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冷哼道:“我是腾连虎。”
陆月斜身跃了过来,喝道:“你来干什么?”
腾连虎脸上一阵抽搐,道:“我来看我的干女儿……”
陆月厉色道:“龙依莎已不是你的干女儿,她即将是古楼兰的一派之主,当年的事我不想去提它,现在你给我滚下山去……”
腾连虎满脸痛苦之色,在他眼前恍如又浮现出当年自己和毕岑苦苦哀求陆月的情景,他暗自叹了口气,尽量抑制心中的激动,道:“你要报复我……”
陆月激动地道:“你抢了我的干女儿,我也要你失去干女儿,这本是极公平的事情。腾连虎,你知道我恨你一辈子……”
她双目赤红,闪过狰狞的煞意,把手中的大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苍发如云飘散开来。
“呃!”单晴瑶没有料想到师傅与陆月之间竟有这样一段曲折的隐情,她痛苦地低吟了一声,流下苦涩的泪水,向腾连虎身前跃了过去。
她悲泣道:“师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腾连虎骤见自己唯一深爱的干女儿,如今竟是如此的痛苦,心头顿时一酸,他轻轻拍着单晴瑶的肩头,叹道:“龙依莎,这些事你最好不要知道。”
陆月恨极腾连虎偷偷带走她的干女儿毕岑,使她孤苦无依承受这失去爱女的痛苦,她曾发誓要把腾连虎和毕岑抓回来,活生生劈死这对私奔的恋人。
甚至有几次,她偷偷跑到圣苗谷去,那时毕岑已先后生下了龙依莎和单晴瑶,她看见这对外孙女是如此的可爱,即使她是铁石心肠都不禁软化下来。
等到腾连虎的妻子死后,陆月虽然原谅了她的干女儿,可是对腾连虎那股愤恨之心却丝毫未减,她要报复腾连虎夺去她的毕岑……
陆月凄厉狂笑道:“腾连虎,你做的不要脸的事情怕给你干女儿知道吗?哈……在龙依莎面前,你为何不敢说出诱拐我干女儿的事……”
腾连虎被她说得脸上无光,神情尴尬,他凄凉地叹了口气,道:“岳母,一切都随着时间过去了,我和毕岑虽然没有事前征得你老人家的同意而结合,可是,在那种情形下事实上已经不容许我们等下去了。”
“住嘴!”陆月冷哼道:“你不是我的女婿,用不着唤我……”
单晴瑶从双方片断的谈话里,已知道陆月就是自己的外婆,她茫然叹了口气,忖道:“真想不到娘和师傅也是在这种情形下结婚的,师傅既然知道得不到爱情的痛苦,当初他又何苦极力反对我和洪潇相爱呢?这是不公平的事……”
陆月心神剧震,在那双冷寒的目光里,不禁也泛现出湿濡的泪影,她深深叹了口气道:“龙依莎!”
当她想起腾连虎曾经做出令她心碎的事情时,她立刻又变得冷漠无情,她那阴寒的目光中陡地涌上一片杀意,看得腾连虎心头大骇,不觉倒退一步。
而流沙王却在这时闪身跃到单晴瑶的身旁,满脸都是怜爱之色,单晴瑶冷冷一叹朝陆月泣道:“婆婆,你原谅师傅吧!”
暮霭深浓笼罩着孔雀河,漾起阵阵涟漪的湖面,倒映出白云青山,好像是梦境里的画面。
绿波万顷,碧草如茵,枯黄的叶片,风卷在空中旋转不停,徐徐落向湖心击碎湖面上的倒影,跟着荡漾的清波逐流而去。
单晴瑶哽咽道:“婆婆,请你原谅我师傅!”
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那苍白的面容轻微抽搐着,她惊悚地望着陆月,在那乌黑的眸瞳里浮现乞求的神色,等待她的回答。
陆月冷哼道:“你给我回房去,这事我和你师傅解决。”
语声一转,她对流沙王道:“山客,你陪龙依莎进去吧!”
流沙王一阵惊喜,绝望的脸上隐隐露出欣喜的笑意。他如获圣旨般的,轻轻对单晴瑶道:“龙依莎,你也累了,我们回房去吧!”
单晴瑶厌恶地垂下头去,一瞬间她觉得有一股热浪袭向自己,那是流沙王如火的目光,正炽热地凝视着她。
好久好久,她才稳定住激动的情绪,当她斜睨了流沙王一眼时,这个深爱她的人,在她的眼中竟是那么的陌生。
她在这天地一线间,但觉心中空空荡荡,未来和过去固然是那么模糊飘渺,便是现在也有点不大真实。
她很快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虽然在她的记忆中,不过只有一段极短促的温馨时光,并且伴随着无限的痛苦与烦恼,可是她仍然无法自拔沉溺其中。
单晴瑶暗叹了口气,脑中极快忖道:“命啊!我的命运,天上的星星,为什么这样残酷地作弄我?”
在她心底时而泛起不平的怒吼,每当她站在月光底下,她会数着天上的星辰,发泄心中郁藏的悲哀,于是她学会了孤独,也学会了适应黑夜的冷寂……
她冷冷地哼道:“你要走你走吧!我可不离开。”
腾连虎见流沙王纠缠单晴瑶,登时一股怒火自心底弥涌而起,他一曳袍角斜跃而来,大喝道:“小子,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纠缠我干女儿!”
流沙王一蹙眉,呐呐地道:“她……是我的妻子。”
“呸!”
腾连虎不屑地冷笑道:“凭你这个白毛小子也配做圣苗大帝的女婿,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这副样子,纵然没有人要她,也轮不到你。”
流沙王被腾连虎骂得满脸通红,自心底顿时升起一丝恨意,他神情骤然大变,目中渐渐泛射出一股凶光。
他冷冷地道:“你虽然是我未来的岳父,但也不该对我说这种话。”
“嘿!”
腾连虎嘿嘿笑道:“你给我滚到一边去,老夫看见你就有气。”
流沙王此时虽然怨到了极点,可是也不敢发作,他恨恨地冷笑一声,大步往外行去。
“哼!”
陆月斜身跃了过来,冷哼道:“山客,你不要走!龙依莎将成为你的妻子,她那老子若敢说个不字,老娘准要他命。”
流沙王果然煞住身形,满脸诡异阴沉的样子,他缓缓走到单晴瑶身边,痴痴地望着这个自己深爱的少女。
腾连虎没有料到陆月会如此自做主张,他深爱单晴瑶,更甚于他的生命,他绝不能容许单晴瑶嫁给一个他不喜欢的人,何况这个人也不为单晴瑶所喜爱。
他气得全身颤抖,道:“你到底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一个无辜孩子的幸福葬送在你的手掌里。我是她的父亲,绝不能看着自己干女儿跳进火坑。”
这个老人固然气愤到了极点,可是他心底的那点灵智始终阻止他的冲动,陆月这种只求报复不择手段固然不对,但是她终究是毕岑的母亲,他无法和她争斗,那样地下的毕岑会更加不安……
陆月并没有因为腾连虎的争辩有所退让,她双目紧紧一瞪,在那如冰的脸上闪现出一丝阴沉的笑意,她把手中大铁杖轻轻一点地面,冷冷地道:“这不结了吗!你不要把干女儿送入火坑,我又何尝愿意把毕岑送入火坑,当年若不是你花言巧语骗了她的身子,毕岑怎会看上你这混小子……”
腾连虎一愣,想不到陆月会如此恶毒,因对方这句话触动他埋藏的心事,在那双隐含泪水的目光里,他好像又看见毕岑她那柔蜜的情意和热情如火的双眸,腾连虎只觉一阵心旌摇晃,他连忙闭上眼睛,努力地克制压抑情绪,但是就在这时,他仿佛又闻到她那清幽的发香,一股烈焰自他胸中弥漫燃起,他突然发觉自己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他痛苦地道:“那是爱,我和毕岑是因爱而结合!”
陆月愤怒吼道:“爱……哈!你可知道你们的爱情毁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吗?腾连虎,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去的?”
腾连虎通体泛起剧烈的颤抖,冷汗涔涔而落,面色铁青,闪现出层层过去往事的痛苦,陆月尖锐的辞句有如利剑穿心。
单晴瑶从没见过父亲像今天这样痛苦过,她虽然不知父亲和母亲如何为爱奋斗过,但从双方的话里,她晓得母亲确实是在爱情下牺牲了,她有些同情父亲和母亲那时的处境,可是更为外婆晚年失女那种沉痛而伤心。
她伤心地叹了口气,眸子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异采,她撩起罗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道:“你们不要吵了,我决心嫁给流沙王,这些事情关键在我,你们从此不必再为此争吵……”
当她哽咽着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里是何等的难受,那颗哭泣的心有如片片被撕碎开来,眼前一片黑暗,她不知自己何以会说出这样的话,只觉得自己一生的幸福全葬送在刚才的承诺里。
她仿佛看见小达摩那双深邃如海的目光正含情脉脉望着她,好像在责备她的变心,也好似在倾诉他的情意……
在这刹那间,她骤然觉得小达摩和她隔得那么遥远,两人几乎有些陌生,那过去雾一般的甜蜜梦境随着她脸上滚落的泪珠而褪逝,小达摩的影子在她眼前逐渐模糊,淡淡地逝去,仅仅留下梦也似的短期温馨,尚荡漾在她的心底。
流沙王脸上陡然露出惊喜的神色,他恍如有些不相信单晴瑶会亲口许诺自己的亲事,愣立了半晌,道:“龙依莎,我会使你快乐的!”
单晴瑶没有说话,仅是低叹了口气,那满覆冰霜的脸上毫无一丝欢愉之情,她冷漠地斜睨了流沙王一眼,只见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她心头一阵剧痛……
激动悲愤的腾连虎,惊讶地望着单晴瑶,自那双含藏忧郁的眼睛里,清晰的噙着泪珠,他寒悚的一颤,紧紧握住单晴瑶的双手,颤声道:“孩子,这事情与你无关,你没有义务来承受……”
“哼!”
陆月冷哼一声,冷笑道:“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
腾连虎没有理会这个不通情理的老妪,他慈祥地轻拂着单晴瑶那飘乱的发丝,一种无言的痛苦有若毒蛇似的深深啃噬他的心,所以连手掌都泛起轻微和颤抖,并自掌心涌出了汗水。
单晴瑶眼前此时一片空白,她已不知什么是痛苦了?只觉得自己的心湖已经干涸,再也荡漾不起涟漪,她茫然望着穹空散布飘逸的白云,轻声道:“师傅,只要婆婆不再怨恨你,我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她像是失去灵魂似的轻轻地说了出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腾连虎看得心神剧痛,一股凉意骤然自心底涌出来。
他凄然叹口气,道:“龙依莎,你没有必要这样做,师傅绝不会把你美丽的青春葬送在这样的婚姻里,我会给你找一个理想的伴侣,龙依莎……”
“理想伴侣!”单晴瑶眼前发黑,身形摇摇一晃,她轻拭眼角的泪水,颤道:“师傅,你是尝过爱情滋味的人,自然晓得失去爱情的痛苦,我曾有过梦想,那只是生命中的一种慰藉,现在我的幻梦已如朝雾似的褪逝了,在我这一生已没有梦想了,更谈不上爱情,理想伴侣对我毫无意义。”
“龙依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