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时间:晚7点。
地点:陆军仓库。
叶云生的车顺利开出竹机关来到陆军仓库,他按照惯例把车直接开到陆军仓库里停下。
办公室里的石井中尉一见叶云生的车就开门出来。这个陆军军需部石井中尉算是叶云生在上海的朋友,也是和叶云生工作交往最多的人之一,那天在国际饭店给郭三炮拉场子这家伙也在。
叶云生没有进屋说道:我们直接走吧,木南工程师来了吗?
石井道:来了。
果然,叶云生看到和石井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日本人,这就是木南三郎,陆军参谋部军需部军械库库管兼首席枪械师。
叶云生带着两人刚要上车,突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石井下车走进办公室接电话,稍后,石井放下电话走出来对车里的叶云生说:叶桑,等一下,有一批货要入库。
石井说完回到办公室,不一会儿,仓库大门方向开来几辆大卡车,陆续在仓库门前停下,叶云生看了看,一共是7辆车,头车下来两个人,一个是穿陆军制服的少佐,另一个是一个穿雪花呢子大衣的日本人。他们进去和石井办入库手续,稍后,石井叫来半个小队的值班日军开始卸货,石井在外边指挥着:全部送到3号防潮仓库。
货物大约卸了将近15分钟,叶云生借着车灯看着这些日本人一件一件的搬货,叶云生认识车上的包装,应该是普通用品,从外包装上看,叶云生断定这是普通的蔗糖,再再普通也不过了,再往下看时,叶云生感到有些奇怪,这7车货物居然全是蔗糖,叶云生更加感到奇怪,叶云生通晓日军的军需配给情况,这些蔗糖也是基本军需品,日本士兵除了装备武器服装和随身携带的饭盒餐具外,每人每月按照官阶的不同还发放香烟的糖果,比如一个普通的下士每个月会有半斤硬糖块和两包烟,官阶越高配给的糖果和香烟档次数量就越高。日军的配给十分科学,这些普通的糖果可以提高士兵的战斗力,提高自身的热量,在激烈的战斗中可以缓解紧张的情绪,还可以解决日常生活的枯燥,总之,一块小小的糖果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大作用。
但是随着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的军需配备日益紧张和短缺,从去年开始,蔗糖已经很少供应的,日军士兵的糖果供应也取消了,只有高级军官才配发糖果,在今年初日本本土还开展了民众捐糖的活动,天皇还亲自主持了这项运动,日本国民把家中囤积的糖果拿出来经过再处理,把它们重新制成军用糖果献给前线的士兵。在这种情况下仓库一下子进了怎么多蔗糖干什么?叶云生百思不得其解。
货物卸完后,那两个人从办公室出来,叶云生看着那个穿雪花昵大衣的人,他想起来了什么,这个人不久前见过,对,就是在上海火车站和仁科一起出来的人就有他,他当时也是穿着这样一件雪花昵大衣,脖子上围着棕色的围脖,莫非这些蔗糖和仁科有关?叶云生心里打了一个鼓,可是,这些看起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糖实在没有什么情报价值,会不会在糖果里隐藏什么其他的东西,但叶云生很快就否定了,叶云生的眼睛很毒,他完全可以从货物的包装重量上辨别货物的种类,这些包装箱重量均匀,搬动箱子的日军没有半点吃力的感觉,应该是蔗糖无疑,而假如和仁科有关的应该是一些贵重的矿石,叶云生知道,仁科是核物理专家,他需要的不应该是蔗糖而是那些稀有的矿石,特别是含铀的矿石。
这时,货物全部入库,那些人乘车离开,石井也上了汽车,汽车直接开往国际饭店。
20分钟后,三人在国际饭店二楼餐厅入席。
叶云生举杯向石井和木南敬酒,三人谈笑言欢。
几杯酒下肚,几个人都活络起来,叶云生道:石井君,上次你拜托的事,我已经向岩黑课长汇报了,岩黑课长同意帮忙,他已经给兵库县征兵课的同学写信,让他们不要征您的弟弟。
石井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替我谢谢岩黑大佐,真是解决了我的大问题,我们家兄弟三人,我大哥战死在蒙古诺门坎,我常年在这里不能回家,家里只剩下一个16岁的弟弟,我的父亲瘫痪了,母亲也多病,家里全靠弟弟三郎照顾,如果三郎要是被征兵了,这个家就全完了,叶云生君,我也谢谢你。
石井说着眼眶有点湿润,旁边的木南也身有同感,在一旁唏嘘不已。
叶云生道:石井君,那这次冬季军服的事……
石井道:你放心,军服的事包在我身上,现在被服厂还有一批剩布和棉花,我已经把它扣下了,这些棉布虽然不是上好的,但是还是可以御寒的,你们的200多件衣服还是够的,服装一旦完工,我立刻通知你来取。
叶云生道:石井君不会为难吧,听说梅机关和宪兵司令部还有岩井的人都来活动。
石井道:没问题,在这里我说的算,没有布匹哪来的制服,现在前线的士兵都快光腚了,他们这些人在上海衣食无忧有衣服还要什么新衣服。
叶云生笑道:那就多谢石井君了。我听说石井君和木南君的老家都不富裕,为什么不多寄钱回去,这样也可以让他们日子安稳些。
木南叹道:哪来的闲钱,我们薪水都不高,妹妹前几天来信说家里已经快断粮了,本土物价飞涨,食品全靠供应,可是供应的根本不够吃,地里的萝卜也都吃的差不多了,妹妹说全家全靠我寄回去的钱到黑市去换粗粮黑豆,可是,黑市一天一个价。
木南喝了一口酒道:我很忏愧,我在这里吃香喝辣,可是,我们家里只能靠黑豆和萝卜为食……
叶云生道:先不谈这些,我们喝酒,中国有一句熟语一醉解千愁。
三人又举杯畅饮,叶云生一看酒到量了便道:其实,我倒是有一条赚钱的方法。
石井道:你说说看。
叶云生道:不过这事还要请你们帮忙。
叶云生低声说了废枪的事。
石井想了想道:我看这事可以干,木南君,你怎么看。
木南这种知识分子想的比较多,他道:倒是有这样的事,现在军械库的废枪炮很多,大约有两万多支,可是,这样做是违反军法的,我怕……
叶云生道:我知道木南君的顾虑,可是木南君,你想一想,这些废枪本来就是报废的,强行改造只能增加使用者的危险,如果炸膛率高,前线的士兵就会更多牺牲,那都是你们的同胞啊。
木南愤怒道:是啊,这帮混蛋长官就是这样草菅人命,我多次写报告让他们不要改造这些报废的枪,可是,没有人听我的。
叶云生道:所以,这个方法不仅可以减少使用报废的枪支,又可以挽救前线士兵的性命,把那些受损的枪支卖出去,而我们也有钱赚,这不是三全齐美的事情吗?
石井道:我看这事可以,不过有一点,这事一定要人可靠。
叶云生道:放心,和我们合作的是竹机关的行动队正副队长,而接货的是我们仓库的协约修理厂华光机械厂的张铁宝。
木南道:嗯,张铁宝这个人我知道,叶云生君,你能保证他们的枪支不会卖给反日组织吗?
叶云生道:我保证,全部卖给上海周边的乡绅和保安团联防队对抗共产党游击队的,这些人也是共产党的敌人。
石井和木南低声商量着,然后道:我们要日元。
叶云生道:是的,你们大洋也花不掉,每条废枪的价格是3块大洋,你们报废多少,就有多少块大洋,我负责换日元,肯定都是最高价。
木南道:好。先走3000条枪试一试。我负责在废品报告上签字,出库的出门证由石井君开,不过,3块大洋不好分。4块大洋。
叶云生想了想,他故作为难地说道:4块大洋已经很多了,如果当废铁处理,50条枪也买不上4块大洋,如果枪支破损很大,特别是关键的膛线,要想拼凑一只好枪有时得用七八条枪来拼凑,这样一支拼凑出的好枪的价格要比黑市还要高,我们恐怕……
木南阴阴地笑道:叶云生君,你说的的确是这样,不过,你不要忘了,我是枪械的工程师,这些枪里有很多中正式,而中正式除了枪膛质量差外,其他配件都比三八式要好,而三八式的优势就是枪膛,全部都是最好的本土钢,膛线十分过硬耐高温,把中正式的膛改成三八式的膛,两三把枪就可以拼凑出一把枪,这三千条枪中给你们搭配一半的中正式,你们的利润是大大地,否则你们也不可能找我们。
叶云生笑道:好吧,既然木南君是行家,我们就谈好,4块大洋。
几个人笑着喝着杯中的酒。
8
就在叶云生和两个贪心的鬼子谈交易时,竹机关特高课课长的办公室却亮着灯。
神谷道:课长,有重要消息。
岩黑道:讲。
神谷道:前不久,我们在沿海击落一架美国小型运输机,机上七人跳伞,当时被击毙5人,还有一人被活捉,一人潜逃。据被俘的美国飞行员交代,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仁计划”而来。
岩黑一下子从办公桌后站起道:什么!仁计划!
神谷道:大佐阁下,仁计划到底是什么?难倒和仁科有关?
岩黑道:是啊,这是绝密,帝国总部为了尽快扭转战局,提名仁科太郎博士研制新型武器,以仁科博士的名字命名,难怪会惊动美国人,那个被俘的飞行员还说了什么?
神谷道:他交代,他们是美国谍报部门人员,他们通过在延安的人员与延安的中共人员合作窃取仁计划的消息,他们来中国首先要潜入上海,并且和上海潜伏的共党联系,具体的负责人是鲍里斯少校,据这些人交代,这个鲍里斯既不是军人也不是间谍,他的曼哈顿实验室的人,这个鲍里斯掌握了全部的任务,可是这个鲍里斯却逃走了。不过天网恢恢,我命令在浦东嘉兴舟山的情报网全力追查鲍里斯,终于找到了这个鲍里斯。
岩黑惊喜道:在哪?
神谷道:他住在七重天旁边的淮海饭店201房间,我们已经对他全面监控。
岩黑道:好。有什么发现?
神谷道:这条鱼饵果然引出了一条大鱼,和他接头的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在虹口区福兴里4号开了一家忆江南丝竹乐器店,她的名字叫姜梅,我想这个姜梅应该是上海地下党的一个重要人物。我们已经洒下天罗地网,等候更大的鱼上钩,为了防止内部卧底,我们派去监视的人都是从外地调来的外勤。
岩黑道:干得好!神谷,敌人此行的目的是仁计划,仁计划是我大日本帝国的宏伟计划,如果成功,我们就可以迅速扭转战局,一举取得战争的胜利,仁计划就是核武计划,现在美国正在进行的曼哈顿计划就是核武计划,我们要赶在美国人之前研制出超级武器,而仁科博士已经在蒙古草原找到了关键矿石铀矿,这些铀矿已经秘密地从旅顺港运到了日本本土,但是这些铀矿还远远不够,仁科博士正在上海进行新的实验,据说实验已经有了跨时代的突破,神谷君,我们要全力保障仁计划在上海的部分行动,并且以此为契机,挖出共党在上海的地下组织。
神谷道:是。
9
时间:第二天中午。
地点:虹口区福兴里
叶云生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来到福兴里,由于昨晚饭局时间太长,自己怕引起敌人的怀疑而直接回到宿舍,他没有及时到联络点汇报情报,昨天晚上他在仓库见到仁科的助手和现场的大批蔗糖,以叶云生多年的经验,他断定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必须及时向组织汇报。
叶云生在联络点很远的地方让人力车停下来,他掏出零钱付了车费,然后找来一个临街的茶室坐下。
叶云生本身有严重的强迫症和多疑症,熟话说就是疑神疑鬼到了病态的程度,他每次单线联系或者是往死信箱收发情报都是最少提前20分钟来到现场,他要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哪怕是周围有一点点不放心的地方,叶云生都会终止行动,这样做,的确会浪费宝贵的时间,但是这种严谨的做法会让叶云生逃过危险,这就是叶云生潜伏在敌人心脏多年还没有露出马脚的原因。
叶云生端着盖碗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他的目光不停地扫视着远方。
福兴里靠近十六铺码头,是虹口区和华界和英租界交界的地方,不远处的十六铺一带是贫民住的草房,那里多聚集着码头工人杂役还有周边的贩夫走卒,这里被老上海人称作下只角,就是贫民窟的意思,而福兴里的位置里下只角很近,隔一条街就是虹口区,它的东面就是上只角,是老上海叫的富人区,但大多数还是老百姓的石库门民居,只不过在石库门周围多了一些别墅,这些大大小小的别墅穿插掩映在行对规则的前后左右,上海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而福兴里的联络点就在这个三地交界三不管的地方。
叶云生仔细看着过往的行人,看着打开铺板做生意的小贩,这个地方不偏也不繁华,这条街也没有什么专一的特色,买什么的都有,有糖果店,汽水冷饮店,杂货铺,布衣店,鞋帽店等等,当然也包括联络点卖乐器唱片的丝竹乐器店。
作为联络点,在特工行业是有要求的,理论上,任何行业买卖住户都可以作为联络点,但是根据实际经验,特工的联络点还是有一定规律的,比如这个买卖人流不能太多,比如菜市场,这样的联络点人流大走动性强,如果被监视很难发现危机,当然,这个买卖也不能太冷门,太标新立异的买卖也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一般的联络点常常是人流不多,但看起来又稀松平常的买卖,比如小诊所,中药铺,修理钟表电器部还有像丝竹店刺绣店这样客户专一不多的买卖,不过像书店这样的买卖也不能作为联络点,书店畅销的往往是那些另类进步的书籍,而这些敏感的书刊很容易被当局注意,组织的经费很有限,为了省钱,就把上次叶云生第一次接头的那个乐器店搬到这里,这样做成本开支省下不少。
由于,距离叶云生的视野太远,他暂时还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可是叶云生还是不放心,他放下茶碗付了茶钱走出茶社,叶云生向目标靠近,眼看就要了到了福兴里的街口,突然,他看到街口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轿车的车牌是普通的车牌,车窗上挡着帘子。
按理说,街口不远处临时一辆车很正常,上海是大城市,汽车随处可见,私人和公家的汽车至少也有上千辆,叶云生并没有觉得有太多的怀疑,突然,他看到汽车车窗的帘子闪动一下,显然是车里有人,并且往外看,其实这种行为也算正常,但是叶云生还是按照自己的惯例再往里边观察一下。
叶云生继续往街里走,突然,他感到了紧张,就在远处大约70米的地方靠近一个联络点的地方有一个擦鞋的,这个擦鞋的引起了叶云生的怀疑,一般擦鞋的通常在交叉路口或巷口之类的地方,在街道的中间擦鞋要么是老户要么在这里有熟客,可是,上几次叶云生来接头并没有看到这个地方有擦鞋的,但什么都有可能是意外,也许这个擦皮鞋的是个走街串户的。
叶云生再次留意到不远处一个崩玉米花的,不时还发出响声,这让叶云生有些安心,可是当他看到这个崩玉米花的旁边的一个糖果店时,他感觉有些异样,糖果店的老板是的扎头巾的老太太坐下店铺内嗑瓜子,这个崩玉米花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出一声巨响,难倒这个老太太不心烦吗?
叶云生再仔细看,和糖果店对面有几米的地方还有一个生煎包铺子,中午,店老板正在不停地在案板上包包子,炉子上上的汽锅热气腾腾。
隔着包子铺还有一个小裁缝店,一个戴眼镜佝偻身子的裁缝师傅正在外边点煤气炉烧水,热水是应该灌到熨斗里烫衣服用的。
裁缝铺旁边是一个理发铺,理发师傅也蹲在外边烧开水,应该是给客人用的。
还有,靠近裁缝铺的一个洗染店,一个小伙计正蹲在地上搅和一件泡在热水盆里的衣裳。
再往远处看就看不清了,叶云生的位置只能是这里,在往里就是危险区域。
叶云生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张择端《清明上河图》的一角,不过这不是繁华的东京汴梁,而是上海的小街里弄,好一派热气腾腾的生活小景。
叶云生感觉这幅市井画卷既熟悉又平常,可他感觉到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哪里不对劲呢?
叶云生大脑有些模糊了,他看不出来什么,叶云生的嘴角露出一丝安详的微笑,这多像舞台上话剧的一个情景,是美国百老汇大舞台的情景,各种人物粉墨登场,叶云生感觉自己太多疑了,他确定这里安全。
叶云生点燃一支烟压压惊,他刚要向联络点方向走,这时一个过客沿街走过去,他在包子铺前停下,买了几个包子……
叶云生扫视着街道,突然,他打了一个冷战,就在那个过客买包子的时候,擦皮鞋的、糖果店的老太太、崩玉米花的人、裁缝铺师傅、理发匠、染坊的小伙计这些人忽然都集体抬起头,他们的目光齐聚在包子摊儿。
叶云生后背的冷汗倏地一下冒出来,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街道,这个地方为什么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叶云生得到了答案——一个普通的小街,所有店铺的人都在初冬的季节呆在门外,这些人不怕冷?这些生活场景太浓厚了,浓厚的不自然,像戏剧舞台,不平淡,太热闹,太夸张。这就是叶云生感到不对劲的地方,他推测,不,他断定,虹口区福兴里联络点暴露了。
叶云生快速撤离。
当叶云生撤退到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时,他有些发懵,联络点是怎么暴露的?姜梅是怎么暴露的?会不会组织内部出了事?叶云生分析着每一种可能,这个联络点是姜梅单独和自己进行联系的,知道这个联络点的人应该只有四个人,姜梅的上线,自己,姜梅、阿娣,问题就出在这四个人身上,如果是姜梅,她是自己的联系人,如果是她有问题,自己是她的末线,没有保留价值自己早就被抓了;是姜梅的上线或阿娣?只有这两种可能,敌人现在已经在福兴里设下天罗地网,说明姜梅要么被捕要么就是在乐器店被监视,如果是这样,姜梅同志已经是危在旦夕了,或许阿娣也和姜梅在一起被困。
在福兴里设伏的特工表现十分出色,他们的表演以及到了至臻完美的程度,叶云生确定他们不是竹机关的任何一个人,他们几乎差一点让自己上当,说明他们训练有素经验丰富,尤其是生活阅历很完备,被这些特工盯上的人几乎只有两个结局,死,被生俘。
叶云生想不到,在这一瞬间,他敌我的态势急转直下,自己已经被逼向悬崖边缘,叶云生现在根本联系不到组织,根据组织构成,一旦自己的上线出事,自己就像是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联系不上上级。在上海这几年,他一直不和其他人发生横向联系,上次和小老大碰面也是迫不得已,当时为了交接盘尼西林、用最快时间押送马龙根不得已而为之,当时为了吸引马龙根化妆成日军的货船人员也不认识叶云生,当时叶云生乔装改扮,而就算是和叶云生最近并且握手交流的小老大也是没有看到叶云生的真面目,叶云生是带着口罩墨镜出场的,小老大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而这次是叶云生和组织其他成员第一次横向联系。
叶云生靠在街角的一个电话亭旁,他陷入了绝境,叶云生一偏头,他看到了电话亭里的电话,电话亭是在一个杂货铺里的,叶云生用手把礼帽压低,把鼻梁上的墨镜架往上推了一下,再把风衣的领子立起来,叶云生拿起电话,他拨了一个号码,这个号码也许是空号,也许电话那端根本没有人接,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叶云生拨通了上次的紧急联系号码7532,叶云生握住听筒,他的手心全是汗,突然,电话接通了,里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很清脆和稚嫩,女人问道:谁?
叶云生低声说道:我找姜梅小姐。
那端停顿了一下,仿佛那边在犹豫。
叶云生道:阿娣,是你吗?
叶云生这是一句试探的话,如果那边是姜梅上级的话,那他一定知道阿娣这个名字。
那边传来声音:我就是,你是……你是叶大哥?
叶云生一阵惊喜……
叶云生问道:你没有和姜梅在一起?
阿娣道:没有,姜梅姐让我留在这里等消息,她昨天刚刚接到上级的任务,让她和一个叫鲍里斯的美国人接头……
叶云生听着阿娣的诉说,他分辨着话语逻辑上的真伪,他在短暂的时间得出了一个结论,美国人鲍里斯被日本人盯上了,从而使接头人姜梅暴露,敌人顺藤摸瓜到了福兴里乐器店,在那里布下了一个陷阱,等着大鱼上钩,姜梅已经被敌人控制了,而她还没有发现布控的敌人。时间十分宝贵,自己必须到鲍里斯的地点证实自己的推断。
叶云生看了看手表,已经到了下午上班的时间,这工必须得耽误,如果自己不上班也会引起自己的怀疑。
叶云生对阿娣说道:在鲍里斯的住所等我。
叶云生放下电话付了电话钱,他叫来一辆人力车喊道:到霞飞路。
10
15分钟后,叶云生到了霞飞路,他给了车钱来到一个有电话的商铺前,他拨通了单位的电话用日语说道:总机吗?给我转课长办公室。
叶云生道:课长吗?我是叶云生。
岩黑道:叶股长,有什么事?
叶云生道:我和陆军仓库的军需官石井中尉已经谈妥了,他决定帮忙,我现在要在被服厂盯着,以免冬装被梅机关的人占先,下午向您请个假。
岩黑道:好,你辛苦。
叶云生放下电话,这个假算是请完,让课长参与进来这事以后就好说了。
叶云生站在路口,西北风嗖嗖地刮着,叶云生再次把衣领往上提了提,此时他已经站在了淮海饭店的门口。
淮海饭店是个历史悠久的4层老式饭店,十分考究价格不菲,它的左边就是一个售票处,面前汇集着各色人等,这里售卖着上海各火车站和汽车站的票子,还卖机票,所以这里到场都是上海滩倒票的黄牛,充斥着黑市交易,很多上海滩的瘪三阿飞都在这里晃悠,这里也是外国人聚集的场所,淮海饭店下边有很多咖啡店,牛排店,有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还有俄国人,犹太人,淮海饭店的往北就是七重天和大世界,是繁华所在,叶云生选择在这里和阿娣碰头不会有人注意。
大约过了7、8分钟,阿娣一身土里土气的打扮从一辆洋车上下来,她看到了叶云生。
叶云生拉着阿娣沿街走到一家服装店面前,叶云生道:阿娣,你要去淮海饭店侦察一下地形,看看里边的情况。你得先换上行套。
阿娣惊道:什么行套。
叶云生道:阔小姐的行套。
叶云生又低声说了几句话。
叶云生走进这家服装店,服装店的小开笑容可掬的迎上来道:先生小姐,您需要什么?
叶云生尽量用半生不熟的上海话说道:这是我们家小姐,刚从乡下了来,老爷吩咐要穿最好的衣服,把你们这最好的貂皮拿出来。
小老板应道:好滴。
10分钟后,阿娣一身阔绰从服装店走出来,老板娘还给她画了几笔淡妆,阿娣有些不自然道:叶大哥,我从来没有穿过这么贵的衣服,花这么多钱。
叶云生道:工作需要,在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地方,你穿得越好就越安全,现在我们和组织上已经失去联系,我们只能靠自己,一会儿,你到淮海饭店定一个房间,你的目标是201的鲍里斯,你进去尽量显得自然些,按照我以前交给你的观察方法,摸清情况就马上出来,其他什么也不要做,勘察结束立刻到那间咖啡馆来,我在那等你。
叶云生把一卷钞票交给阿娣,他看着阿娣走进了淮海饭店。
在这几年时间里,叶云生把他的白区地下工作经验在有限的时间里都尽量传授给阿娣,阿娣这几年也已经成长很快,也变成一个大姑娘了,阿娣悟性很强,虽然读书不多但十分努力,她有着和叶云生博闻强记胆大心细的天赋,假以时日她也会成为和自己一样的老特工,这次迫不得已叶云生要单独使用她,这也是对阿娣的一次考察和考验。
叶云生找了间咖啡馆,坐下来要了一杯咖啡,咖啡馆人不少,有很多外国人在这里喝咖啡,这是一个消磨时间并且避寒的好地方,咖啡店炉子很多,里边暖洋洋的,咖啡和西点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窗外也是雾气腾腾的,在这个洋建筑云集的地方,叶云生仿佛感觉置身在伦敦或巴黎的小街上。叶云生凝神注视着窗外,他的心噗噗地跳着。
大约一个小时后,叶云生看到阿娣从淮海饭店出来,他焦急地等待着。
阿娣走进咖啡店,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低声说道:叶大哥,我已经把大堂处和每层悬挂的酒店位置图和消防通道位置记下了,我画给你。
叶云生点着头,这就是叶云生交给阿娣的基本技巧,特工人员凡是到了陌生的地方,最先要知道的就是地形图以及最近最便捷的逃跑路线,这是特工的本能,也是人们在复杂人多的地方首先要找到逃生路线,是人最基本的防范原则,看来阿娣是合格了。
阿娣画完图指着地图的位置开始讲解:这里一共是四层,左侧是安全楼梯,大堂不大大约100余米,中间是两部电梯,客人主要是乘坐电梯上下,安全楼梯很少有人走动,大堂应该有两个人特工监视,我和服务员交谈用酒店术语询问了几个关键问题,服务员很具备酒店服务的素质,说明服务员不像是特工,我说要要在三天后定6个相邻的套房,服务员一口答应,说每层都可以,说明酒店现在是淡季,酒店的入住率应该在百分之20以下,饭店人员稀少不利于我们采取行动,另外,除了大堂的两名监视者外,每层都有一个人特工在巡视,安全楼梯上的特工我无法看到,如果强行观察会打草惊蛇,我要的是楼上402的房间,这是离目标房间不远不近的地方,尽量避免怀疑,这些情况都是我从顶楼电梯逐层下来观察的结果,另外,我从402房间往下看了很久,外围没有流动哨,另外,我在酒店里故意多停留了一些时间,还在卫生间洗了澡,期间还向服务员挑三拣四要了他们没有的朗姆酒和甜樱桃酒,并且向服务员问了周边百货商店和电影院几点开门等一些娱乐方面的情况,还在预定了晚上在楼下餐厅的位置,交了定金,期间,我还用你给我的几个电话号码拨出了几个电话,这些电话有商行,伪国府官员的一些无关紧要的电话,这些电话都有人接,我找的人都不在,他们一定会在总机监听每一个客人的电话。
叶云生默默地点头,阿娣已经做的很好了,他断定这里的监视远远要轻于福兴里,看来营救鲍里斯是当务之急,问题是这个鲍里斯是不是叛变了,这才是的难点。
阿娣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尽管我尽量做到了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客人,但是,我还是感觉大堂上的有人在注视我,淮海饭店我已经回不去了,但至少在晚餐开始之前敌人只是怀疑,我们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叶云生欣慰地笑了,阿娣似乎已经有意无意学到了自己敏感多疑,这些看起来是杯弓蛇影的疑心,但对一个从事高危职业人来说,这种敏感是十分必要的。
叶云生道:是这样,我们时间紧迫,我们要营救鲍里斯。
阿娣道:那我们不营救姜梅姐了?
叶云生脸上露出一丝伤感,他摇摇头:姜梅同志救不出来,你没有在特高课呆过,那里的监视是铜墙铁壁,即便是联系到组织强行营救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交,这也是姜梅同志不愿意看到的。
阿娣有些激动道:为什么不试一试,叶大哥,你不是足智多谋吗,还有什么算策,我们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把姜梅姐救出来。
叶云生厉声道:现在不是时候,鲍里斯带着上级的重要任务,这项任务又延安方面和美国当局直接联系,说明这任务是极其重要的,就算我们都付出生命也值得,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营救鲍里斯,从他的口中得知此次任务的内容,从而完成上级组织的任务。
阿娣还是第一次看到叶云生如此严厉的话,她说道:叶大哥,我听你的,到底怎么营救鲍里斯。
叶云生道:敌人不是要放长线吗,我们就是要利用这条长线,把鲍里斯引出来,在用这条线把敌人牢牢拴住。
11
30分钟后,叶云生和阿娣来到距离淮海饭店大约三公里外的静安区罗伯森路。
叶云生和阿娣走进静安区电话局,叶云生再次把风衣的领子往上提了提,把礼帽压低,这次他的妆化得有点过分,他把自己装成一个蹒跚着的,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个手持拐杖的老者。
叶云生走到电话局的一排电话亭前,他走进了第一个电话亭,他倚在电话亭里,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棉花球塞进两个鼻孔,他拨通了淮海饭店的电话,拿出一张纸,按照纸上的英文用蹩脚的英语说道:请转201的鲍里斯先生。
片刻后电话接通了,里边传来一阵英语:哪位,我是鲍里斯。
叶云生说道:鲍里斯先生,我是姜小姐的上线,我们已经找到了仁科太郎的重要秘密,时间紧迫,2个小时后,就是3点15分,我们在罗伯森路15号的路德咖啡店等你,不见不散。
鲍里斯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神经病。
那端已经放下了电话。
叶云生露出一丝微笑,他再一次拨通了电话:鲍里斯先生,时间紧急,我们已经掌握了有关日本核计划的重要资料,如果你不按时到场,一切责任由你承担。
电话那端犹豫了一下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只和姜小姐接洽。
叶云生道:姜小姐只是普通的下线,我是潜伏在上海的零号谍报员,信不信由你,这是最后一个电话,如果在3点15分见不到你,我们将全部撤离,后果由你全权承担。
鲍里斯道:好吧,你的特征。
叶云生道:在路德咖啡馆,五十岁上下,白胡子,穿深蓝色风衣,手里拿着白色拐棍,最重要的是,他的手中有一本时代周刊,是今年第五期的,封面是玛丽莲梦露。说一下你的特征。
鲍里斯道:我穿白色皮鞋带白色鸭舌帽。
叶云生放下电话走出电话局,和在街边警戒的阿娣回合,然后在很远处的下水道旁,叶云生脱下了自己的风衣、把白色拐棍,带着的白胡子揭下来,通通扔进下水道。
叶云生知道,自己的两个电话时间很长,敌人很快就会赶到。
叶云生估计的没错,与此同时,敌人正在淮海饭店监听。
在总机室,一个特工放下耳机拿起电话道:神谷中尉,正如你所预料的那样,大鱼上钩了,对方自称是零号谍报员,他们约好在罗伯森路15号,3点15分路德咖啡馆碰面,特征是……
神谷道:淮海饭店有什么可以的迹象?这两天有没有什么新房客?
特工道: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迹象,鲍里斯很老实一直呆在房间里,今天一个来了十几个客人,我们都查过没有什么可以的地方。
神谷放下电话道:课长阁下,出现的是零号。
岩黑大惊道:零号?这个零号一直潜伏在东北,后来就销声匿迹了,怎么又出现在上海?
神谷道:我一直怀疑,这个零号就在我身边,这是一个机会。
岩黑道:这个电话不会是什么圈套吧?那个鲍里斯有没有察觉被监视?
神谷道:从逻辑上看,看不出什么问题,从电话里的内容上看,敌人迫切和鲍里斯联系,一切都说得过去,这个鲍里斯不是专业特工,他看不出我们的布控,就算有圈套又如何,我们现在已经牢牢地控制了局势。
岩黑道:那就行动吧,
神谷放下电话道:立刻叫冷股长、张股长叫来。
稍后,冷铁夫和张阿四出现在神谷的面前。
神谷道:冷股长,张股长,带着你们行动队的人立刻在路德咖啡馆布控……
12
叶云生和阿娣一直在街上溜达,他们走到静安寺一带,在一辆汽车前,叶云生停下来,他示意阿娣警戒,然后俯身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铁丝,只有一秒时间,车门就被打开,叶云生钻进驾驶舱,用手中的工具敲开电路箱,他用左手掏出一根红色的导线,然后把导线对着一团电路板上的螺丝,螺丝冒出火花。
叶云生喊道:上车。
阿娣迅速闪身进了汽车,汽车一溜烟儿地扬长而去。
汽车开到了淮海饭店附近,在一个街角汽车停下来。
阿娣道:叶大哥,这么容易就偷了一辆汽车,你真厉害。
叶云生道:事情紧急,不得已而为之,以后我教你,这是特工的基本技能,一个合格的特工应该可以打开这个城市百分之95的门锁,打开这个城市百分之一百的汽车。
阿娣道: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叶云生道:这个汉奸冯德才的汽车,发现了汽车被盗,他得去警察局报案,这段时间我们时间够用。
叶云生看了看手表,时间到了一点50分,距离接头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叶云生耐心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叶云生和阿娣两双眼睛死盯住淮海饭店的门口。
就在这时,叶云生发现淮海饭店周围的陌生人开始增多了起来,他认出这些全是竹机关的人,看来特高课几乎是倾巢出动了。
阿娣有些紧张,叶云生其实内心要比阿娣还要紧张,他掏出一个药瓶,倒出四颗药片。
阿娣道:这是什么药?
叶云生笑道:巴比妥,一种镇定剂。我们一会儿要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你好做好准备,按照我刚才告诉你的话做就行。
阿娣掏出手枪子弹上膛。她的胸脯一起一伏,嘴里吐着粗气。
叶云生道:一会儿战斗开始,我们可能都会牺牲,你怕吗?
阿娣道:不怕。
叶云生坚定道:是啊,干革命不仅要有细致的筹划还要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要有在万马军中去上将首级的勇气。
时间刚过2点,阿娣喊道:快看,鲍里斯出来了。
叶云生知道这次行动的关键是快,就像武术较量中的真谛,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面对凶残的敌人,一定要快,用迅雷不及掩耳人之势。
就在一个穿白皮鞋带白鸭舌帽的外国人走出淮海饭店时,叶云生的汽车加速直奔淮海饭店大门,汽车从右侧冲上缓步台阶,叶云生急踩刹车,阿娣快速打开车门,一把把鲍里斯抱紧车门,然后关上车门,汽车突然加速向霞飞路疾驰而去,布控的特务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在鲍里斯刚出来时就被劫持,他们沿途的周密安保计划顿时落空,就在特务们正在愣神的时刻,叶云生的汽车已经冲出一箭之地。敌人的大小四辆汽车开始疯狂地追逐。
上海的下午雾气弥漫,街上的行人十分稀少,而此时,在上海滩上正在上演一场扣人心弦的汽车追逐赛。
这种追逐赛对叶云生来说一辈子也没有进行过几次,令人感到滑稽的是,叶云生运用车技搏命中有两次还是救日本鬼子,一次是在牙克石救岩黑秀夫,一次是在黑石峪救铃木,而这次叶云生救的确是正主儿。
叶云生逃跑的路线是经过精心筹划,这不是慌不择路,而是一条精心设计的赛道游戏,赛道旁的一街一巷,每个转弯,每个岔路甚至每条路的行人流量和车辆流量都在算计之中,叶云生狠踩油门直冲到吕班路,叶云生的汽车在疾驰,时而转弯、时而漂移,时而上了单行道,时而又逆道而行,最后在一条胡同中穿行,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叶云生的汽车便甩掉了敌人的四辆汽车。
叶云生把车开到了东北郊的杨树浦,在一个废弃的修理厂附近,叶云生停下车,他说道:鲍里斯先生,受惊了,你和和你接头的姜梅小姐已经暴露了,我们不得已才把你救出来。
惊魂未定的鲍里斯此时方才安定下来,他说道:我怎么能够相信你?你连真面目都不露出来。
叶云生依然带着口罩和墨镜,他说道:刚才的情形你看到了,那么多特务在围追堵截,这些难倒不是证据吗?
鲍里斯道:先生,我的确佩服你车技了得,可是,我还是不能相信你,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困的?日本人也可以这样逢场作戏,除非你带我去见你们的上级,否则我不会说什么的。
叶云生道:如果我要是能够联系到上级,我还用这么冒险救你?
鲍里斯道:什么?你联系不到你们的上级?
叶云生道:是的,姜梅小姐是我唯一的上线,她现在很可能已经被捕或牺牲了,我只有通过你才能联系到我的上级。
鲍里斯想了想道:你是想让我和我的上级联系,我的上级在和你的上级联系,这样,你们的上级才能联系到你。哈哈,先生,你不觉得你在开玩笑吗?荒唐,这是个阴谋,你们是日本人。
一旁的阿娣气得用枪顶住了鲍里斯的下颚道:我们拼了命救了你,你还不相信我们,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
鲍里斯轻蔑道:开枪吧,你们这些日本特务,从你们给我打电话时,这就是个阴谋。
叶云生道:信不信就由你吧,你的怀疑我很理解,我一直对美国人没有好感,看在我们一同抗日的份上,我们救了你,我还要告诉你一些情报。
鲍里斯眨了眨眼睛道:什么情报。
叶云生道:我一直奉命追查日本核物理专家仁科太郎的情报,近期,日本人在东源陆军仓库进了一大批蔗糖,而运送这批蔗糖的人中有仁科身边的人,我确定仁科一行与这批蔗糖有关系,而蔗糖是相当珍贵的资料,日本人收集了这么一大批蔗糖需要花费很长时间。
鲍里斯惊道:蔗糖?
叶云生心中一动,他问道:对是蔗糖,这些蔗糖是干什么用的?以我的知识,很难想象他除了做糖果食品饮料还能做什么。
鲍里斯想了一下,他说道:我也不怕你们是日本人,这是关于核武器的一个不公开的秘密。想不到,日本人的科技已经到了这么先进的程度,他们已经到了最关键的阶段,如果你们的情报真实,那对我们美国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叶云生和阿娣道凝视细听。
鲍里斯道:进行核武器计划实验时,首先需要分离出有足够纯度的铀235。但是在自然界中铀235的储量非常少,大部分铀矿石都是以铀238的形式存在,这就需要从铀238中分离出铀235并且进行提纯,才可以制成武器化的核材料。而铀235的主要提纯分离方法主要有四种,即热扩散法、气体扩散法、电磁法、高速离心法,其中采取最省事的热扩散法。
叶云生和阿娣听得有些云山雾罩,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是从鲍里斯的语气上看,这些话他们虽然听不明白但却绝对这话很厉害。
鲍里斯接着说道:热扩散法的核心是将铀238进行氟化处理成六氟化铀,然后通过温度差对流分离的方式,较重的铀238会沉淀,而较轻的铀235则会浮在水面上。但是六氟化铀的腐蚀性非常强,用于分离的玻璃管道经常会被腐蚀,所以制作六氟化铀也存在着相当的困难,经过上万次的实验,我们美国的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就是曼哈顿计划的核试验室发现通过砂糖可以让铀碳化,然后再用碳化的铀进行氟化,最终可以制成六氟化铀。为了保证实验所需的砂糖供应,美国就曾秘密收集了大量的蔗糖。日本人的战略物资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他们能收集这么多蔗糖,说明他们已经找到了大量的铀矿石,开始进行铀235的碳化提取工作。我要立刻把这些情报向总部汇报,真是太可怕了。
叶云生听懂了,他根本想不到普通的蔗糖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
叶云生道:鲍里斯先生,请您立刻和你们总部联系,并告诉他们,在上海潜伏的零号情报员因为上线问题失去联系,请延安方面立刻安排重新接上关系。
鲍里斯道:我需要电台。
叶云生道:没问题。
叶云生说完让鲍里斯下了汽车,现在这部汽车已经不能再用,也许全城正在通缉查找这辆汽车,叶云生三人北步行大约30分钟到达了五角场,在这里可以搭乘6号电车到市区。
三人上了电车坐到虹口公园附近下车,很快他们七拐八拐走进了一条小巷,叶云生在一个小门前停下脚步,他掏出钥匙开锁,门开了,三人走进去,这是一个很小的独立院落,院子仅有6平米左右,进了屋里边面积不大,外屋是个大约六七平米的小厅,里边有一个小门,进去便是一个小型的卧室,里边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十分阴暗。
叶云生按开卧室门旁的开关,屋里的灯亮了。
阿娣奇怪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叶云生道:这里是我准备的安全房,我三年前就租下它以备不时之需,房东是苏州的一个客商多年不在上海,这里很安全。
鲍里斯笑道:你们共产党很是厉害,想不到在这里还会有安全房。
叶云生道:中国有句熟话,狡兔三窟。在安全时想到危机,未雨绸缪,不然一旦遭到追捕,不是没有躲藏的地方?
阿娣暗自佩服叶云生,这个叶大哥果然把什么事情都算在前边,这个安全房自己和姜梅姐都不知道,安全房地处虹口区的日本人侨民区,就在日本宪兵司令部附近,周围还有日伪派出所,这里看起来危险实际上更安全,这是灯下黑的道理,看来这个叶大哥身上不知道还藏着多少秘密。
叶云生道:鲍里斯先生,委屈你一下,这几天你就在这躲几天,千万不要出去,我会让阿娣买些水和食品。你先和你们总部联系吧。
叶云生说完俯身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帆布包,打开帆布包,里边出现了一步崭新的电台。
阿娣惊道:这里还有电台?
叶云生道:说来也巧,现在电台虽然十分紧张,不过搞到电台不像当初到上海时那么困难了,当时为了搞到电台零件还费尽周折,这部电台是我前几个月从黑市买的,是国军前线下来的电台,想不到今天排上用场。就请鲍里斯先生联系吧。
鲍里斯说好,他慢慢端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搭在膝盖上,然后他举起手打开电源开关,收发报机的指示灯开始一闪一闪,就在这一瞬间,叶云生的脸上微微渗出了汗水,他的心脏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叶云生嘴唇哆嗦着说;我的工作识别码是连续六个零,延安方面会识别的。
叶云生深知,这已经到了最后的拼搏,这六个零的代号在延安只有几个人知道,就连苏北根据地的陶司令员也不知道,这是叶云生作为深资情报员最后的秘密。但是,延安方面虽然知道,但是叶云生却不知道如何联系延安方面,他不知道延安呼号和频率,所以这是特工工作基本的原则,单向联系,从上往下,单线联系,同样也是从上往下,所以一个下线要是往上联系比登天还难,这就是叶云生失去联系的原因,叶云生为了联系上级不得不向美方泄露自己的特工识别码。
13
5分钟后,鲍里斯抄完电报内容。
鲍里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密码本,那是一本美国1941年出版的美国小说《蝴蝶梦》
2分钟后,鲍里斯道:零号先生,我通过我总部核实了你的身份,他们已经向延安发报,延安的信息很快就会到。
叶云生接过译稿看了看,他等待着组织的消息。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叶云生知道现在延安方面正在忙碌核实自己的信息,并且识别真伪,最后才做出决断。
此时叶云生十分焦急,阿娣也如坐针毡。鲍里斯倒是很轻松地翘起二郎腿。
叶云生为了缓解紧张的空气笑道:鲍里斯先生,您一直都在美国生活吗?
鲍里斯道:是的,我是第一次到中国来。
叶云生道:是第一次到亚洲吧,对上海的印象怎么样?
鲍里斯笑道:是啊。是第一次到亚洲这块大陆,要是上海没有日本人,上海真是一个又美又迷人的地方。
叶云生点点头。
突然,收发报机的指示灯亮了,鲍里斯赶紧带上耳机。
稍后,鲍里斯抄完稿子递过来道:你们的消息到了。
叶云生接过稿子,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鲍里斯好奇地撇了一眼。
他大吃一惊道:三字经!天啊,你们的密码本原来是满大街的《三字经》
叶云生笑道:对,这是我的独立密码本,是专为我一人设置的,满大街都有,每人都有,每个家庭都有很多本,比字典还普及,没有人想到会用这么简单的密码本,就像你们西方人人手一本的圣经一样,当年一战时,英国的军情六处就是用一本普通的圣经当作密码本,这么简单的密码本,却没有人能想到,呵呵,又是灯下黑的道理,我们只是借用一下这个思维上的盲区罢了。
叶云生快速译文,当他看到延安信息时,他把这张字条放到嘴里,然后生生地咽下去。
鲍里斯在一旁看得有些吃惊,鲍里斯道:现在已经都联系好了,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
叶云生道:是的,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使命,我完全相信你了,亲爱的鲍里斯先生。
叶云生说着摘下墨镜,又慢慢摘下口罩,这是叶云生第一次以真面目示外人,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鲍里斯笑道:想不到,共产党的零号情报员这么年轻英俊。
叶云生笑道:谢谢夸奖,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凡是见过我执行任务时的面貌的外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鲍里斯道:什么特点?
叶云生道:特点是他们都是死人。
鲍里斯脸色骤变,他刚要站起来,叶云生左手里多出了一把手术刀,刀锋已经割到了鲍里斯的颈动脉上。
叶云生低声道:好一个鲍里斯先生,好一个日本间谍,我想这是神谷阳一的阴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