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峄台登阶看似只有那么九百九十九阶青石云纹路,但是各派弟子从高处看去,就只看到一个个汗流浃背的青少男女蹒跚在各个台阶上艰难前行,全然不像看着的那么简单。刘余逸将目光移向了负责记录名次,站在密密麻麻布满了流云纹络的最后一格台阶的老者,顿时了然。白发老人牵着小玲儿凑过来,低声笑道:“想不到吧,流云派辈分与我一样大的老不死……”白发老人才说一句,想了想,又道:“与我一样大的老前辈,竟然跑到这里当了个执笔。”
刘余逸不认得这个白须白发的老人,但这并不能够让刘余逸失礼,于是拱手说道:“刘余逸见过前辈。”
白发老人摆摆手,“这声前辈我可当不得,本来就不在一个层面,哪里说得上前辈后辈的。”老人用食指虚划过两人面前的地面,“要我说啊,少年郎,你越界了!”
刘余逸心头一凛,老人继续说道:“古往今来总有那么多的神仙事迹流传于世,但谁又能说自己亲眼目睹了这一桩桩事迹中的一个呢?三教中人各有所修,窃长生,求自在,纵逍遥,不一而足,却都不敢跨过这一条线,既然你求了仙路,这凡尘就只能是过往云烟了。仙凡有别,可万不能回头咯。”
刘余逸细细咀嚼着老人的话,少顷才说道:“我师傅说过,三千大道,条条可证仙途,武道也是其中一道。”
老人眯眼道:“你是在说谁?我,那老头,还是在场的每个江湖中人。”
刘余逸拱手,长稽过腰,“小子受教了。”
老人抚须笑道:“老夫方澜生。”
除去弃权的,在最后一个到达山顶的少年身后,姚洪叔携聂旧符,张义方走上九峄台。
九峄台传说本是一座直插云霄的高峰,后被人一剑削了峰尖,只留下了这近乎圆形的平滑台面。众人打量着面前到达山顶仅剩下的一百余人,虽然个个汗流浃背,但精气神仍然内敛凝聚,以至于每一个都丝丝缕缕的从天灵向外蒸腾白气。方才在执笔老人外溢到每一个台阶的浑厚内力下,不过五十步就倒了百余人,再往上去,平均每五步倒一人,能到达山顶的,就只剩下这些心志坚韧的苗子了,别看老人只是外溢出内力,看似一视同仁,却也按每人的体质进行了调整。能让姚洪叔叫一声师叔祖的老人,怎么能是易与之辈。
“这老儿还真是大方。”方澜生细细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刘余逸也跟着打量起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百余人,不久也跟着点头,方澜生开口道:“按照每个孩子的承受力,慢慢渡以内力,再让他们以登阶来磨合消化。啧,这老头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刘余逸沉默以对,方澜生也不指望刘余逸能给出答案。流云派招徕弟子,登千一阶只是第一场,用以考察弟子心志,随后还有资质、悟性两场,暗地里还有熟谙弟子心性的一场隐试,只是所知之人甚少罢了。
九峄台演武场,除了用来收授弟子,还用以入门弟子的修炼比试,演武场外建有环形看台,除了一座镇武殿坐北看南,其余都被看台包覆起来,用以观战之用。刘余逸寻了个位置坐下,不知方才去了哪里的周长深携妻坐在了左边座位,周长深斜身靠过来,平静说道:“刘贤弟真是好手段啊。”
刘余逸怎么不知道这周老哥此时怕是在幸灾乐祸,便不去搭理他。周长深正过身子,握着妻子的柔荑,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临近傍晚,流云派又多了四十外门弟子,三十二入门弟子以及三位嫡传弟子,姚洪叔亲自为每一个弟子发放腰牌,并勉励了一番,这才由张义方宣布,此次流云入试结束。
入夜依然在甘露池休憩,只是隔壁又多了方澜生一人。刘余逸正放下形影不离的剑匣,捧起专门从甘露池瀑布打来的沁凉清水洗了洗脸,房门便被敲响了。
是方岐行,刘余逸也不惊讶,毕竟隔壁住着方澜生,想来都是方家中人。方岐行看刘余逸站在门口发愣,不由得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刘余逸赶忙让开路,方岐行又道:“算了,陪我走走?”
甘露池旁有一条瀑布,即使在房中也能听到水流击打石子清脆的响声,落下的水流沿着山体倾泻,却被一块巨石划分为二,一半继续奔流不复还,一半甘于依偎池塘暖,这才汇聚成了甘露池。
两人走在池边,瀑布倾斜汇集的甘露池水是活水,被东边一块盖不住水流的山石放归山下,因而还能清楚的看到池水的流动。方岐行望着清冽的池塘,谁也不开口说话,绕了半圈,许是觉得气氛有些不洽,方岐行这才开口说道:“叔公说,他在云山派有个好友,过了年,就要我带着玲儿去云山学艺。”
刘余逸问道:“哪个云山派。”
方岐行看了眼刘余逸,又收回视线,“还有哪个云山派。灵秀云山。”
少顷,刘余逸轻应,方岐行长叹。两人不觉已经绕了甘露池一圈。
“你那桂花糕还在吗,白日怎么没见你用它。”
“剑还在。”
“那就好,看到聂旧符,代我问候一声,我明日鸡鸣便走。”
“好。”
各自回房,刘余逸摇摇头,打坐休憩。
隔天初晓,流云派豢养的雄鸡放声嚎叫。又是一个好天气,刘余逸推开窗,正好看到马挂风澜的碧波潭一行人迎着犹抱琵琶的朝阳下山。橘光照耀的天空万里无云,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今日也应该动身了。
正想着,房门便被轻轻扣响。推开门,是姚新桃,刘余逸又朝旁边瞅瞅,果不其然聂旧符站在后面洋溢着笑意,刘余逸让两人进来,自顾自的打水洗脸。聂旧符正巧也看到了俊白马驹上的风澜披挂,开口问道:“碧波潭的人走了?”
刘余逸还没说话,姚新桃就娇斥道:“昨日方老前辈就已经与父亲说起了,你当时还在场,怎么转眼就忘了。”
聂旧符摸摸头,笑着不说话,刘余逸看了姚新桃一眼,平静说道:“方岐行托我向你问个好。”
又看了碧波潭一眼的聂旧符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流云山门不如前几日喧嚣,山门口一辆辆车马从山口开始,朝四面八方散去,流云新得了七十五个弟子,各家门派又在江湖上混了个熟脸,赚了个名头,也算是不虚此行。刘余逸被聂旧符送出山门,一路上聂旧符难得的沉默了起来,周长深驾着从谭坊县购来的马车,双手拉着缰绳等在一旁,聂旧符笑道:“不若我送你到孤竹派算了。”
刘余逸看到了远远等在一边的姚新桃,也笑道:“算了。”
聂旧符也点点头,“那就不送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