第二天中午放学,准备去食堂吃饭,发现穆罕穆德抱着一个小盒子在前面跑。
我感到好奇,就随口喊住了他:“穆黑子,你拿着什么好东西跑那么快?”
听到我的声音穆黑子来了个紧急刹车摸着锃光瓦亮的大电灯泡憨憨地笑着:“木木老西,我去给小米送土特浅!”
我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盒子:“给我看看,送的什么好东西?”
穆黑子继续嘿嘿嘿:“就是土特浅!”
他越是不给我就越好奇:“我知道啊,土特产也分很多种,我看看你送的是哪种?”
穆黑子急了,笨嘴笨舌地解释:“土特浅,我只有介一囧!就是那天给你七的那囧土特浅!”
我一听明白了:“土饼?”
“嗯!”
晕,又闹误会了,原来,他把我说的土特产理解为用土做的特产。于是我赶紧解释:“穆黑子,我说的土特产是指我们中国没有,你们非洲那边有的本土特产,不是让你送用土做的特产啊!”
穆黑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介个东西中国没有,非纠有,介就系我们的土特浅!”
想想也没错,好吧,既然他执意如此,我能怎么办?送吧送吧!虽然这东西不太好看,但其实吃起来口感还蛮不错的,但愿那女孩会喜欢。
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祝他好运了!
自打那次之后,穆罕穆德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汉语也进步的飞快,虽然不能像其他人一样优秀,但最起码比以前有所提高。
上课时候回答问题也积极了,看来一场好的恋爱真的可以让人进步。
但是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没几天,穆罕穆德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失魂落魄神情落寞,吵架了?不应该啊!穆罕穆德嘴巴这么笨两个人在一起肯定吵不起来的。
莫非,女孩不喜欢他的土饼?
也不对,土饼都送去好几天了,早该吃完了,总不会吃了好几天才不喜欢吧?
那是为什么呢?我决定问一问。
一日放学后,我有意晚走了几分钟,当面问穆罕穆德为什么最近看起来没精打采的?是不是跟女孩有什么误会?
不问不要紧,这一问穆罕穆德直接嘴一撇,马上要哭出来的感觉。
我赶紧递纸巾给安慰:“别哭别哭,怎么了这是?”
穆罕穆德一抹眼泪:“木木老师,有人骂我羞与我瞧笑我,我很蓝过!”进步挺大,居然把老西改为老师了,真是谢天谢地我终于摆脱“老东西”的魔咒了。
“是谁嘲笑你了,他都嘲笑你什么了?告诉我,我去批评他!”岂有此理!总共一个班才十几个人,谁这么不团结居然欺负同学?我一定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其实,穆罕穆德长得威猛高大,就是人比较老实,要是真打架谁是他的对手?除非对方练过或者也是黑人。
“木木老师,不系简们班向的!”
“不是咱们班上的,那是哪个班的?别担心,你告诉我,我去找找他们老师,让他们老师批评他!”
“那个人也不是咱们学院的!”半晌,穆罕穆德才说。
“不是咱们学院的?那是哪儿的?难道你还认识了什么社会人?”我的心当下一紧,千万别惹了地痞流氓什么的,那我这小身版可就搞不定了。
“那个人也喜翻小米,他看到小米跟我介一起,不仅扔了我的土特浅,还用脚踩烂,他还靴我系辣蛤蟆想七天鹅又,靴我又穷又蠢,长得又球,黑不溜秋的像个黑炭,斜头捋不及话都靴不清取,木木老师,我系不系真的又球又蠢,我系不系没有资格喜翻小米?”
穆罕穆德的眼睛里泛着泪光,原本就黑得透亮的脸上泛着愁云,我知道,这一次,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侮辱他的人不在学院内,我想帮他也是有心无力,但是,我又不忍心他就此消沉下去,我该怎么办呢?
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慰他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绵软无力,可是,目前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我既没有三头六臂可以去把欺负他的人打到跪地求饶,也不能变化多端变只蚊子去狠狠地咬他几口,突然觉得很心疼,平时这个笑话制造机如今居然变得沉默寡言。
晚上回去后才发现,钥匙没了,这可怎么办?我就只有这一把钥匙,天天装在口袋里的,怎么会丢了呢?没有钥匙我可怎么进去?
正急得团团转,狄龙回来了。
“你怎么不进去?站在外面做什么?”狄龙手里提着一袋子好吃的,但爱吃的我此刻却丝毫提不起兴趣来。
“我的钥匙不见了!怎么办?可急死我了!”
“你把它放到哪里去了?”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啊!狄龙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语气依然可以保持整洁不凌乱。哎,看赖谁都靠不住啊!枉我给他当了这么久的老师了。
“我就放口袋里,不翼而飞了!”
“哦!”狄龙将手里的一袋子黄瓜西红柿桃子之类的东西往我手里一塞,说了声你等着,便撒丫子跑了。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狄龙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将钥匙塞进我手里:“喏,以后好好拿着它,不要再弄丢了!”
“你哪儿找到的?”
“我在学院门口找到的!”狄龙略带小喘,看来这一路是跑着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会丢在学院门口?”
“我怎么会知道它丢在了学院门口?我是找到那里才发现它的!”
原来,他是低着头找了一路,眼前顿时浮现出一个大个子低着头沿着我来时的路一直找到学院门口,突然有点儿小感动。
接过钥匙,说了声谢谢,便将菜和水果塞进他怀里,转身回到房间。
穆黑子的事儿搞得我心烦意乱,虽然我只是一个负责教给他说中国话的老师,他的生活不归我管,但是,跟他们相处这一个多月下来,觉得他是那么可爱。
不管他?我做不到。
试着给林夕打了个电话,添油加醋地把这事儿跟他倾诉了一遍,希望他能帮我想想办法。林夕的法子简单粗暴:“看把你纠结的,这还不简单?直接找人打他一顿不就完了!”
哎!这样的法子我早就想过千遍万遍了,但是根本行不通好么?打人是犯法的啊!
看林夕也没什么好招,便随便聊了几句挂了电话准备自己想办法。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开门一看,狄龙。
“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显然,我的情绪已经受到了穆黑子的影响,语气也变得极度生硬。虽然他半小时之前才帮我找到了钥匙把我小小的感动了一回。但是,那点感动跟对穆黑子的担心比起来微不足道,很快便被中和了。
“我来给你看一样东西!”狄龙似乎并不生气,嬉笑着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枚漂亮的金属圈儿。
这小东西挺别致,银光闪闪的,造型也很独特,是个手镯的样子,看那大小,可以直接套在手上当首饰戴。而且边上有一个扣,看样子可以挂钥匙。
“这是给我的?”有点儿受宠若惊。
“当然!你戴上看看合适不?”
狄龙将金属圈儿拿过来准备往我左手上套,我赶紧往后一躲:“不用那么麻烦,让我自己来吧!”
“啪”地一声,金属圈儿掉到了地上。
狄龙双手一摊耸了耸肩,然后低头捡起来,送到我面前:“没事,这个东西是银子做的,脏了擦了擦就行了,不会影响它本身的价值的!”
不会影响它的价值的……不会影响它的价值的!
我仿佛想到了一些主意。
第二天,凯迈乐到校了,看起来无精打采十分憔悴,像是一夜未眠,而穆罕穆德依然像个被霜打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神情落寞。
“凯迈乐,你这么不眠不休的身体扛得住吗?”
很显然,凯迈乐没想到我会找他问这些,毕竟,铁打的学院流水的学生,他只是我众多学生中的一名,我只负责教好课做好分内事就好了,至于学生的生活真的不在不需要我们这些老师闲操萝卜淡操心。
“我能扛得住,谢谢木木老师关心。”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身体比以前更加消瘦更加弯曲,像是一根没了水分的豆芽,看上去蔫蔫的,没有一点儿朝气。
“以后不来上课提前打个招呼吧!否则,老师会担心。”
“嗯!”
放学后,我刻意晚走了几分钟,等到全教室里只剩下穆罕穆德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蔫不拉几的走神时,我走过去问他:“穆黑子,你觉得你的土特产好吃吗?”
穆罕穆德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好七!”
很好,我接着问:“那你知道他是用什么做的吗?”
穆罕穆德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用不可思议地表情盯着我,我想,他可能是想反问我难道你不知道吗?土饼就是用土做的,上次已经告诉过你了!
但他没有,他眨了眨眼语气很温和地告诉我:“我鸡道!系用土倔的!”
虽然受到了打击受到了歧视受到了侮辱,但他的脾气依然温和,他待人依然真诚,他没变,依然是原来那个憨厚可爱的穆黑子。
“你要知道,在很多人眼里,那些土是垃圾是一无是处的,你会不会因为别人的偏见就不喜欢吃土了?”
“不会的!不管别人锦么说锦么看,我就系喜翻七土!我从小就喜翻,现在也很喜翻!”
穆罕穆德的语气十分肯定。就像他喜欢扮包青天,喜欢吃火锅,喜欢火锅店的女服务员小米一样,不会因为任何东西而随意改变的。
“很好,既然你知道这个道理,那为什么你还会因为别人的恶意诋毁和辱骂而耿耿于怀丧失自信呢?你记住,你喜欢吃的土永远都是这个味道,它不会因为有人不喜欢它就改变自己的味道,你也一样,不能因为别人的讨厌而自暴自弃,你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我那么多不好,小米会不会不喜翻我了?”我没猜错,穆罕穆德担心的主要是这个。
“你不会因为别人不喜欢而觉得土不好吃了,对吗?”我问。
“嗯!”穆罕穆德点头。
“同样,小米也不会因为别人不喜欢你而觉得你不好,记住,你现在就是那些美味的土,小米就是喜欢吃土的人,这是个人口味,一个人的口味是不会轻易改变的!除非,是这些土本身变了味!”
“不会的,木木老师,我这过土是不会变味的!”这家伙,虽然长成一个彪形大汉,其实骨子里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别人稍微一打击就气馁,稍微一鼓励就开心。
这样真好,活得永远像1+1=2一样简简单单,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