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黛莺决定删除他在自己心里的男神位置,转头,往大殿走。
“等等……”百里耀突然叫住她。
“干嘛啊?”
“我带你去个地方!”
二十分钟之后,两人到了百里耀在宫里住了四年的地方。
这里,是金唯一的寝殿,十三年了,寝殿还空着,里面打扫得很干净,像是有人住过的感觉,只是,偌大的殿堂里面空无一人,看着让人感觉寂寥。
再好的房子,没有人居住,没有感情的填充,也只是个死物。
城市里面,有太多麻木不堪的人,每天晚上回到冰冷的建筑物里,填饱肚子,满足了生理需要,然后再在闹钟的提醒下,开启新的一天。
而这里却不。
百里耀开始就想一个人来这里,可是他却懦弱得发现自己竟然不敢过来。直到邢黛莺出现,他才又有了这个勇气。
他以为,这里早就被拆了,或者是早就有了别的妃子或者贵人住进来,没想到,百里筠连却为她一直保留着。
这个宫殿并没有其他妃嫔的宫殿那么大那么华丽,确切来说,都算不上大殿,里面基本都是简单的装饰,加上清新素雅的格调,让百里耀瞬间就有种回到了十三年前的感觉。……
主卧室在二楼的离楼梯最远的地方,这是一个复式套房,一道拱形的白色雕花隔墙那边是一个小客厅,客厅里有一个时尚的吧台,时尚独特的酒柜上放着各种沉年葡萄酒和精致漂亮的酒杯,楼上有高雅的书房,书房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休息间。
奢华舒适的大床旁边就是落地窗,将窗户打开,有一个很宽敞的阳台,阳台上还有一个漂亮的吊椅,可以舒适的窝在上面看书喝咖啡。
书桌上还放着没有合拢的书本。看来,这里一直都有人住。
“你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喜欢捧着书,端着咖啡坐在这里看!”
身后百里筠连指着书桌旁边的贵妃椅说道。
“父亲,你怎么来这里了?”
“如果我不来住,你母亲回魂的时候,会不会感觉到寂寞?我是个花心的人,可我也是个专情的男人,虽然已经十三年了,但是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她!”
“我以为……”
“以为我现在躺在费蓝的床上,正在和她翻云覆雨?”百里筠连说完,这才有些懊恼地接着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忘了,还有未成年少女在!”
“爸,我也没有成年,你怎么厚此薄彼?”
“你才十七岁,不过在我看来,你并不比我年轻多少,如果不是我的死令,肖柔已经被你吃了,幸好有红晃!”说完还故意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看来,多坏多邪恶的男人,也会有自己的死穴啊!如果你真的动了红晃的女人,他非跟你拼命不可。”
“……”百里耀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百里筠连,好像一股热热的感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朝着全身的四肢百骸涌现。
“不要太感动了,我如果不让她盯着你,你早就被杀死一百次了!红晃可是从乞丐窝里混出来的,如果我儿子被那样的男人杀死,也太不值得了!”
“总统叔叔,你在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邢黛莺感觉,自己好像不太合适站在他们两父子之间。
她就说了,这个百里耀真的坏透了,明明不愿意跟她在一起,还非要拉着她跑。
她都快跑断腿了,结果不但一点也不好玩,反而还在这里听他们父子两人,阴阳怪气地对话。
虽然他们说话的语气都很平和,可是,邢黛莺却感觉到了无形的压迫感,好像再听下去,就走进了禁忌的话题。
她这个人最怕的就是纷争,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能和和美美的,所有人都能活得幸福,这就是她最大的愿望。
原来邢黛莺小时候得过抑郁症,而起因竟然是邢黛莺母亲的死。
一家三口本来是如天堂一般的生活,可是邢黛莺的母亲却突然在一家三口游玩的时候,被枪击而死。
当时他们是在美国郊外的一座私人小院落里,邢佑在厨房里准备晚上的饭菜,只有五岁的邢黛莺陪在自己的母亲身边,两人在花园里坐在同一个吊椅上。
一阵刺耳的离合器声音传到花园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邢黛莺一生的噩梦。
邢夫人被人连开了三枪,当场爆头,而她脑子上喷溅出来的血,还有白花花的脑浆,大部分都粘在邢黛莺身上。
邢黛莺当时手里还拿着一只鸡腿在啃,直到自己洁白的连衣裙上面沾满了邢夫人的血和脑浆,直到邢夫人的身体,软软倒在她身边,她的手里还拿着那只鸡腿。
香喷喷的鸡腿已经被刺鼻的血腥味完全遮掩住,上面还沾了一些血迹,但是,当事人却像是完全不知道似的。
邢黛莺也不哭,也没有喊叫,就那样傻傻地看着邢夫人,鸡腿拿在手里,她也不知道放下。
邢佑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邢夫人躺在地上,脸上看不出什么痛苦,如果没有血,没有伤口,像是睡着了一样。而邢黛莺的手里始终拿着那个鸡腿。
邢佑把妻子抱到房间里之后,邢黛莺还坐在那个吊椅上,随着威风拂动,吊椅也是一晃一晃的,而她手里的鸡腿,从邢夫人中了三枪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一口。
邢佑再次从复式楼里出来的时候,邢黛莺手里还是拿着鸡腿。
邢佑想要拿下来,把她抱回里面,谁知道,邢黛莺却是怎么也不肯放手。
邢佑用力拿掉,邢黛莺就开始尖叫,声音听得撕心裂肺。邢佑把鸡腿还给邢黛莺,邢黛莺就不哭,也不笑,很乖巧地接过,然后也是任凭邢佑抱自己回客厅。
那个鸡腿,在邢黛莺身上拿了五天,直到邢夫人的尸骨被火化之后,还拿在手里。
当时是五月天,鸡腿已经臭了,但是邢黛莺就像完全没有闻到一样,还是拿着。
吃饭的时候,非要邢佑去喂,自己也不会吃,没人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就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安静得像暗处的尘埃一样。
之中的时间,邢佑也试着拿开鸡腿,可是只要他一有那么样的举动,邢黛莺就尖叫,直到鸡腿还给了她为止,之后又是静静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邢佑没有办法,用了催眠的办法,只想让女儿早日恢复正常。
效果很好,在催眠过后的邢黛莺,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死在一场意外的枪杀之中,至于当时发生的所有情景,她已经都记不得了。
催眠过后的邢黛莺,又变回了活泼开朗的女孩,她的智商很高记忆力也是超群,在学校读书很轻松,这样,她就有了很多业余的时间。
邢黛莺喜欢交朋友,最怕的事情就是自己一个人带着,如果是晚上睡觉,她就要抱着娃娃,否则就无法入睡。
邢黛莺看不得别人难过,只要有人难过,她就会力所能及地去让对方开心起来,如果做不到,她就陪着对方一起难过,直到对方好起来为止。
看到百里耀父子两人之间对对话有些异样,邢黛莺想要下意识地逃走。
百里耀嘴里说的话刺激到了她,但是,她并不知道,自己之前受过催眠,只是听到被杀死一百次,感觉很不舒服。有些气闷。
这是邢黛莺的秘密,除了邢佑,谁也不知道。而那个给邢黛莺催眠的催眠师,也在邢佑的手段下,被另外一个催眠师催眠,忘记了自己曾经给邢黛莺做过催眠的工作。
邢黛莺只是感觉自己很不舒服,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舒服,她下意识地就想逃开。
“听不懂最好了,听懂了也没什么!”百里筠连懒懒的说了几句。
之后,他越过邢黛莺和百里耀:“我要准备看书了,你们自己随便!”
感觉百里耀在看着自己,他也不抬头:“我就是把这本书看完,今晚并不在这里睡,你不用那么看着我,如果你想在这里休息,随便!”
开始还感觉百里筠连是在故意做给他看,不过听到百里筠连这么坦陈,他反而有些释然。
能做到这一步,他还能要求什么?
百里筠连人前风光,很多事情,他也是身不由己。
而细数百里耀出宫之后的十年时间,他真正只纳了两个贵人。十年时间,没有立妃。
一个,是在百里耀刚刚离开的时候,还有一个,就是费蓝。
而细细想来,那费蓝的长相,和金唯一其实是有些相像的。
父亲,会立费蓝为他的第五个妃子吗?
“我,我想……”
“不用跟我说,你只要带着这个去就行了!”话还没说完,空中就出现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随后,百里耀稳稳接住。
是一个金色的小相,上面有百里筠连的名字,带着这个小相,就像是百里筠连到场一样。
“出去出去,不要影响我!”百里筠连不想看到儿子眼睛里的动容,那样会扩大他心里的内疚,觉得自己更加辜负了金唯一的爱。
金唯一虽然法医也验证是因为旧病,无法忍受痛苦而自杀的,但是,百里筠连却知道,她其实是被谋杀的。
这件事,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只是独独瞒着百里耀,因为,百里筠连十三年来,都没有破案。
金唯一死之前,用手塞了一块布条在自己的喉咙里,不仔细看,其实是很难发现的。
百里筠连赶到的时候隽宫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他当然把所有的人都赶出去,而不到十秒的时间,他就发现了,金唯一喉头的不一样。
喉头微微有些凸起,像是,男人的喉结,但是不仔细看,又不是那么明显。
百里筠连用长钩把金唯一喉咙里的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一块油布,上面写了一个字:【仇!】
百里筠连知道金唯一从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她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告诉他,并不让他感觉意外。
事发之前,金唯一有很长时间都没有离开过隽宫,而她喉咙里的布条,如果是死后塞进去的,根本是不可能的,宫里只有她一个人,摄像显示,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过她,因为那天,她咳嗽有些厉害,自己也不愿意出门,就在房间里休息。
但如果她还有能吞咽的能力,就不会用这样痛苦的方法来提醒别人。
喉咙里塞东西,只要是正常人,都会下意识咽下去,根本无法一直留在喉咙里,那样做,人不但要忍受极大的痛苦,而且也未必能成功。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已经没有了吞咽的力气,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而她也来不及去做别的线索来提醒别人。
只有留在身体里的证据,才最不容易被破坏。
金唯一的一生是传奇的,也是睿智的,只是她的出身太低,得到的又太多,这样的因素才造成了她悲剧的命运。
她没有身份背景,不过一个风尘女人,卖笑为生 ,这样的女人,竟然一朝从麻雀飞上了枝头,成了人人艳羡的凤凰。
百里筠连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就蛰伏在她身边,甚至已经有了对应的措施,可最后还是防不胜防。
看到这个儿子,百里筠连总会想起才只有四岁的小男孩,趴在自己母亲的身体上,一直用软软的声音叫着妈咪妈咪的声音。
午夜梦回,那个声音时常会把他从噩梦之中惊醒,之后,便是天人永隔的悲叹。
此时此刻,百里耀就站在他面前,已经宛然是个大男人了,可是,那根脆弱的神经,却永远地扎根在了四岁的时候,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那样的遗憾都无法填补。
百里耀看到百里筠连眼睛里无法掩饰的脆弱和疲惫,突然就不想走了。
可是他知道,父亲并不希望他这样。
转身,他是个男人,面对着百里筠连的时候,他便是个孩子。
而此刻,他应该做个男人。
“父亲,那我先走了!”
“嗯,快走快走!”
邢黛莺呆萌地被百里耀拉出隽宫,似乎……也有些沉默。
“不是对我很生气吗?怎么又不生气了,自己想通了?”
百里耀并不知道她曾经被催眠过的事情,只是看着她的脸,突然感觉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其实被催眠,并不意味着完全忘记了过去的事情,那些惨痛的画面,一直都在她的脑子里,从没有离开过,只是催眠师用手段,把她通往那段惨痛回忆的心路切断了,以至于她无法找回那些过去的记忆,她在回忆的路上,迷失了方向。
邢黛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不开心,只是感觉,自己有些冷,特别需要人安慰。
如果父亲这时候在就好了,她心里想着。
“不说话那就是还在生气了,要不你说怎么办吧,我都随你好了!”捏着自己手里的小金相,他又不那么急着去看忱缘了。
其实已经不担心她了,百里筠连明说暗示都表达过了,不会动她,他想知道的,只是百里筠连对她的了解到底有多少,他们之前说了些什么而已。
不过,好像邢黛莺的情绪特别不好,是他当务之急要放在第一的位置上。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情绪低落,只知道,这和他脱不开关系。
前后根本就已经变了一个人,根本无法让人想象,眼前静默的女孩,会是之前叽叽喳喳,生怕被人忽视的小公主。
她纤长的眼睫毛遮住了湛蓝的眸子,嘴唇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只是,她的身上,多了一层让人难懂的阴霾。
“没事,你就送我回宫里吧,我估计是想见到父亲了!”
“好吧!”百里耀有些沮丧,不过还好,至少还能为她做点什么。
如果他没有离开宫里,如果十年,他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一样,都在这里生活,今天会不会感觉天空更湛蓝,阳光更明媚?
本来邢黛莺如果说别的,也许百里耀还会反驳,她说起这个,他就没办法了。
百里耀知道,她没有母亲,和他自己一样。
只是,她母亲是被杀的,他母亲是……
“唉……”
“王子哥哥,你为什么叹气啊?”声音里,听不到之前的天真无邪,仿佛清冷得不像是从一个小女孩的嘴里说出来的。
“没事,我送你回大殿!”
他们没有在一个追着一个的跑,百里耀牵着邢黛莺的手,两人慢慢地在花园里逛着。
回到大殿的时候,却发现,邢佑已经不在了。
因为百里耀的身份大不相同了很快就有人过来主动禀告。
说是邢佑回了百里筠连为所有留宿客人安排的宫殿里休息,还说要给二人带路。
百里耀刚要应允的时候,邢黛莺却摇摇头,制止了侍卫兵的意见。
“王子哥哥,父亲他太累了,你陪我一会儿吧,就陪我一会儿就好,等我睡着了,你就离开!”
两人离开大殿的时候,都没有说话,却同时朝着之前的方向返回去。
邢黛莺的话,让百里耀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要等你睡着了我就能离开,你就不怕吗?晚上要是醒了怎么办?我还是送你回你父亲的行宫吧!”
“不要,我想去刚才的那个地方,只要,你和总统叔叔不要再说那些话,我觉得很闷,有些怕!”
“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