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龙种”发觉自己撞击的玻璃罩裂开一条缝隙之后,竟突然停住了攻击,脸上出现了一种得意的神色,扭动身躯远离了那条裂缝。
“它准备蓄势一击了!”耿天赐大喊一声,一手拉下身边的窗户,屋里突然变得漆黑一片,整个小房子的四墙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似乎从四面墙壁的顶端落下了铁门一类的东西,将这里罩了个严严实实。与此同时,那玻璃罩上,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和“吧嗒”一声碎裂。
“这是墨七的双层安保,确保有朝一日即使它出来了,也不会逃出这里。”耿天赐在黑暗中一边说,一边猛地将我推向门口。
“你能动了!你骗我!”我被他一推,大叫上当。可是他已经推着我到了门口,正欲把我向门外猛地推出。
我瞬时明白了,看来他早就下定决心要与这东西同归于尽了。
“我不走!‘墨尽天藏’在一起才……”我话没说完,手里突然被他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我能感觉得到,是小兔子塞给我的那块“所有人的性命”,也是他跟“影子”战斗的过程中,掉包了的长右戈。也许他一直在这里等我来,就为了这个托付。
我正抵抗着整个身体向门外仰去的力量,这时候,空气中传来了一股焦糊的味道。我们的眼前也瞬时不再是漆黑一片了。
原来,那只“龙种”已然打碎玻璃罩。它身上的鳞片与空气接触的地方,都发出了耀眼夺目的流光溢彩。流光变化不但冒着白烟,而且着火了。
那七色的火焰光彩夺目,那条龙种直立起身体,高达房顶,它带着浑身琉璃般漂亮的火焰,对着我和耿天赐吐着芯子,我听到空气之中有一种低沉的震动声。
耿天赐大喊:“不好,来不及了,它在呼唤那只公的龙种!”他见我的大半个身体还赖着不肯出去,无奈地一把拉回我,一脚将大门踢上关闭,墙壁内厚重的大铁门也随即咣当落下。
这就是他,永远都不愿意放弃多数人的生命而去救少数人,哪怕这个少数人是他的朋友。
我们俩仰头看着这犹如火麒麟一般上下扭动的龙种,它没有向我们扑来,而是左右扭动打翻了小屋里的玻璃罩,那些蛇犹如突然被释放的犯人,纷纷逃出,又似乎被它召唤和控制了一般,蜂拥着向我们涌来。我们已经无路而退!
耿天赐又把刚才给我的那个青铜块拿回到手上,向前猛然一扔,这东西本是一小块圆形青铜,在空中竟突然慢慢变大,变形,转眼间变成了那个神秘的长右戈。
耿天赐的长右戈飞向群蛇,空中噼里啪啦脆响不断,从那武器之中飞出很多细丝,细丝在空中飞舞,随着长右戈的转动拉出无数网状丝线。群蛇碰到丝线,无不分首断肢,一时间蛇血飞溅,满地残骸。
“太牛了!你这个武器竟然能这样变换,在楚墨禁地的时候你还说不能!”空气中焦糊的味道越来越重,我赶紧捂上嘴巴,又觉得好生奇怪,“‘影子’那么重视这东西,你怎么抢回来的?还有,你的武器我又不会用,你们干吗把它给我?”
耿天赐没有回答我,那长右戈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乖乖地飞回到他的手中,我甚至没有看清那些丝线怎么跟它断开的。
与此同时,新的蛇群卷土重来,向我们猛爬过来。它们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四面八方到处都是。这下就是有四个长右戈,也无济于事了。我近乎绝望的时候,突然蛇群爬行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些蛇瞬间口吐黑血,一动不动。
“是龙种的毒?这么厉害?”我突然意识到它有毒,连忙紧紧地捂着嘴巴,看着耿天赐——他脸色红润,连嘴都没捂。
我错愕地看着他:“你不是说,它的鳞片与空气接触,人闻到必死无疑吗?”
他脸上略带着一丝欣慰,对我点点头。
“三个月来,我吃了少量的蛇毒,把拉出的粪便拌着食物给它吃,靠我身体内人毒与蛇毒的毒素变化,改变了它身体内的毒素成分。如今,这破坏性实验的结果验证了,我似乎成功了!”
“你逆向‘奇养’了自己,对付这龙种吗?你让它只能毒死同类,却毒不死我们?可是,什么东西能毒死蛇却毒不死人呢?”我看着这一地蛇的尸体,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我看着脸色平静的耿天赐,心想这家伙真不简单:龙种控制着他的时候,为了墨家医院的安危,他不能求救,所以就他想出了打败龙种的办法。他用这三个月的时间,在这小屋里卧薪藏胆,奇养了自己,这一场中国版“肖恩克的救赎”上演得也太惊心动魄了,而且,他竟然还成功了!
“我们不怕它放毒害人了,现在可以出去了吧?跟我一起去救七哥,他和成哥被困在张家老宅里了。”
“你错了,我们出不去了!为了保证这里绝对的安全,墨七的安保系统是不可逆的!”耿天赐对我的提议,苦笑了一下。我突然想到小猴子在楚墨禁地里得意地说过的那句话:“所有的事情都是不可逆的。”不觉心下骇然,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过,罗莫伏,如果我们现在可以打败它,也许能活得比它打败我们稍微长点儿。”耿天赐话音未落,只见那“龙种”已经安静地把脑袋凑到了我们两个的身边。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耿天赐,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脑袋在我头顶来回晃动,看来并不打算毒死我,而是准备一口把我吞下去。
耿天赐趁着它还没有准备好进攻的片刻,先发制人,对着它的脖子就扔出了长右戈。那长右戈飞往龙种的瞬间,他似乎又触发了新的机关,长右戈两边各伸出两条细细的铁链,铁链带着尖锐的利爪深深插入了龙种的鳞片内部,长右戈利用两条铁链向后拉动龙种的头部,龙种疼痛难忍,不得已向后仰去,带动着那着了火的鳞片的尾部向我们狠狠拍来。耿天赐拉过我躲到一边,那大尾巴的力量比想象中的要巨大数百倍,尾巴落下,地上的死蛇均被拍成了肉酱。
“它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才这样的,别杀它!”我看着那龙种痛苦的扭曲于心不忍。耿天赐此刻已经蹦到它身后,再次拿回了长右戈,阴着脸说:“那只公的仍会伤人!如果被它唤来了,整个墨家医院大难临头。现在正是撤出高峰,所有的病人都在外面。”
我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汗,连忙问:“只有杀死它才能阻止它呼唤吗?”
“是的!”耿天赐说罢一把扯出长右戈在龙种身上的两个铁链,带下了两块黝黑的蛇皮,那龙种疼得扭身狂甩,火尾巴再次拍向我们两个。
“分头!”耿天赐对我大喊了一声,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跑去了蛇尾处,此刻它身体的鳞片与空气摩擦的火苗已经慢慢消失了。我咬牙一跃跳上了它的尾巴,龙种发现我跳上尾巴,狂怒地将尾巴上下扫动,打得四面铁壁砰砰巨响。我在它的尾巴上前后左右扭动着躲避着那巨大的拍击,与此同时耿天赐一跃而上骑上了它的脖子。耿天赐骑在它七寸的地方,把长右戈绕着龙种的脖子整整一圈回到他手中,这一圈之下,细细的铁链已经缠住了龙种的脖子。耿天赐手下刚要用力拉,龙种突然把头伸向了尾巴,电光石火之间,一口咬住了我的大腿,我只觉得有一种巨大的吸力从它嘴巴里面发出,感觉瞬间腰部以下都已经进入它的口中。
我心里大喊不好,这家伙最终还是把我给吃了。它的智商很高,知道耿天赐要勒死它,它含着我,耿天赐就不敢下手了。
眼看我就要被吞进它肚子里了,只见耿天赐松掉长右戈上的铁链,拿回长右戈,然后迅速地对我扔出长右戈,淡定神闲自信满满地大喊了一句:“你进去后,也别闲着!”
我在被龙种吞进肚子的瞬间,接住了长右戈。我知道他的意思,可是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我的身体瞬间被黏糊糊呛人的粘液包围,脚下仍然有巨大的吸引力把我向龙种的肚子里面拽。我摸着手里这粗糙的长右戈,用它在身边胡乱滑动,乱踢乱打。也不知道是因为我弄疼了它,还是耿天赐在外面跟它打斗的缘故,我在龙种的身体内上下翻滚,一会儿腾空被带起,一会儿又俯冲落下,整个人好似在过山车一般。不知道是窒息,还是折腾的,又或者是病情发作,我一阵恶心,吐出常常吐的那种绿水儿来。没想到那绿水儿在碰触到龙种的身体内的时候,竟发出硫酸烧烫一般哧啦哧啦的声音。与此同时,那龙种十分痛苦地就地滚动,折腾得我又开始吐。我越吐,它越滚,它越滚,我就越吐。这样循环往复之下,它竟然动弹得慢慢少了。我想,或许是耿天赐在外面趁机制伏了它。
龙种体内的液体对我来说十分可怕,我看它稳当了一些,连忙向着它的口处爬去,一边扭动着身体挣脱身边可怕的粘液,一边想要再吐出一些绿水帮耿天赐的忙,可惜我已经吐光了,再吐就是苦胆了。
蛇液越来越多,在我扭动的时候堵住了我的口鼻,就在我力不从心,将要窒息在蛇腹之中的时候,一只手从头顶伸了进来,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将我拉出到外面。耿天赐对我实施如对溺水之人一般的救助,没过一会儿,堵在我嗓子里的蛇液一口喷出,正吐在他满是蛇血的脸上。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蛇血,露出小白牙。
我们都没有缺胳膊少腿,而身边的龙种已纹丝不动,想到它再也不能召唤那公龙种,小兔子他们也没了危险,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使的是什么大招?”我看着身边龙种狼狈的尸体,抹了一把头发上流到脸上的蛇液,对耿天赐啧啧称赞。耿天赐却怪异万分地看着我:“我的大招?是你从内部搞定它的,你不知道?”
我们俩正面面相觑,角落那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罗莫伏,快过来!”
我听着好像徐星儿的声音,猛然一愣神,耿天赐却拉着我的胳膊前往那声音的地方走去。那是个地洞,地洞口有一个女人正拿着电筒四下照着,她看到我们连忙招手。
“你不是说七哥的安保是不可逆的吗?”我看到那女人是徐子依,一阵惊喜对耿天赐大喊。
徐子依以为我还跟哑巴墨九在一起,我这个问题是问她的,连忙回答我:“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本是我挖的地洞,没想到,有生之年,不但墨七的安保用上了,而且我的生死往复之门也用上了。”
我们跟她一起进入地洞。徐子依在我们身后重重地关上了地洞的铁门,一边爬一边说:“你们两个毁了墨家医学最神秘的宝藏!你们知道是谁抓住的这个龙种,是怎么战胜的它吗?知道这东西活了多少年了吗?这可是当年轰动一时的传说!你们怎么可能战胜得了它?”
我也没想到平时喝的绿水,还能有那种功效。我低声问徐子依三风草的成分跟这龙种有什么冲突或者相生相克的地方吗?徐子依摇了摇头。
一直默默爬行的耿天赐突然开口说:“万物相生相克,也许是我的毒素随着人粪进入它体内,而你的药物正是治疗人的毒素的克星,我们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徐子依听到“墨九”开口说话,本来吓了一跳,但是听了几句,却开心地对我喊道:“罗莫伏,你竟然真的把他给找到了!你爷爷果然没看错你啊!”
“你怎么听声音就知道是他?”我突然皱起眉头,害怕又蹦出了一个冒牌货。徐子依笑着说:“你忘了,我是你爷爷最得意的学生。以前你爷爷去清凉山看望耿家,有好几次都是带着我去的呢!他的声音,我怎么能忘?更何况,他是这么特别……”
徐子依还没说完,我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原来我们已经安然爬出了通道,耿天赐最后一个钻出来。周围站着一圈等待徐子依指示的安保,看到徐子依带着我们出来了都欢欣鼓舞。耿天赐神色紧张地东张西望了半天,低低地对我说了一句:“公的似乎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