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浮云淡淡,朦胧星子闪烁,许是近来天气梅雨过盛,这才刚刚入了夜,便已经静谧的很。
空气里露气越来越重,院子里的荷塘上尤为凸显,萦绕着莹白的一团气。
远远间,好似半空荡着一团黄色的光,巡逻的侍卫新入府,胆子还没那么大,想起小时候过去玩伴口中的各种鬼神之说,两股战战恨不得立刻反身跑走。
可是仅存的理智还告诉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你不过是自己在吓自己罢了!
更何况,他觉得自己两条腿好似已经脱离了这个身子一般,根本就使唤不住,何来逃跑一说。
心中念着万般“阿弥陀佛”,那亮光越来越近,“你在这站着做甚!莫不是偷懒!”
原来是一个婢女手提着灯笼。
呵斥声乍响,侍卫却舒了一口气,心里埋怨这人真是,夜里这么吓人做甚,嘴上却答到:“这不是看到有异常才留下,既然没事夜里还是不要出来瞎走,免得被当做刺客。”
“刺客?”女人的声音当即变的尖锐,讽刺意味极浓,手里的灯笼被抬高,照在自己那张还算秀气的脸上,但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可就没那么赏心悦目了。
“你给我看清楚了,我是谁!竟敢说我是刺客!府里新来的吧!”
侍卫抬头趁着灯光看过去,心里嘟囔“我哪知道你是谁”,但是还算有脑子,知道会说出这话的人要么是主子身边伺候着的,要么就是家生子,不是他这种外来奴才能比的。
于是乖乖服软,打着笑脸说:“没看清姐姐模样,说话多有得罪姐姐不要见怪,小人这刚入府,日后还要仰望姐姐关照。”
“呸!好大的口气!”侍女翻了个白眼,谁要关照他,语气愈发不善,“既然是新来的就好好学学规矩!冲撞了贵人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嘞,小人知道了,姐姐慢走。”
侍女好像觉得多看他一眼都难受,绕着他走过去,单手打着灯笼,另外一只手还端着一盅汤。
前面不远处荷塘的雾色好像更浓了。
房里,因为反常的天气,本来早就该被搁放起来的暖炉又被主子吩咐拿了出来,旁边还点上了熏香,盈盈暖气在房间里缭绕,与外边可谓是天差地别。
穿过堂屋,卧室里有个少女正在榻上盘腿而坐,架势之间是在修炼,片刻后陡然收势,睁眼一片清明。
撩了衣袍,轻巧的从榻上一跃而起,顺手拾起桌子上的汗巾,细细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外间守候着的小丫鬟听到了动静,撩起珠帘走进来。
“主子,您可是累了?要不要用膳?”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暗自平复着还未完全平静的心,待心如止水,才张口,声音一派清冷:“汤药呢?”
“俪桃还没回来,许是厨房那边的人稍微耽搁了吧,要不奴婢去催促下?”
少女拿着帕子的手一垂,那小丫鬟极有眼色的迎上去接了过来又退回了原地,等着吩咐。
“不必了,先洗漱吧。”
小丫鬟应是,打好新水伺候着她。
过了会儿,门被叩响。
“许是俪桃回来了,奴婢去开门。”小丫鬟走到门前撤了门栓,开门看见的却不是熟悉的面孔,而是身穿甲胄的男人,身后还有黑压压的一片。
小丫鬟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对方先行开口解释到:“我等奉主子命令,前来保护皇子妃殿下。”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木制令牌。
看见那东西,小丫鬟神色一惧,这是府中跟在二皇子殿下身边的一队暗卫,是贴身保护主子的府内身手最好的一队人。
心知府内肯定是出了大事,小丫鬟不敢耽搁,开门到:“我先去禀告皇子妃,还请大人先在此等候。”
屋内的言舞早就自己听了个清楚,和要进去内室的小丫鬟碰了个正着。
她抬手示意自己已经知晓,越过小丫鬟直冲那队人马而去,丝毫不加掩饰的打量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
“府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领头的人眼睛上有道疤,屋里的灯光照过去直显得他面目狰狞,可是说话的语气正气凛然。
“方才后院荷塘里发现一具浮尸,惨死手法与前些日子京都盛传的抛尸案极其相似,主子忧心您的安全,所以派属下前来。”
言舞的神色不辨内心波动,好似是思考了会儿,又开口问到:“顾墨晟现在在哪?”
那人一五一十的回答:“现正跟着府内侍卫一同在荷塘查看,检查现场。”
“跟我过去。”吩咐完,言舞就已经身形极快的从他身边侧过,那人刚想阻止却为时已晚,只得吩咐身后的人跟上。
而屋里的小丫鬟已经傻眼,看着打开的门愣愣的,直到一阵风吹进来冻的她打了个哆嗦,才喊着“皇子妃等等奴婢”,拿起披风跑着跟了上去。
死的人,正是被言舞吩咐去取药的小丫鬟俪桃。荷塘边跌落的灯笼沾上了水,软塌塌的倒在泥土地上。
这丫鬟其实也是刚入府,但是因为做事机灵入府没多久就被管家分到了来伺候言舞,一朝登天的感觉,小丫鬟根本就吃不消,喜不自禁的跟府中所有人炫耀了个遍。
可是即便是这丫鬟说话不怎么好听,但是她也没什么坏心眼,与人结仇充其量不过是口头骂两句。
这样说来,根本就没有线索可以查下去。
顾墨晟把这事压了下去,禁言府中上下所有人等一律不许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一是为了皇家尊严,最开始在京都里犯案还可以说是不足以让皇帝气晕过去,底下的百姓官员也不会妄自揣测什么。可若是这事传了出去,后果可想而知,苦心压抑的事情爆发出来,动荡的就不只是人心了。
至于其二,顾墨晟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凶手这般作案必是有自己的图谋,若是不让那人得逞,则会有二分之一的几率让凶手重返,届时瓮中捉鳖,不怕捉不到个什么。
这是最简单的想法,可是也最有可能。
可是,顾墨晟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凶手会自爆行凶路径,翌日晌午还不到,二皇子府也遇了血腥难的事几乎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皇帝听着手下官员的报告,气的吹胡子瞪眼,听说下朝后把张大人骂的不轻后,回到后宫皇后的宫殿里又摔了好几个平日里宝贝的不得了的瓷器。
皇后更是病了过去,卧榻不起。
而身为主审之一的顾离白,因为早上出门时候听说了顾墨晟那边的事,即便是流言也信了三分,当即就耳清目明的称病告了假,这才躲过了一顿皇帝的臭骂。
下朝之后又遇到了一脸菜色郁郁寡欢的张大人,他更是心里颠颠儿的恨不得去跟言笑得瑟得瑟。
但是还是强崩着一张脸留下跟张大人交流案件进程。
“……,皇上责令二皇子也加入案件审理。”张大人叹了口气,这日子可怎么过呦,敌人敌人抓不到,皇帝还一个劲儿的给他这里塞祖宗。
三皇子也就罢了,虽然平日里做事是混账一点儿,但是好歹还有个他的幕僚言家家主压着呢,闹妖也不敢闹的太大。
可是二皇子……
举朝上下谁人不知,虽然生母身份低劣,可是架不住皇帝把他放到心尖尖儿上啊,虽然三皇子才是皇后所出嫡子,但是最高位上边的那人的心呦,偏的早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再加上这还是个护短到不讲理,到了没救,而且有啥打算还不跟你说的主。合作?我呵呵你一脸啊。
顾离白只是瞬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嘲讽的笑挂起来,再也难下去。
“既然如此,张大人可要把案件好好的跟他讲个明白,同时,昨晚那府中到底发生何事,也得交代个清楚才是。”
张大人感觉一阵凉风袭上心头。
皇子之争,为什么要把他卷进去啊喂!
顾离白皮笑肉不笑的送走了刚到衙门不久的张大人,说是送,赶字来形容更为贴切。
可怜兮兮的张大人只得赶往顾墨晟府中,不出意外的吃了个闭门羹。
“张大人,您还是请回吧,我们家主子说了,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一律闲杂人等不许打扰。”
闲杂人等?他是闲杂人等吗!张大人年纪一大把,在二皇子府门外气的直跺脚,就差双手叉腰指着对方破口大骂。
……反正这样的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但是不知为何,可能是这里面年纪大了要面子吧,张大人忍住了脾气,吹着胡子转脸就走了。
“你说怎么办!”张大人“啪叽”拍了一下桌子,登时脸都疼的有些皱巴了,默默的把手抽回来在桌子底下揉揉。
言漠生坐在他对面,只顾着皱眉思考,自然没注意到老友的尴尬。
“三皇子不能与二皇子对上。”良久,他说到。
张大人也叹了口气,“这点我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你以为他为啥会在被顾离白赶出去之后还去了二皇子府门口?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消食。
“可是眼下这般情景,不晓得是皇帝为了给二皇子清除……而把他推进来,还是单纯的给二皇子铺路。”张大人恢复正经样,如是猜测。
这个问题,言漠生也不得其解,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言漠生虽是没说什么,神态之间已经把态度摆了出来。
若是以后这两位真的相争,他不会坐视不理,不然此时也不至于此般忧愁。
罢了,全当是为了言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