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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撤?

2018-03-24发布 5789字

大战过后的土地,已然算不得土地。

到处皆是狼藉,到处都是腐臭。

尸体一定要尽快掩埋,即使现在已是初冬时分。

最好的经验还是指示着这样的方式才是目前最好的。

北齐兵士三五一群,缓缓搬动着地上的尸体,朝着早就挖好的土坑之中而去。

不少人身上带伤,更有不少人绷带上已是渗出红色。

随处可见的武器被收集起来,有些可以继续使用,有些则是要回炉再造,但是大部分却已经是在拼杀之中被断作两半。

“铛”

一个身影踉跄两下,终于还是狠狠摔倒在地上,手中收集的四五件兵器被甩在地上。

一旁的袍泽赶忙上前一步,仔细着其身上的伤势。

这一战,白虎军几乎编制被完全打残,大批量的校尉小将损失殆尽,使得仅剩的兵士之中,连一个指挥者都没有。

还好最终指派了不少督军官,暂时顶替了指挥一职。

中军大营之中,寂静无声。

仅剩下来的将领坐在下首位上,本来这些低级将领是没有资格参与这样的议事。

但是剩下的仗还是要打下去,这些人便有了资格坐在这里。

没有人会因为这样的特殊情况而沾沾自喜,要知道这一战过后,当初熟悉的音容,都已然在这其中殒命八九。

李循静静的坐在大帐之上,面无表情,仿佛沉寂多年的石头,本就在那里一动未动过。

“咳.....”

纪凌轻咳一声,“禀报.....大元帅,我军死伤最终统计已然出来,此战,我军斩首敌军八万......”

“说说伤亡吧。”李循低叹一声,胡须轻摆,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诺。”纪凌拱手见礼,“此战我军损失十二万有余,其中备军三万,正规军六万,还有......还有军中辎重,民夫三万,辎重粮草,只剩五日之用......额......失踪兵士暂时不计.....”

李循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军中将领还剩多少?”

“编制被打散,末将已是重组不少,但是军中将领依旧还有大部分空缺,尤其是......军中低级将领,什长,校尉与小将,还需尽快安排。”

“你定吧。”

“诺。”

经历过生与死之后,李循对于一切都已是看淡,甚至于萌生退意。

一直以来,对于自己的本事,他是极为自信的。

但是这一战过后,不仅损失惨重,甚至于连自己的性命也是差点搭了进去。

不得不说,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考虑在内,甚至于都已然想好截杀囚龙关守军之后的下一步动作。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因着一场暴风雪的来临,三军无法按原定计划前来,险些酿成大祸。

“启禀元帅,周本周将军就在大帐之外求见。”一个兵士拱手见礼道。

“叫进来。”

“诺。”

对于周本,李循并没有任何印象,只是隐约之中记得,这个周本正是那个带领朱雀军铁浮屠大队之人,看来能够这般位置,也是个不错的家伙。

“呼呼”的甲胄碰撞声响出现在大帐之中,一个中年汉子径直跪下。

“末将前来救援来迟,还望上帅降罪。”

李循还未开口,一旁的纪凌便冲了上去,怒气冲冲的指着周本喝骂道:“你话倒是说得轻松,老子玄武军十万条性命,如今已是搭在了此处,我......我宰了你!”

一旁的将领们赶忙上前劝解,一个劲儿的将纪凌试劲向外拽。

“将军不要冲动。”

“是啊。”

......大营之中因着这般显得很是嘈杂不堪,甚至于连李循脸上越加阴沉的样子也顾不得了。

终于,大营之中开始渐渐安静下来,甚至于不少人的手掌已是忍不住微微哆嗦起来。

李循阴沉着脸,缓缓从上边儿的椅子上走下来,没人敢与他对视,即使是一旁多年护卫的亲卫也是忍不住赶忙低下头来。

“周本是吧。”

周本一个哆嗦,忙不迭开口,“是是是。”

“你做的很好,这次辛亏有你,不然老夫的性命便也要客死在这异乡之中。”

“末将不敢。”

“起来吧。”

“诺.......”

李循静静的望着周本,“崔纳他们走到了哪里?”

这一句话,便是瞬间使得大营之中的气氛降低到了冰点。

一直以来,李循对于人们的印象都是一个很是随和的老者,多少之中崇拜完全,而且没有什么架子,也很是照顾其他将军。

现在突然之间,当着帐中这么多人的面,直呼他人姓名,这在以往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崔......崔将军目前.......”

李循轻声一笑,“他已经不是将军了,他们都不是了。”

周本闻言大惊,瞪大着眼珠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语出,大帐之中满是寂静,几乎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连呼吸都变得很是困难。

要知道,李循作为领军大帅,指挥大齐四十万大军,此次西进伐蜀,齐皇给予了很大的权力,但是一直以来,李循都没有说真正意义上的进行指挥。

总是大局势给出之后,便由着其他诸将自行作战,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因着这版,也就使得人们轻易的忘记了这位老将手中究竟我着怎样厉害的权力。

现在,这样的一句话从其口中说出来,众人难以置信之下,更是多少之中有着发自内心的畏惧。

“呼”的一声,一袭冷风猛地从大帐之外吹了进来,遮帘被掀开,一个兵士身着甲胄,急步走上前来。

看到营帐之中众人脸上的不自然,微微一怔。

“什么事情?说!”李循大喝道。

那兵士狠狠的一个哆嗦,赶忙俯下身子见礼,“回禀将军,崔将军大军已是联结其他两军,随同前来,前军据此不过二十里,特来禀报,是否就近扎营?”

李循微眯着眼,眼角之中透着一丝森然,终还是缓缓吐出两字,“准了。”

“诺。”

“派人过去询问,是否看到殿下的踪迹,还有,命他们三人,安营扎寨之后,即刻过来大帐之中见我,不得有误!”

“诺。”

那兵士身卑位低,自然不敢再说些什么,慌忙拱手,便赶紧飞也似的跑出了大帐,甚至再走的时候,腿也不住的打着哆嗦。

李循缓缓转过脸来,与大帐之中诸将一一对视,这些人脸上的不自然自然是尽收眼底,心里突然一阵烦躁,便挥了挥手,“彭石留下,其余人等各忙各的去吧。”

“诺。”

众将慌忙拱手,异口同声的喝道,之后这才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大帐。

大帐之中,很快便只剩下李循和一直站着的彭石二人。

“扑通”一声,彭石已是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悲意。

“怎么?现在知道难过了?恩?”李循狠狠的望着,手掌攥在一团,“你可知道!就是因为你一丝大意,我大齐玄武军,精锐之师,竟是在这样一个小小地方,死伤十万!那是什么?那是十万人的命!你.......你还有脸继续穿着这身甲胄?”

“末将.......末将死不足惜,只求大帅照看都城之中家眷。”彭石面如死灰,眼睛缓缓落在腰间别着的佩剑之上。

“铿”

长剑如雪,映照着脸庞上的模糊。

本是杀敌过万的宝剑,现在却是想不到要取自家主子的性命。

剑锋锋利,直向着脖颈而去。

“哐当”一声,另是一把宝剑而来,直接狠狠碰撞。

李循身形猛退几步,手中的长剑险些掉在地上。

没想到彭石这一次竟是抱着必死之心,自己手中的长剑阻挡之下,猛力险些让自己摔倒。

“上帅!”彭石忙丢掉手中的宝剑,急步上前搀扶。

却是被狠狠推开,指着鼻子骂道:“彭石!你父辈,你家中,你都不管不顾了吗?你乃是寒门子弟,朝堂之中谁会为你说话?你这一死,这十万将士的命债,可就都要负在你后代子孙之中!你......”

李循哆嗦着手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咚”

额间触地,疼痛深入骨髓。

彭石低伏着身子,不住地颤抖,“上帅.......我.......我有罪!”

铿锵男子,竟是落下泪来。

李循狠狠的拽起彭石,“给老夫把你脸上的那些肮脏之物擦了!我大齐数百年来,军中将士岂会有这般物什!你还真是一朝败输,就变成个废人!”

彭石身子一晃,便是被丢在一旁,重重的撞在一侧案几之上。

李循背过身去,长呼一声,“呼......即日起,入前军,做一个小将去,若是再无长进,我倒是觉得你没有必要再留在军中了,滚吧!”

彭石痛苦的闭下眼,重重的俯首跪拜,“诺。”

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出乎意料,这般伤亡,十数万死伤,只是简单的革职,依照大齐军中律例,实在是轻的不像话。

“呼”的一声,又是一阵冷风吹拂,彭石的背影很快又是被遮帘挡住,大帐之中,便是只剩下这位北齐大元帅。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李循开始深深的担忧起来,一直以来,自己都对于事情太过操心,也正是这样,使得原本就已经依赖着自己的北齐军队,更是依赖起自己,甚至与现在,自己不过是病倒短短几日,竟已经使得北齐大军停滞不前,甚至于连敌军袭营这样的事情都无法自行紧急解决。

随意的翻看了一番一旁案几上的战报,李循便是已经将这几日的基本情况了解通透。

就在这时,大帐之外又是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来者径直进入,入眼间便是使得李循忍不住心酸不已。

“舅舅!”赵拓急步上前,紧紧地抓住李循的手,不住地哆嗦着。

“殿下.....老夫让殿下受苦了。”李循忍不住激动道。

“舅舅莫要这样说,都是拓儿不好,临战指挥时,若是多多听听舅舅的战略,就不会搞成这个样子。”

“殿下没事,其他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李循紧紧攥着赵拓的手,心底里的激动毫不掩饰,“殿下这是?”

“我是路上,突然看到我军旗号的一支队伍急速支援,这才命人赶忙回来,料想着朱雀军应当已经来援,所以.......”

一说到这儿,赵拓就忍不住想起当初自己独自离开,羞愧之中,更是深深的低下头来。

“殿下莫要自责,毕竟这种事情对于殿下来说,还是太过于重大,一旦心中计较起来,自然就会乱了方寸。”李循继续开导起来。

赵拓心中愧疚最深的自然不是这件事情,但是看着舅舅温熙的安慰,心中多少好受了许多。

“我来时,已是听说三路大军已然集结在此,舅舅下一步计划,当是如何?”

“殿下如何做想?”

“报仇!”赵拓恨恨的说道,“我大齐十数万大军因着这一战,死伤殆尽,若是此仇不报,又当如何面对三军?况且一战之后,西蜀囚龙关守军亦是死伤众多,几乎已是与我军持平,此刻,正是攻打囚龙关最好的时机!”

李循缓缓叹了口气,背着手,目光放在远处,“殿下此番话语,倒也确实可行,但是.......微臣却并不认为这是为今最好的办法。”

赵拓急了,赶忙走上前去,“舅舅,此时出兵,我大军三路,近四十万军队,一个囚龙关唾手可得,一旦囚龙关在手,镇虎关便可相互拱卫,侧翼稳如泰山,两关之间,更是进可入西蜀三边之地,退可据守虎关高险,此......此大益于我大齐啊!”

李循缓缓摇了摇头,“殿下有所不知,此番激战,已是损失过大,一旦消息传到朝堂,只恐会有不利的言语对于殿下,尤其是本身此番军队主力便是在我西线一带,现在不过夺有镇虎关一关之地,便是有这么大的伤亡,再这么下去,只怕事情生变!”

“舅舅的意思是,朝堂之中还有变化?”

“不错,微臣在临江之中安插了不少眼线,现在情况基本都已经明了,探言厅之中,此番损失惨重,赵胜客死西蜀,赵莺儿领着残兵回到临江,陛下震怒,听说已是封闭了皇城。”

“父皇?!!!”赵拓忍不住上前。

李循摆了摆手,“目前应当还无大碍,但是.......殿下,生老必死,本就是世间常态,殿下还是应当有个准备。”

赵拓心神恍惚,瞬间刚刚点燃起来的豪情,因着这件事情而变得索然无味,现在他的心中,想的事情只有一件,那便是希望回去,回到父皇的身边侍候。

李循微微叹了口气,这位皇子,秉性善良,甚至与很多事情也变得优柔寡断,虽说并不算是什么坏事,但是毕竟大齐国中,可并不只有这位皇子一个理所继承之人。

这样的时候还这般优柔,若是日后自己一旦身体有恙,只怕......

赵拓只是一小会儿,便是转眼看了看李循脸上的神色,自知自己又是惹得舅舅不快,赶忙定下心神。

“舅舅,既然是这样,那现在应当如何?”

“咳......咳咳咳咳。”李循剧烈的咳嗽一番,甚至于连气儿都几乎喘不上来,身上的旧疾依旧如同往常一样,来的凶猛。

赵拓赶忙过去扶着,小心的扶到大帐之中的椅子上,又是倒了一杯热茶,仔细看着舅舅喝下,这才放下心来。

“当”

杯子轻轻被放回到桌子上,李循感觉好了许多。

眼中微眯着,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撤军!”

“撤军?”

“对,目前情形之下,只有这样才是万全之策。”

“那镇虎关?”

“撤走之后,一把火烧了。”

“这.......”

“殿下莫要担心,北蛮一直以来都想着下边劫掠,既然如此,那便将镇虎关给他焚毁,让北蛮短时间之内,进攻西蜀,这样,才是万无一失之策,既可牵制住西蜀军力,又可以安然应对朝堂之中不利于殿下的言语,一举两得,不可耽搁。”

“那......便听舅舅所言。”

“殿下,既然你此番回来,我倒是有件事情要告知,还望殿下有个准备。”

“舅舅但讲无妨。”赵拓低着头,已是平静下来。

“我打算撤去朱雀军等主将军衔!”李循淡淡的开口道。

“舅舅......这样,恐怕不妥,临战换将本就是兵家之大忌。”

“正是为了军心,玄武军之战,三军动容,若是不给个交代,只怕军心散漫,更是情况恶劣,所以,我要立军心!”

“那......舅舅要我做何?”

“虽说我乃是三军大元帅,统领全军兵马调度,但是归根结底,这三军之中的三个主将背后有着庞大的氏族,我恐难以掌控大局,自然需要殿下出面震慑,殿下乃是皇族,且是下一任皇位继承之人,有你在,他们就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

赵拓没有考虑,他知道舅舅所作所为定然是为了大齐江山,所以自然毫不犹豫便答应。

李循低声两句,简单说过,声音小到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殿下记住微臣所言,若是情况果真如我所料想的那样,殿下便依照我所说的去做。”

“我知道了,舅舅。”

“殿下此番也是心惊,早早休息吧。”

“舅舅也要当心身子。”赵拓不放心的望了一眼。

看到李循点头之后,这才放心的离开了大帐之中。

其实,真正的事情关键,并非是李循口中所说的那样。

案几之上,一封书信缓缓被拿起,其上的内容除了李循之外,并无一人知晓。

“唉,终于还是到了这样的份儿上。”

只见书上所书一句,“陛下病危,上帅速回。”

多少年以来的君臣情谊,在这一刻,尽皆涌上心头。

悲伤之后,李循不得不为了自己这位侄子着想一番,这样的秉性脾气,若是回去,只怕受了那些腐儒的言语之气。

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如今的自己,已是大齐之中,军权最高之人,陛下身子病重,可以说已是没有任何人可以钳制自己。

即使是背后的四大家族,在自己军权完全掌控之后,也是得由着自己的意思。

而在这些事情的前提,自然是,三军的军队指挥权!

“咳咳咳咳咳咳.......”李循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把抓起怀中的巾帕捂在嘴上,过了好一会儿功夫,这才缓缓拿开。

只见巾帕之上,一道鲜艳的红色布满在上边。

丝丝热气,甚至于顺着指尖,传入到手掌之上。

疾病,已是摧枯拉朽。

撤军,更是刻不容缓。

不然消息一旦传到南楚那边二皇子手上,事情可能又是另一番变数。

李循微微仰起头来,心中满是祈祷,“只愿苍天厚爱,让老夫多多撑上几日,待到一切事情完结,纵然身负骂名,循,亦是死而无悔!”

冷风出入帐中,急促脚步已是第三次出现。

“报,将军,崔将军等三人,已是快马抵达前营。”

李循收拾收拾心中的悲意,眼光之中重回冷冽。

“我知道了,备马,老夫这就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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