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子的话证明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过我已经来不及跟她确认真假了,因为我们已被三白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从钻进悬崖峭壁上山洞口里的鬼洞开始,我们似乎在一直向着山体内部走,绕过那匪夷所思的鬼洞,现在已经走到了山体的更深处。
然而,这里,已经不再是鬼洞了!
这地方好像是一个山体内部的大空洞,长方形,有篮球场大小,四周是封闭陡峭的石壁。
石壁很光滑,闪着亮光。每一面石壁上都有一盏灯,灯的样子跟刚才在鬼洞中见过的相同。灯所能照亮的地方有限,所以这地方的四个角落都还是黑漆漆的。
这地方似乎是刚才小兔子突然伸腿瞪眼的时候,我惊鸿一瞥从鬼洞中看到的那个空间。因为这里真的是冷风袭袭,看着这六面都封闭的大型洞体,实在不知道这冷风是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刚才在鬼洞中看到的那青铜门哪儿去了?
我苦笑了一下。四壁空空,什么都藏起来了,什么看不到,甚至连雕刻的图案都没有。这一次,比诸葛亮的隐灵洞藏的还要彻底干脆!
又或者,这还是一种障眼法?
我跟无头苍蝇一样,在这空间里来回走了几圈,三白摇着尾巴紧紧跟随着我。我摸着四面那高耸而光滑的石壁,这些石壁几乎都成90度垂直,根本没办法攀爬。想起成哥曾经开玩笑说墨家的地方好像是盗梦空间,果然很是形象!
我将小兔子拉到一面石壁下昏黄的灯光里,仔细看着她的小胳膊,这哪里是破了一点点皮,她的小胳膊上有一块皮肉整体外翻着,不知是被刚才落下的石头碰伤的,还是被老潘给伤的。这小家伙竟如此坚强,哭都没哭。我把背心脱下,扯成一条一条,给她简单包扎了一遍,她的小脑袋摇晃得跟拨浪鼓一样。
“罗莫伏,你这样包不对,要这样……”她着急地用小胖手在胳膊上比划着,指点着我。“你不要试图止血,而是要让血脉流通,你没发现我的胳膊现在没有流血吗?”
我看不懂她的手势,她一气之下解开胳膊上的布条,用嘴叼住,自己开始包起来,小胖手在我眼前运行得飞快,看得我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小兔子,刚才那些是你做的通灵术?你不但是墨医,还会通灵术?什么是通灵术?你刚才说七哥……”我看她已经包得差不多,此刻心情也不错,连忙问她。
“不要问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没工夫回答。”小兔子跟小大人一样数落了我一句,看向我的身后,“我是不会告诉你答案的,打死都不说!”她说完这句,用小胖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抹刀的动作,脸上一副刘胡兰赴死的表情。
“你?”我被她气得七窍冒烟,也渴得快要晕倒,沮丧地靠着石壁坐下来,小声嘟囔着:“你根本不懂我们几个的感情……”
小兔子突然对着我嘘了一声,我停止了自言自语,听到有沙沙声在那黑暗的角落响了起来。声音虽然很轻,却把我吓得一蹦。
“谁?”我对着角落猛地喊了一声,整个空间都回荡着我几乎变得抓狂的声音,“谁!谁!谁!”
这他妈是我的声音吗?不是啊!
我后背的汗毛孔都竖起来了。就在这一刹那,三白突然轻轻地咬住我的手,开心地摇晃着尾巴,用嘴向黑暗处扯,慢慢地,一个高个儿慢慢走到了灯光下,当我看清他的脸,一口气差点没有倒出来。对着他大喊了一声:“是你!”
是啊!是他!必须是这个本来就充满谜团,本来就可以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任何地方的人。三白是他养的,三白在,他怎么可能会不在?
我伸出手来,对着走到眼前的他,结结实实给了他胸膛一拳。那坚硬如铁的胸膛给我回馈了一种无法抗拒的真实感。
“你是活的?”想着刚才的成哥和七哥,我莫名其妙地蹦出了一句。
他没有对我这些奇怪的话感到一丝一毫的意外,目光扫过我,一如既往的温和,眼中的气场仍能容纳百川,气吞山河。
“你也活了?”他的语气中有一份惊喜,又略带着一点怀疑,他微微一笑,也回了我一拳,这一拳力道柔绵。
“嗯?”我被他这句话问愣住了,想到老潘他们说的,在花山谜窟我已经伤成了那样,也许他也是最后看见了我的情景。我对他点了点头。
他上下打量了我好几遍,从怀里掏出水递给我,莫名其妙地苦笑了一下,又递给我一根烟,“抽不?”
小兔子从我身后走了出来,仰头看着耿天赐的眼睛,“你是谁?你是怪兽吗?”
耿天赐温和地一笑,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小家伙,我是打怪兽的。”
“那我就放心了。”小兔子长出了一口气,打了个哈欠,她拉我坐下,盘腿坐到我的怀里,似乎非常疲惫,脑袋枕着我的胳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我猛抽了一口烟,一阵咳嗽,对耿天赐说:“看到你真好!这次我们有希望出去了。”
耿天赐对着我摇摇头,不紧不慢地说:“并没有那么简单。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大概有半天时间了!”
“我在这里已经两天了。你刚刚喝光了我最后的水源。”
“什么?”我惊讶地看着他,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那么厉害都出不去吗?在花山谜窟的时候,他可是我们心目中神一样的人!
“如果你在这儿已经半天了,应该了解了一点儿这里的情况了吧!楚墨禁地非常的古老和诡异!这里建立的时间早于花山谜窟很久,在我的知识体系中,找不到一点解决问题的方案,可以说几乎是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我发愣地看着他,他怎么可能对这里墨家的东西一片空白呢?
“这里很蹊跷,我现在并不能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好像这里的空间非常混乱,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转换空间的事。又或者这只是我们的先人,在隐灵洞中设立的奇怪的戏法。对我来说,这里就好像是物理学的黑洞空间,没有任何逻辑和道理。我说这些,你能理解吗?”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怪现象是物理学暗物质的范畴?我们遇到爱因斯坦相对论中的多维空间了吗?”
其实,相对于通灵术和墨家明鬼、墨家的障眼法,我更同意耿天赐的看法。也许正因为这洞里有错乱的时空,我刚才才能跨越时间的界限,看到没死之前的七哥和成哥!看到年轻的时候死去的徐子晴啊。
难道墨家的通灵术并不是真的通灵,明鬼并不是我们理解中的那种有鬼,这一切的原因,是我们还无法理解的超级科学?
我怎么都不能把拥有上千年历史的古老墨家和爱因斯坦相对论联系在一起。耿天赐见我没说话,也没有做出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话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量子纠缠吗?”
这句话让我更加震惊了。
作为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我和爷爷曾经激烈地讨论过量子纠缠,那也是我世界观的行成过程中最有挑战性的一段时间。
奶奶曾为这件事给我带来的痛苦,跟爷爷吵了很多次。但是,爷爷从来没停止过与我的争论。
什么是量子纠缠呢?这对人类来说,真的还是一个神秘的未知领域。
现代科学中,最迷人也是最广泛被研究的三个未知的领域:第一是暗物质,第二是暗能量,第三就是量子纠缠。
爷爷曾说过,世界上本没有什么鬼怪,所有的迷信,其实都来源于人们对未知领域的不了解。其实,用我们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用我们的科学知识不能解决的问题,都很可能有另一个名字:“超级科学”!
什么又是超级科学呢?
就好像哥伦布发现世界不是平的而是圆的,爱因斯坦通过相对论颠覆了时间的概念,超级科学就是不断颠覆我们现有认知和陈旧的世界观的一种科学。
而说到量子纠缠,这也是让爱因斯坦一生无法释怀的,没有办法用他的科学解释和理解的量子现象之一。
得益于跟爷爷对量子纠缠这个超级科学的争论,我对这个理论略知一二。量子纠缠的概念,简单地说,就是两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微观量子,会在不同位置出现完全相关的相同表现。这种相隔的距离不是量子级别的远,而是数千公里,甚至光年。这两个量子之间,本来没有常规的联系,但是当一个出现状态变化,另一个几乎会在相同时间里出现相同的变化,还不是巧合。这个理论,被爱因斯坦称之为“量子闹鬼”。
量子纠缠是近几十年里最伟大的科学发现之一。
1982年,法国物理学家艾伦.爱斯派克特和他的小组成功完成了证实微观粒子之间量子纠缠的实验,证实了这是一种实际存在的科学现象。我国的科学家,目前已经发现并证实了13公里级别的量子纠缠。
量子纠缠现象的出现,颠覆了人们的科学理论基础和世界观。看似曾经输给科学的哲学,在爱因斯坦无法解释的量子力学中复活了。
从量子学创立开始,人类的意识这个诡异的问题就一直困扰着量子力学理论。长期以来,物理学家们都在试图解释或者避免着这个令整个物理学界都很尴尬的难题。
1963年,尤金.威格那,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当代最伟大的物理学家提出了震惊世界的观点:“意识”是量子测量问题的根源。
量子纠缠的存在,是微观粒子具有意识的证据,它给意识是物质的一个基本特征提供了良好的证据,意义也非同寻常。后来,越来越多的科学家认为,沿着唯物主义世界观来研究意识,只能走进死胡同,因此他们最终都转向了东方哲学世界。
万物有灵吗?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一颗小小的细胞就包含了人类所有的DNA和遗传学。意识超越了我们的眼睛可以看到或者感觉到的东西,如果人的眼睛能够看到微观物质,那么也可以看到意识的存在吗?意识可以永久的保留下来吗?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是意识是永恒的吗?以爱因斯坦为代表人物的一些非常执着的科学家们认为,这一切并不是意识的作用,而是现象的背后还有一些我们还没有办法解释的科学。
在理论探讨的同时,与量子纠缠有关的科学也在迅猛发展。超导体,纳米级,石墨烯等革命性材料的出现,分子水平治愈癌症的奇迹频繁出现,这些现代科学技术的基础,都是基于量子科学理论的量子纠缠这个超级科学。
如今,当我亲身处于这个混乱的环境里,当我遇到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我的内心深处,已经更愿意去相信耿天赐所说的也许看起来最不靠谱的量子纠缠。也许这一切,就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完全去搞明白的超级科学。
耿天赐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拍了拍我的肩。
“罗莫伏,经历了这两天,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开始相信一切,也开始怀疑所有!包括曾经在我们内心深处的那些根深蒂固的科学观念!你知道吗?甚至我现在都不认为你是真的!虽然我拍了你的肩膀,感觉到你的存在,但是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找到怀疑自己的理由。而你也会跟我一样,慢慢去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我脸色铁青地看着他,手里的烟头差点烧到手指,纠结着要不要告诉他我在鬼洞的经历,还是说,那其实跟他所经历的都是一回事!
“你会发现,封闭陌生的空间,找不到出口,没有粮食、水和空气,即将面临生命的终结,这些都已经不是问题。最恐怖的是,你会感觉自己越来越不认识你自己,不认识周围的一切。换句话说,你已经变成了你此生都没有见过的那种人。你会看到抓狂的,崩溃的,最黑暗的自己!你会发现,你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世界。”
“认识世界?”我惊讶地张大嘴巴,这不是爷爷常说的那句话吗,“认识世界,超越障碍,战胜自己。通过这三个步骤,去知道自己真正可以成为谁,可以做什么,这才是人活着最根本的意义!所有的学说、理论和方法,无论是枯燥的长篇科学,还是深奥迷人的哲学奥义,所有这一切,都是支撑这个过程的原点。真正完成了这个过程,就会打开一个令你震撼的意想不到的世界,你会发现你可以做的事情,远比你以为可以做到的厉害得多。”
我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本质是什么意思,我曾经问过爷爷很多次,他都不说。我也上网搜索了很多资料,包括这次在小兔子这,我还刻意从她让我看的墨家典籍中寻找这些话的含义,但是仍一无所获。
耿天赐看着我,脸色阴郁地点点头,“是认识世界。”
我叹了口气,扔掉手里的烟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用脚狠狠碾碎了带着火星的我的那一支。
“认识世界!你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有办法去认识世界。”
“什么?”耿天赐眼睛闪烁地看着我,似乎不能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你知道吗?”我目光阴冷地看了他一眼,“不管这一切是幻觉还是真实的,这里是什么地方,无论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我有个以不变应万变的办法来认识世界。”
“哦?”耿天赐仰起头看着我,他手中的烟还有一段才烧到头。他的眼光跟烟头一样亮了一下,“认识世界是一个世纪难题,你倒是说说看!”
“等一下,在我告诉你办法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拍了拍旁边的石土地,他顺从地坐了下来。
我跟他肩并肩坐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我看了他一眼,正好他也在扭头看我,感觉好像在隔着一面看不见的镜子看我自己。我苦笑了一下,问他:“你先告诉我,花山谜窟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这里是楚墨禁地,你又不认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紧张地看着他,担心他会反过来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们已经离开了花山谜窟?你怎么知道这一切不是在花山谜窟机关龙爆炸之后发生的幻觉?如果他这么说,我怎么回答?我会崩溃吗?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
耿天赐没有回答,他默默从怀里掏出暗一封暗黄色的信递给我。
“你要的答案,也许在这里!”
我接过信,看着信封上那歪歪扭扭的字,感觉脑袋后面有一根筋在狂跳。这字体,跟那张留给小兔子的“有危险快跑”的字条笔迹一样,这是小狼写的信。
我打开信封,却发现里面的字迹完全不同。字体铿锵有力,笔走龙蛇,铁画银钩!信的内容如下:
天赐:
吾兄,请允许我这样称呼。
楚墨有难,实难周全。我等须挺身而出,义无反顾。
莫伏的身体危险非常,生死无法预期。我留女儿照顾。
大劫将至,思前想后,只留小辈几人于楚墨禁地之中,一来帮助女儿照顾莫伏,二来他们是墨家血脉。三来,他们可以联系其它力量救助楚墨禁地。四来,楚墨者禁地隐秘千年,难以发现,故只能冒险为之。
万事难两全,我辈没有选择。小辈能力不够,不通事理,我也甚为担心!
我嘱咐几个小辈,一旦这里遭遇危险,立刻将此信发往三处求救。你处,是我最放心的一方。
如果小辈遵照我的嘱托行事。你收到信时,事情定已十万火急,劳烦你速来帮忙。大恩不言谢,我知你并非楚墨中人,此行必凶险万分,最终选择在你。不过,深信你会来!
墨七
落款后,还有一串墨语。正是我在花山的时候看到的那种。墨语不是已经失传了吗?我疑虑重重地继续向下看,后面没什么内容了,连落款的时间都没有。
一封信把我拉回诡异万分的现实。我的手紧紧捏着这封信,又想起老潘手下说过的七哥和成哥都已经死了的那句话。
耿天赐似乎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一样,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慢慢把信从我手中拽了出来,他认真地叠好,放回怀里,悠悠地说:“罗莫伏,经历了自己的生死之后,你仍不能接受朋友的生死吗?”
“他们真的死了?”我的肩膀一颤,不是梦!这一切都不是梦!七哥和成哥死了,楚墨真的出了大事,冰冷的现实击碎了我!
“哭吧!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点儿。”耿天赐低下头,叹了口气,眼睛看着他手里仍在燃烧的烟。
“别他妈骗我了!”我突然站起身来,倒退了几步,三白也突然站起来,跟到我的身边。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烟,猛吸了一口,跟我刚才的那根一个味道,我对着耿天赐大喊:“你不是想知道我说的认识世界的办法是什么吗?我现在告诉你,这个办法就是,逻辑!”
“同样是两根烟,你的为什么要比我的抽的慢那么多?符合逻辑吗?”
“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我内心深处在想什么,甚至连我想哭都知道!你是神,不是神仙!这又符合逻辑吗?”
“七哥要求救于你,可以让小狼打电话,现在信息这么发达,怎么会选择写信这种又慢又老土的办法?还十万火急?这符合逻辑吗?”
“所以呢?”耿天赐站了起来,也倒退了几步,似乎在我的咄咄逼人之下竟然产生了一丝怯意。
“所以,逻辑可以击碎迷人眼的假象。想要看清楚世界,就要想办法让所有的事情都在逻辑中运转。”
“所以,你认为我其实是不存在的,对吗?”耿天赐的脸隐藏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语气中竟然暗含着一丝嘲讽。
“对,你根本就不存在!你明明就是我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因为我渴望成为你!成为一个通晓墨家秘密,本事无比高强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神秘的人,一个能在团队中担当英雄角色的人。如果我成为你,就可以救七哥的女儿!就还有个希望!”
我越说声音越大,喊到后面已经声嘶力竭了。
我抹了抹脑袋上的汗,感觉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夸张。三白突然也附和着我,对着耿天赐猛吼,脸上竟然也是呲牙咧嘴的凶恶神情。我和它的声音,混淆着难以分辨情绪的各种回音,回荡在耳边。这是个无比惊悚的时刻。
“你是三白的主人,一只被奇养的动物怎么可能对主人这样,逻辑再次证明了我的判断。”
耿天赐跟一个黑影一样站在那儿,一声不吭。既不争辩,也不认同。
我绝望了,把脸埋在腿上,几乎哭出了声。这么多天来,瘫痪没有击垮我,对生命的恐惧没有击垮我,我却被自己的幻想击垮了。
我哭了半天,抬起头来,仍然看到耿天赐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三白却不再狂吠了,安静地站到他身旁去。
“罗莫伏,第一次见你哭!”他温和地说了一句,慢慢走近我,“烟?”他又递过来一根,打着了火机准备凑过来。
这次我没接他递过来的这根,而是抖着手抢走了他手里的,我又抢走他的火机自己点着了烟,猛吸一口,吐出一大口烟雾缭绕在我的眼前。我看着耿天赐的脸,那般镇定自若,淡定神闲,而此刻我的表情一定已经是很扭曲了。
妈的!我心里稍微平稳了一下情绪,他镇定的气场仿佛给了我神秘的治愈力量。如果老子一定要死在这,如果老子现在真的是没什么能做的了,不论自己还是小兔子,谁都救不了的话,那么有个耿天赐陪着我,管他是真的还是想象出来的,也不算那么糟糕!
“罗莫伏,我们很容易被事情的表面,事情的因果所迷惑。就是你所说的逻辑。这是我们这些平凡人,常常会犯的错。逻辑常常是碎片的,碎片构成的整体才是强大无敌的!”耿天赐好像是已经知道我内心深处在想着什么一样,又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
“真相永远都隐藏在非主观的那些论断中,就好像那些超级科学永远都隐藏在最不可思议的真相背后。想要真正的认识世界,说起来简单,做到是非常难的!”
我擦干脸上的泪痕,一边含糊地听着他的话,一边刻意放慢自己抽烟的节奏,神经质地跟随着他。他抽一口,我就抽一口,就好像在模仿他。我心想你不是说科学吗?科学的角度来说,我就应该跟你在同一时间抽完!!
“不说那些没用的了。也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哆嗦着把烟放到嘴边,“其实,我刚才就是吹牛。我只能通过简单的逻辑,判断身边的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根本没办法认识世界。现在我不管什么超级科学,墨家通灵,明鬼那些乱七八糟的,也不管墨子说的三表和墨家科学了,我就只想干成一件事,救七哥的女儿出去。你有办法吗?”
“两天以来,我曾经想了很多办法从这里出去。”耿天赐抬头看了看上面那黑漆漆的洞口,又看了看周围的峭壁,“这里并不是天然形成的,到处都是人工开凿的痕迹。跟花山谜窟一样,这里是楚墨者花费了很多人力物力去完成的,完工的时间也许要上百年。”
这次耿天赐几乎与我同时抽完了一根烟,我们俩一起扔掉了烟头。他继续说:“让我不能理解的是,这并不只是一个古老的隐灵洞。”
“什么意思?”
“虽然这里的开凿痕迹有的有上千年历史,但是也有很多来自近代,甚至有些修复的痕迹是崭新的。”
“什么?”我瞪着耿天赐,想着在上面看到的老鼠洞那光与影的奇妙障眼法,想着七哥和成哥活生生的出现,想着徐子晴的影像一直在盯着我看,想着小兔子的通灵,想着他说的时间和空间错乱,想着量子纠缠。难道这是楚墨者不断迭代技术的拥有超级科学的隐灵洞吗?
我猛摇了几下脑袋,不可能。
我们在花山谜窟的时候,到处都是古老的机关,那是诸葛亮的千年迷阵,不过那还是我可以接受的范畴。而眼前的这个楚墨禁地,难道恰巧反了过来,成了墨家的超级科学吗?
难道两个都是楚墨的隐灵洞,花山谜窟是历史,而这里是未来吗?
在老祖宗过去建造的墨家机关城中,危险重重,我们曾经九死一生,而这里如果是未来,有那么多科学家都搞不定的超级科学的环境,就靠我们俩能摆脱困境,战胜困难吗?我又想起了爷爷的那句话:认识世界,跨越障碍,战胜自己。最终知道自己想要成为谁,能做什么事!原来以为就是一碗普通的心灵鸡汤,现在才发现这里面暗藏的玄机和微妙。
墨学里面有很多矛盾,比如墨子是最早的唯物论者,为什么要提出明鬼学说?既然明鬼,为什么又要说非命?我百思不得其解,看着耿天赐也在思索的模样,突然心里来了气。
“我说,我想不明白是因为我才刚刚接触墨家。可是你在花山谜窟的时候,八阵,机关,什么都懂,为什么在这里,就跟我一样变成一张白纸了?!”
耿天赐突然一笑,反过来问我:“罗莫伏,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机关龙肚子的壁画里,难道你没有猜到?”
是的,机关龙肚子里的壁画,那个谜团曾经折磨了我太长时间,那是关于墨家的起源,墨家的去向,墨家在现世社会意义的谜团。
那也许还是爷爷去世的原因。可以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这壁画的内容。
“这么多天里,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脚下的黄土地上开始比划,“这壁画里面主要有三部分内容。第一,墨家究竟起源于春秋战国,还是更早的五千年前。”
壁画中前几块的内容,每一块都隐藏着九天玄女的影子。壁画中颠覆性的把墨子和九天玄女画成了一个人,不知到底在暗示什么?
上古时期的秘密,都以传说的形式存在和流传,而传说就不能是真相了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
耿天赐接着我的话茬儿,也在我们的脚前开始画起来。
“第二,墨子在春秋战国的时候,把一个秘密一分为三,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是那墨碎,玉佩,还是他背后能够让万物生长、万事改变的那个带墨字的,拥有无穷力量的青铜锁图案?”
我对他的判断点了点头,继续配合着说:“第三,这是求中最深奥的一个问题。墨子把秘密分别给了楚墨、秦墨和齐墨,这和我们所有人的认知都不一样。我们一直认为秦墨并没有得到墨子真传,他们处心积虑,只是为了得到墨子的力量或者秘密。但从壁画看来,真相并不是这样。墨子把秘密就好像对待一个玉佩一样,一分为三,每一块拿起来都不是完整的,不把三块拼接起来,也许永远都无法知道这是什么。”
我又挨着他画了三个人,想象着墨子传授他们秘密的壁画情景。一个人身后是一车典籍,另一个人身后是墨家机关城,第三个人身后是千军万马。
耿天赐默契地点了点头,“所以,墨家在三分天下之后,各自一脉暗承,各自继承墨家的一部分理论,处事原则,墨法体系,他们也各有各的目标。他们就好像这三个徒弟一样,分别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彼此都看不见全局。这是一个各自都无法逾越的知识壁垒,而墨家的这三个分支,分别带着自己的知识、秘密和目的隐藏于世,传承千年。他们聚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墨家!”
“也许拿着三分之一秘密的秦墨,在千年传承之中,饱受秘密的折磨,对秘密的渴望变成了无法摆脱的欲望。在欲望的驱使下,开始了对秘密的寻找和破坏。”我又指着我刚才画的三个人之中,身后是千军万马的那个说:“所以,如果你对这里一片空白,你的身份就是……”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耿天赐拍了拍双手,突然终止了跟我的交谈,站了起来。
“你就是齐墨!”我也跟着他站了起来,咄咄逼人地说。突然,我又皱起了眉头,“可是,诸葛亮是楚墨,他不懂墨家机关城,那花山谜窟不是诸葛亮修的吗?而且墨家机关城不也是张良的计划吗?海外汉人村,有跟墨家机关城相似的结构,那也是楚墨的分支啊!齐墨和楚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我的脑子又开始混乱起来。耿天赐对花山迷窟的了解,显然不比七哥少,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我看着耿天赐,心想如果他是齐墨,那他爸难道真的是个普通的农民?如果他爸不是,为什么要给爷爷写这样一封信,来说明手抄本的事?为什么要在爷爷的故事里担当那么一个有些愚昧的普通的农民的角色?为什么要把爷爷扯进墨家的秘密?
如果他爸爸是普通的农民,那耿天赐的身份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他到底跟徐星儿故事里的那个耿家有没有关系?又或者徐星儿给我讲的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真的,包括“墨尽天藏”里藏着的四个人的名字?而如果真的有“墨尽天藏”这四个人,如果他真的是这个天字,那么他到底是什么角色?一个充满秘密的超级英雄吗?
我呢?
爷爷从小带着我学这学那,感觉那些知识好像一个打碎的镜子,支离破碎,用老潘的话来说,爷爷潜移默化地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到我的脑子里,但是爷爷为什么不系统地装进去?这样,我不是对墨家更了解,知道的更系统化,在团队之中的作用也更大啊。
我在这四个人中,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说我和耿天赐还算有点跟墨家有关的本事,那张自成呢?他简直就是一张白纸!他又会什么?长辈们想让他做什么?还有,藏字究竟是谁呢?
我有些晕了。
看来,认识世界,真他妈的是个世纪难题。当逻辑失效,视觉和感觉失效,信任失效,所有的一切开始慢慢失效的时候,究竟可以用什么办法来认识真实的世界,看到真相?
耿天赐也不愿意继续交谈了,他闷闷地坐在一边。我安静下来,目光突然停到了刚才耿天赐画下的那副关于玉佩的草图上。
“不对!”我对耿天赐嚷道:“这玉佩在张家宝库里,知道它的人少之又少,你怎么能如此完整地描述出上面的图案?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上面的图案的?”
“罗莫伏,有些秘密,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因为你会无法接受。”耿天赐对我温和地一笑,有些同情地看着我。
“好吧,不说玉佩!”我知道他不想说的东西,铁棍都撬不开他的嘴。但是我不甘心,又问了句,“那你知道‘墨尽天藏’吗?”。
“知道!”没想到这次耿天赐又干脆又坚定地对我点了点头,“四个死亡之地。”
“啊?还有这意思?”他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墨尽天藏”难道不是我们几个的名字?这不是一个团队,而是四个地方吗?
“还有别的意思?”这次换成耿天赐皱紧眉头,两眼看着我。他的眼神一如字啊花山谜窟时那样充满信任和期待。我想起他刚才拒绝告诉我真相的表情,也学着他说了一句:“有些秘密,你也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不想告诉他这里暗藏着四个人,也是有我自己的原因的。
一来我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跟他是一个团队的,也许这来自于我的自卑,也许这来自我对徐星儿这个故事的不信任。二来,更加重要的一点是,这样我就要提起成哥,提起张劲成这个名字的由来,提起张家和耿家的恩怨,不管他是不是耿家后人,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第三,在现在这个时刻,救小兔子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耿天赐也没有再追问我,可是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与此同时,一阵无比刺骨的寒风从我们面前吹了过来,这股突如其来的风力量太大,以至于我和耿天赐的衣服都被吹得鼓起老高。
瞬间,我感觉自己似乎站在了北极冰川,脸上的皮肉都要被吹得裂开了。冻伤的痛传遍全身的每个角落,寒冷沁入骨髓,让我整个人突然就处于晕厥前的缺氧状态。
耿天赐二话没说,脱了外套披在我身上,他用双手从后面紧紧抱住我,我感觉他也在瑟瑟发。我想问他一句刚才这里都是密不透风的石壁,哪里来的风?却发现自己已经冻得说不出一句话。我听到他在我身后牙齿打颤的声音,有句话含含糊糊地从他的嘴里挤了出来:“它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