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破旧的铁门,那扇铁门真的已经很老了。在她很小的时候它就已经有了很多锈斑,但是那个时候父亲每年都会在有锈斑之后再刷上一层淡粉色的油漆,那个时候她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粉色,觉得粉色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颜色。门的两边还缠绕着蔷薇树,一样是淡粉色的蔷薇,就比门上的粉色深一点。
可是现在蔷薇树早就凋谢了,一夏的繁华都只剩下满地的枯叶了。落叶铺了满地,平添一丝忧伤。这个别墅不大,甚至都算不上别墅,因为它只有两层楼,但是却是她心底最最珍贵的地方。
将手里的百合放在院子里的两座墓碑前,将已经枯萎了的花收走。
“爸,妈。夏夏来看你们了,好久没来了,你们有没有想我啊?”看着墓碑上饱经风雨已经有些褪色的照片。脸上露出些许眷恋的神色,手指拂过照片上人的眉眼,她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个时候她太小了,小到父母是怎样去世的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交通事故,汽车最后因为油箱漏油爆炸,连尸骸都没有捡回来。这里只是衣冠冢,算是自己的一个念想。
过早的成为了孤儿,但是她过得并不差,顾爷爷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她,抚养她成人还供她留学。
直到暮年她她才怅然感叹:人生最幸运的是相遇,最不幸的是遭遇。
当然,这都是后话。顾枭回来了一个月有余,两兄弟之间的斗争也越来越激烈。明枪暗箭,总是顾枭技高一筹。
但是他就像是猫抓老鼠一样,故意在戏耍他,为此顾炳生也是不胜气恼。
“第三场第七次,开始!”
打板开始,她迅速进入角色。
这场戏她饰演的是落水的女主角,需要在水下拍摄完成。现在正是最冷的时候,但她坚决不用替身,这也算是她对于演员这份职业的尊重。
“卡!”导演不耐烦的喊了第八次卡。
所有的群众都将目光聚到了导演身上,助理赶紧将瑟瑟发抖的她从水底拉了上来。在水里带的时间太长了导致她的脸色煞白,嘴唇乌青,整个人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导演,我们再来一条吧。”
本来一场戏在她身上耽误了这么久,导演是不太高兴的,但看到卫夏这个样子导演也不忍心再出言责怪了:“算了吧,你在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再这样下去万一生病了我们之后的进度怎么赶呢?还是让助理带你回酒店赶紧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吧!”
在场的不管是演员还是群众脸上都挂着深深的倦色,早上四点他们就起来开始拍戏,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想来每个人都是疲惫不堪的。但是如果把这场戏拖到明天就会加重别人的工作量,从布景到拍摄都是需要大把的时间的。
“拍完这一条咱们再收工吧!”
导演拗不过她的执着,大手一挥算是准了。一时间周围场子里的人怨声载道,此起彼伏。
“不就是仗着在好莱坞演了两部戏吗?装得跟个什么样的,演技不行还偏偏要自己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就是,看她那样儿就知道肯定暗地里不少塞给导演好处!没准儿早就被潜规则了!”本来早就可以收工了,硬生生被卫夏拖到了三点,明天一大早就得爬起来继续拍戏,这让不少人怨恨上了卫夏。
“嘘!你还不知道吧?她啊,后面有个大靠山,听说长得比女人还好看!”
“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爬上别人床上的,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话还没有说完,坐在她旁边卸妆的女孩子用手肘捅了捅她,满脸尴尬的看着镜子里站在她们身后的她。
那个女孩儿显然是比较没心没肺,对这样的暗示毫无反应还颇为不满的抱怨出声:“你捅我干嘛啊???”
转头就看见冷冷打量着她们的卫夏,顿时吓的噤了声,磨磨蹭蹭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对于这个两个人卫夏还是有点记忆的,在剧中饰演女四女五,都是不值得提的小角色。偏偏越是这种无足轻重的小透明喜欢在后面搬弄是非,以来调解自己不被重视的郁闷心情。
依旧穿着刚刚落水的那件衣服,湿漉漉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白色的毛巾胡乱的裹在身上,眼神凉薄的有些让人心寒,场面一度很尴尬。
助理站在卫夏的身后,以前她也没遇到这样的场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潜意识里她还是不想摆出前辈苛责后辈的姿势。卫夏没忍心为难她,自顾自找了个座位坐下让助理给自己擦头发。
悠然自得的样子让旁边站着的两个年轻姑娘尴尬的无地自容,到底年轻脸皮薄,此刻早就绯红一片,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显得突兀。
“叫什么名儿啊?”卫夏出道这么多年,靠的不是绯闻,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次数多了,自然熟能生巧了。
两个年轻姑娘对视一眼,个子纤细高挑的那个犹豫的先出了声:“姚柯。”
“顾盼盼。”
“出道几年了?”
“我跟姚柯是一届从上戏毕业的,今年刚好出道一年。”
她这才将目光落到两人的身上,细细打量了番。模样并不差,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被这样的目光打量,两个人心里毛毛的。还没等说些什么,她已经收回目光,依旧对着镜子专心致志的卸妆,冷淡的出声:“出道一年,时间也不短了。你们俩皮囊并不错,就没找到自己为什么不能红的原因吗?”
二人面面相觑:“???”
卫夏助理:“......”
片刻的功夫,卫夏已经光速卸好了妆,拎包从位置上站起来。身材修长的她在二人面前打下巨大的阴影,睥睨苍生的气势瞬间营造出了两米八的气场:“因为你们缺了一个干净的灵魂,一个干净的灵魂会择木而栖。”
扔下呆若木鸡的两人,卫夏。带着助理扬长而去。
加长林肯上她像剥去了全身的骨头,穿着纯棉的睡裙蜷缩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她一直有认床的习惯,当初嫁到顾家搬去新的别墅的时候,适应了小半年才彻底习惯在那张陌生的床上睡去,每次在外地工作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就是整晚整晚的失眠。
“夏夏你赶紧睡会儿吧,马上天就亮了,又要开工了。”助理不忍心看她在座位上辗转反侧,每天工作量这么大,不休息好身体怎么能负荷得了?
闻言卫夏只是把自己深深的窝进了毛毯里面,像只刚会走路的小猫眷恋主人的怀抱,小脸在毛茸茸的毛毯上蹭了蹭,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透露出小女儿家的性格,可爱又让你怜惜。
见她没有想说话的兴致,作为助理她也无话可说,只是低低叹了口气替她掖好被角,自己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都说演员这个行业风光无限,可是背地里那些风风雨雨又有几个人看在眼里?都是表面风光而已,还是那句话:只有死了才能舒服。
镀金的几个大字冷冰冰的折射着银白色的灯光,标志着这里是顾氏集团最高的权力中心。
这些天一直在和顾枭斗智斗勇顾炳生的脸庞都显得有几分憔悴了,他二十二岁接手顾氏,从力不从心慢慢到游刃有余足足花了几年的时间,可是顾枭才回来短短一个月集团内就变了天。不管是谁都虎视眈眈的觊觎着他这个位置,想将他取而代之,其中风波暗涌草木皆兵,搞得他也是风声鹤唳浑身神经紧绷,不敢有一丝懈怠。
“大少已经掌握了过半的股票,他身边的人已经在暗自筹划股东大会了——奈奈小姐到英国了,一个小时前打来电话时您在开会。”
听到这个名字顾炳生纠缠在一起的俊眉舒展开来,面容上带了一丝柔柔的笑:“到了就好。”
白毅抬头,目光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可奈何。这个男人无论在多么失意的时候,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绽放出这样如痴如醉的笑容,可惜.....天意弄人啊!
“看来这次她这个大哥是下定决心不给我反击的机会了。”话语里带着深深的叹息,但顾炳生的眼睛却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翻滚着暗波。
“我们要不将顾焱先拉过来吧?他手上捏着的可是老爷子的百分之十的公司股票。”白毅细细的在心底打起了算盘,想来也是洞悉了如今的局势是顾炳生、顾枭、顾焱三人鼎立,要打破这个僵局必须从顾焱开始。
没想到顾炳生却是冷笑出声,墨一样的眼瞳里装满了戏谑。
“你指望顾焱会跟我站在一起???做梦吧,这些年他也一直跟在爷爷身边,忠心的像条狗。他是绝对不会打顾家财产的主意的,他才不屑跟我站成一队,如果真的闹到那一天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到顾枭那边去。”所以顾焱是万万指望不上的,求人不如求己,还不如自己多动动脑子想想怎么说服那群老古板。
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白毅的心情有点复杂。眼前的局势是前所未有的凶险啊!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也无法寻求援助,就好像被潮汐带到孤岛上失联的人们,那样孤独又绝望的心情真心不是滋味儿。
“行了,先下去休息会儿吧。让人继续注意顾枭的动向,一旦有异常立马向她汇报。另外你让助理出去买一些适合老人饮用的保养品回来,我一会儿去看看爷爷。”
“好,我马上吩咐下去。”
偌大的办公室又陷入了死寂,顾炳生将头靠在柔软的后背上,露出线条优美的颈线。
像只在湖面起舞的白天鹅,画面唯美。
“爷爷就交给你们照顾了。”刚进门顾炳生就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人的声音,顿时秀眉紧蹙,心情也不那么美好了。
屋子里的人看见来人也纷纷一顿,冷清迅速爬满四周的墙壁。
顾炳生的母亲局促的站在楼梯拐角的地方,搓着手满脸尴尬的看着顾枭,而后者却面无表情。看到这一幕顾炳生的心里无由冒出一股怒火:这个顾枭仗着自己是长子又有爷爷的宠爱,在家里无法无天,对母亲也是这样淡漠的态度!
“大哥日理万机,没想到也会有时间回来看爷爷。”在座的顾家人并不少,大多数重要的本家都在。想来是听着爷爷重病在床,都眼巴巴的想要过来分一杯羹。
听到二哥这绵里藏针的话,顾凉生也坐不住了:“二哥!你说什么呢?大哥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一趟回家看看爷爷怎么了?”
顾凉生的话顾炳生充耳未闻,脱下黑色的外套走到顾枭的面前。顾枭虽然比顾炳生高了半个头,但此刻的他凛冽的气势完全收了起来,比起怒目圆瞋的顾炳生在气势上输了一大截子。可是顾枭并不在意,他半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这个弟弟:“看来,这几天的教训还没有让你学乖。”
兄弟俩这是杠上了啊!顾炳生的母亲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从楼梯上疾步下来,插到两个人的中间,颇有些为难的劝和:“炳生不懂事,枭你这个做大哥的就辛苦担待一下!炳生,你也太没规矩了,在大哥面前应该怎么做母亲没教过你么?让外人见到你们兄弟俩这样岂不是笑话我们顾家家教不严?”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外人”,卫夏知道接下来她也不适合呆在这儿了,默默的拿着外套溜了出去。
顾枭眼尖,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母亲教训的极是,做哥哥的应当让着弟弟。今天我还有些事儿就不去看望爷爷了,爷爷就劳烦母亲和妹妹照顾了。”
顾凉生在旁边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顾枭,听到自己赶紧凑上了前,娇羞的笑了笑:“大哥这话严重了,照顾爷爷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恩。”
顾枭担心卫夏一个人开着车离开,没时间跟她们在这里周旋,冷淡的甩下一干人等追随着卫夏的脚步离开。
路过顾炳生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顾炳生当然将他一切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也知道顾枭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小秘密——顾枭一直深爱着卫夏。大哥喜欢弟妹,这样扰乱纲伦的事情放在旧社会是要被拉出去浸猪笼的!可是,现在是在二十一世纪。虽然在其他斗争中顾炳生永远比不过顾枭,但一想到自己睡了他心爱的女人顾炳生心里还是有很浓烈的自豪感,毕竟......在这件事情上,顾枭只能认输。
等到顾枭追出去的时候早就不见人影了,去车库取车发现车库的车没有少才一路往山脚开一边留心路上的人。
开了将近五分钟终于看到了卫夏瘦削的身影,在车灯的照耀下本来就不堪一握的腰看上似乎轻轻一动就会折断。顾枭一阵心疼,无奈的叹了口气。车厢内十分狭小,叹息的声音被空气无限放大,让人听了觉得有一根细细的针密密的刺在心脏最柔嫩的部分,让人喘不过气儿。
看见那辆熟悉的豪车,她有些吃惊:“顾枭?!你怎么也回去了,你不是刚到么?”
今天有着很多星星,在冬季的夜里能看到这么多的星星是在是不容易,所以她坐在长椅上仰头看星空。
顾枭随意的将车停在一边也坐到她的身边陪她一起看星星,其实他不知道他那双眼睛,比天上所有的星辰都还要好看。
“我不能回去吗?那个地方人太多了,不想呆。”顾枭说话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股子傲娇就好像跟许多年前一样。
她被他说话的语气逗乐了,也不看星星了转头看身边的人,那双微红的眼睛像是被四月的桃花汁染红的,七分妩媚三分娇柔,衬着那双千面琉璃目有些醉人的酒意。
“你还是这么骄傲啊,顾枭!跟小时候抢我糖的时候一模一样,明明不是自己喜欢的口味还非要抢过去舔舔!全是小孩子的幼稚心态。”小时候自己六岁,他十二岁。明明已经过了和小孩子抢糖吃的年纪了,可偏偏在顾炳生、顾凉生、奈奈还有自己四个人里他最喜欢欺负自己,当然,最疼爱的也是自己。
想起小时后她就笑的停不下来,整个人都沐浴在回忆的蜜糖罐子里,似乎现实中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不见了。
看着心爱的女孩在自己面前痴痴的笑,顾枭整颗心都被填的满满的。
修长的手指附上她的头发,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顾枭没忍住在她毛茸茸的长发上揉了几下,直到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像鸟窝一样才罢手。
她伸手将他揉乱的头发抚顺笑着看着她,眼底带着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感。
“哎——顾叔叔,你今年都已经三十三了,说吧,女朋友在哪儿呢?”说着她就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和顾枭的感情一直很好。只不过近些年顾枭出了点事情,两个人一直没联系。
不知道是突然靠近的芬芳让顾枭手足无措还是因为卫夏犀利的问题,看着肩膀上那颗毛茸茸的头,以及低头就可以闻到她身上很好闻的味道,顾枭一下子手脚都不知道放在那里。惊觉自己原来还是这么纯情,顾枭又情不自禁的失声哑笑:她多半还是拿自己当哥哥吧!
这样苍白无力的借口可以平定他内心翻滚的情绪但是压制不住他粉红的双耳。
“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找一个心上人很容易吗?”顾枭抬头看明亮的星空,总说牛郎织女在七夕的时候会在鹊桥上相见,但实际上二者相隔几亿光年。近在咫尺的距离,却也是最致命的距离。
相触触不到、想见见不了、只剩下想念将人生生折磨。
她听到顾枭叹气的声音离开他的肩膀,带着几分同情看着他:“你那么优秀,喜欢你的女孩儿一定很多,但是你那么优秀.....很少有女孩子可以和你比肩吧?”
顾枭很想说话,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嗫嚅了一下,选择了沉默。
“走吧,我送你回家。”
“嗯。”
接着两个人一路无言。
她拍了一天的戏,很累;顾枭处理了一天的文件也很累,两个人坐在狭小的空间里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这种微妙的感觉里面弥漫着微妙的情愫。说不破,道不明。都没有开口,可气氛并没有要凝固的意思。
顾枭一直将卫夏送到门口,看着二楼的灯亮了才开着车离开。
她站在二楼的窗口上,看着顾枭的车尾灯一点点隐匿在黑暗中慢慢不见踪迹。
从后视镜中能看到窗台上的人影,顾枭看着后视镜里那抹越来越小的人影心里五味翻杂。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一个人能到他这个年纪还没有恋爱不是心底住着个不可能,就是周围围着一群不合适。而他则是因为心里的不可能,所以剩下的一切就理所因当的都成了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