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时间：半夜12点。

地点：民生丝竹行。

叶云生一进门就说：出事了。

室内的阿娣闪电般地掏出手枪，闪到门边。

叶云生朝阿娣挥挥手道：后边没有人跟踪。

李飒急切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叶云生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道：这是三组电子元件，能组装三台收发报机，这是我到上海完成的第一个任务，也许是最后一个任务。都怪我太莽撞，太贪心了，上海竹机关特高课毕竟和东北特调处有区别，我轻敌了。

李飒道：我完全理解你，现在电子元件太宝贵了，可是你这次的确很大意，云生，你是老地下了，你是知道的，做潜伏工作要比战场上真刀真枪面对面厮杀危险十倍，一丝一毫的疏忽都会致命。现在我代表上海市委命令你立刻转移撤出竹机关，由阿娣护送回根据地。

叶云生摇摇头道：不行！费了这么大的周折，这么多年的努力刚刚在竹机关立足，我绝不能半途而废！

李飒道：可是你已经暴露了。

叶云生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有机会。但这是最后机会，如果这个武宫在两天之内不报案的话。

李飒道：怎么？

叶云生道：我需要时间。武宫太危险了，如果时间拖久了，武宫会很快反应过来。

叶云生说着看了一眼阿娣，阿娣被叶云生看得发毛。阿娣道：你看我干什么？

叶云生突然笑道：我有一个计划，必须抓紧时间……

当叶云生说完这个计划并画出草图时，李飒和阿娣有些惊讶地发愣，阿娣道：天啊！事情还能这么办？

叶云生此时情绪已经安定下来，事情已经慢慢落回到他的掌控中。

叶云生道：事情当然可以这样办，只要时间允许。

叶云生说着，他的嘴角露出了云谲波诡的微笑。

8

两天后的清晨，太阳露出一角，树叶上的晨露晶莹剔透。

叶云生关上窗户走出房间，这是竹机关的宿舍，宿舍是竹机关专门为员工设立的，在虹口区黄渡路上的一幢临街四层小楼，这里原来是一个旅馆后来被日本人强制征用，宿舍很干净很舒适，房间按级别分配，二楼条件最好，专门为机关中层干部如股长、班长预备的，叶云生就住在二楼404房间。

叶云生在走廊慢慢踱着步，不时站在走廊窗户前伸伸胳膊腿，尤其是锻炼一下右臂即将萎缩的肌肉。他瞥见401、402房间的门也开了，他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来到402门口，叶云生看到住在402的冷铁夫正在洗漱，盥洗盆的自来水哗啦啦地响。

叶云生道：老冷，这么早就起来了。

冷铁夫道：老叶你起来也早啊。

冷铁夫用毛巾擦着脸走出来。

叶云生道：早晨哪儿吃去？

冷铁夫道：哎，最近没什么胃口，天天吃日本人的食堂，每天早晨饭团子大酱汤都吃够了，楼下的小摊也都是日本风味没啥意思。

叶云生道：是啊，你们几个家属都在东北，要是接过来嫂夫人就可以照顾你们了。

冷铁夫低声道：前几天课长让我们东北过来的都把家属接来。接个屁，上海局势这么乱，相对来说东北倒是太平些。

叶云生道：说来也是，不过老冷要是接过来，恐怕你老兄就不能天天泡百乐门金百丽了。

冷铁夫一脸坏笑道：是啊，不过你老弟更自由啊，光棍儿一根。

叶云生道：楼下新来个摊，生煎包不错，不比城隍庙的差，要不要试一试？

冷铁夫笑道：好啊，我知道你老叶在沈阳是有名的老饕餮，你说好的东西一定差不了，走，下去吃。

叶云生道：老姜好像也起来了，叫上老姜一起去。

冷铁夫道：老姜是西派人，天天早上自制面包，每天早上牛奶鸡蛋，恐怕看不上街头小摊。

叶云生道：是啊，老姜可是个讲究人，家里烤箱冰箱样样全。

叶云生走到401门前喊道：老姜！老姜！起来了吗?一起下楼吃包子。

姜明德西装革履地走出来道：你们早啊！

冷铁夫道：走，一起下楼吃包子，老叶说楼下新支了个摊子，包子老好地。

姜明德是留日背景，后来又在德国专修了几年电讯破译专业，是个搞专业的书呆子，生活习惯早就欧化了，他对当地的小吃没什么兴趣，不过，冷铁夫叶云生两个人盛情相邀，不去会显得不合群，这几个人都是股长，冷铁夫是凶狠残暴冷酷的笑面虎，那个叶云生平时倒是中规中矩谨小慎微，但这家伙是老牌特务，和岩黑秀夫关系非同寻常，这几个人都不能得罪。

姜明德道：我把面包机关上，这送牛奶的怎么还不来？得了，我洗完了就下去。

几个人一起下楼走出宿舍，宿舍原来是临街的旅店，变成宿舍后贴着马路修了一排围墙，周围有住户和店铺，但绝大多数都是日本侨民商人，中国人很少在这住，这里也是虹口区一个住户多的地区。

几个人来到包子铺坐下，老板端上包子和粥，炉灶上的锅哧哧冒油，包子不时升起迷人的白烟。

冷铁夫咬了一口包子不住点头道：好吃！香！

冷铁夫对老板说：什么馅的？这么香。

老板带着苏北口音陪笑道：长官，这是祖传的配方。

冷铁夫笑道：不会是十香馅的吧。

冷铁夫说完几个人大笑。

老板对几个人大笑有些不解，他听不太懂东北话，便道：什么？十香馅？

冷铁夫笑道：就是十字坡的包子馅，人肉包子。

老板笑嘻嘻道：哪里，我们怎么敢在宪兵队门前买人肉包子。

冷铁夫笑道：你小子胆子不小，既然知道这是宪兵队的门口还敢来卖包子，哈哈。

老板笑道：我有个亲戚在日本领事馆门口卖包子，生意不错，也叫我来这里试试，我这包子成本高，在其他区卖不动，这里都是有钱的皇军大爷，我也来做做生意，希望各位长官多多捧场。

就在这时，姜明德从大门走出来，叶云生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

叶云生笑道：老板在肉馅里放了蟹膏，所以才有齿颊留香的回味。

姜明德坐下来咬了一口包子道：好香。

老板笑道：本来这是秘方不该外泄的，这可是阳澄湖的蟹子，我亲戚运过来的，小公蟹个个肥。今年阳澄湖发水灾，粮食都没了，饿死不少人，可螃蟹奇多，老乡全靠这个阳澄湖泛滥的大闸蟹度日。

大家吃着包子谈着，忽然，路上跑来一个人，瘦高个子，马裤便靴，上身是白衬衫，脖子上还系着白手巾。

冷铁夫连忙站起来打招呼，旁边的叶云生和姜明德也站起来陪笑。

冷铁夫喊道：神谷中尉，锻炼啊。

神谷阳一停下来道：各位用早餐啊

叶云生等人答应着。

冷铁夫道：神谷中尉一起吃吧，这儿的早点很好。

在竹机关这些中国人虽然和神谷中尉他们是平级，但是地位远低于日本人，在每个股中都是日本人说的算，平时看到这些平级的日本人，甚至是下级的日本人，中国人都会使用敬语，没办法，这就是做走狗的境遇。

神谷道：你们慢用吧，我就不用了，跑步后我得洗洗刷牙，我在食堂吃。

姜明德堆笑道：神谷中尉真是好习惯啊，堪称皇军楷模。

神谷刚要跑，突然，对面墙后宿舍哗啦啦有响声，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围墙里四楼把山的房间窗上有一个人掉了下来，随后是扑通一声巨响，紧接着，宿舍围墙里传来糟乱的叫声，听到有人用日语大喊道：武宫正雄跳楼了。

9

神谷反应很快立刻对正在吃包子的几个人喊道：出事了，迅速封锁现场。

冷铁夫迅速拔枪在手，他们伸手敏捷地向宿舍里跑去。

神谷和铃木云子还有几个刑侦股的特工来到现场。

在草地上，他们看到宿舍楼下武宫正雄的尸体，尸体头部脑浆爆烈。

神谷迅速上楼，直奔429房间，这是武宫正雄的宿舍，也是尸体坠楼的房间，门是从里边反锁的，铃木云子拍照后，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

一进门，神谷感到浑身发冷，他打了一个寒颤，武宫正雄的房间冷气逼人让人不舒服，神谷第一次感到这里有些阴森森的恐怖。旁边的铃木云子也一哆嗦，内心一寒。

神谷带上手套小心翼翼道：勘察现场。

二十分钟后铃木云子报告道：神谷中尉，现场勘察完毕，房间内物品虽凌乱但秩序正常，没有人打斗的痕迹，门锁无撬压痕迹，窗台上也无可疑痕，四楼窗台四周苔痕保持完整，无攀爬或钩索痕迹，楼下尸体除了头部露骨破碎外，尸体旁有一个一起落下的晾衣杆，经邻居辨认，该晾衣杆为武宫正雄房间的，尸体身上无外伤，表皮正常，身上酒气浓重，头部颅骨破碎是直接的死亡原因，尸温高，初步判定死亡时间为1分钟到20分钟之间，具体死亡时间在解剖后断定。初步推断，武宫正雄是因为饮酒过量，在窗户前无意失足坠楼，醉酒意外死亡。

神谷一直趴在一个地方反复查看，这时他站起来道：嗯，我同意你的初步断定，不过，我感觉不对劲。

铃木云子道：中尉，有什么不对劲？

神谷道：这个案子表面上是一起意外案，死者是一个普通的电工，平时酗酒，众人评述他早晨二两酒，中午四两酒，晚上一瓶酒，在常人的眼中武宫正雄就是个酒鬼，就是中国人常说的酒蒙子，从这点看可以解释为早晨喝酒乘凉在窗台失足坠楼。室内表面无打斗痕迹，除了致命伤外无任何伤痕，死亡时间是即刻死亡，坠楼发生后，宿舍围墙内全部戒严，排查全宿舍没有可疑人员，目击者有在外吃早点的几个股长，当然也包括我，宿舍围墙里早起锻炼身体的宪兵和几个家属也是目击者。这就是说，坠楼前武宫正雄应该是活着的，从尸体身上的热度可以证明，在武宫正雄坠楼后，现场封锁，要是有凶手，那么凶手也出不去，我调查了所有宿舍里的人，他们在武宫正雄坠楼的那一刻，这些人几乎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明，所以的一切似乎表明这是一起意外。但是我发现了一件怪事，那就是和武宫正雄一起掉下楼的还有一根晾衣杆，晾衣杆是竹制的，这是上海最常见的晾衣杆，上海气候潮湿，尤其是快到梅雨季节，所以上海人最渴望的就是晴天，这样就可以晒衣服，所以普通人家中都有不少的晾衣杆，房间靠近桌子的地上有个电工箱，里边放着各种铁质和塑料工具，工具箱盖子的顶部有一块燃烧过的痕迹。我闻了闻，这里为什么会有燃烧过的糊渍，要是武宫正雄烧的，他是用什么烧的，为什么烧？铃木中尉，你说说看。

铃木云子道：我不知道。

神谷突然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铃木中尉，你看，这整个现场和唯一的晾衣杆线索像不像是一个本格推理的谜题？而出题人是一个阴险狡猾的元凶。

铃木云子道：是，假如是谋杀案，就应该是一个密室杀人案，武宫正雄的房间是一个小密室，而外围的竹机关宪兵宿舍是一个大密室。

神谷道：准确地说，是当凶手设计完杀人诡计后反锁了武宫正雄的房门后，武宫正雄的密室就形成了。

铃木云子疑惑道：是……是这样。

这时一个刑侦股的宪兵走进来报告道：神谷中尉，按着您的指示，我们调查宿舍所有的人，在武宫正雄坠楼之前没有外人进入宿舍。

神谷点头陷入沉思，而后他道：这就是凶手留给我们的谜题。

神谷自言自语，他一会趴到窗台上，一会又跑到墙角，一会又钻到桌子下边，就像一个不可捉摸淘气的小孩子。

但是，铃木云子清楚，这正是神谷的厉害之处，他办案经常这样，像个不正常的精神病。

突然，神谷又喃喃自语道：凶手是怎么样做的呢？怎么做的呢？神谷突然坐在地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大约有一袋烟的功夫，神谷突然站起来。

铃木云子吓了一跳。

神谷对铃木云子说道：铃木君，你还记的昭和21年我们办的那个鬼冢谷割头案吗？

铃木云子一愣道：记的，好吓人的鬼魂杀人案。

铃木云子突然道：对了，当时进现场时，冷气逼人，十分吓人，就好像闹鬼一样，和这里的现场一样。

神谷突然幽幽道：好一个阴冷的鬼魂杀人案，我好像解开了谜题，不过我需要时间和实验去验证。

10

时间：三两天后的上午9点。

地点：竹机关会议厅。

从案发到现在，竹机关处于被封闭状态，竹机关的所有人没有课长和刑侦股股长神谷中尉的批示，所有人员一律不准外出。

会议厅里坐着机关股长副股长班长宪兵队长宪兵中队长小队长曹长等各级中下级干部。叶云生、冷铁夫、姜明德等人也在座。

竹机关的性质是日本东京最高警察厅部门属性，按照惯例，每逢案情分析和案情通报都是由负责人向全体有关人士集体通报的，而集体人士中有任何疑问都是可以在现场提出的，这是日本警察的习惯。

叶云生很熟悉这样的程序，当初在东北的特调处，每次查办案件都是这样的过程。叶云生等人坐定后，会议室两侧布满了荷枪实弹的宪兵，岩黑和神谷阳一以及铃木云子在前台就坐。

岩黑道：这两天内部调查委屈各位了，不过事情已经有了结果，现在请神谷中尉汇报武宫正雄跳楼案的案情。

神谷站起来他环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然后说道：四月二十一日晨5点55分，武宫正雄从楼上跳下来摔死了。所有的勘察证据都表明武宫正雄是饮酒过量坠楼而死的，解剖也显示死者腹中有大量的酒精。案件应该到此结束了。

神谷的话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冷铁夫低声对身旁的叶云生说：本来嘛，一个酒蒙子喝多了掉下来，这个神谷居然还戒严了宪兵队两天，真是多此一举。

其他人也窃窃私语。

神谷突然说道：案子就这样结束，当然好了，当然，凶手也希望这样。

在场的人有开始窃窃私语：什么，凶手？

这时，铃木云子从桌子旁拿过一根晾衣杆。

神谷道：我可以告诉大家，这表面上是一个意外案，实际上是一个谋杀案。众所周知，一个谋杀案的构成是需要有证据链的，即，动机、凶器、杀人手法、杀人时间、疑犯。

会议厅鸦雀无声。

神谷道：首先是凶器，就是这跟上海最常见的晾衣服的竹竿，这个竹竿的一端有烧过的痕迹；然后就是疑犯，嫌犯是怎么可以敲开武宫正雄的房间，我们这里可以推测一下，是什么人才能在那么短的限定时间内进入武宫的房间，又能够在武宫不设防的情况下杀了他？熟人，并且是离武宫房间很近的人。

武宫正雄开门后看到凶手，丝毫不会防备，他正带着醉意，看到凶手拿了一瓶上好的酒，当然无法拒绝。

神谷说完看了一下会场的人。

神谷道：凶手一定会引诱武宫正雄喝他带来的东西，而这东西里一定有安眠药麻醉药的东西，这些药品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会起作用，武宫被药迷倒了，而这种麻醉剂一定会具有以下特点，一，见效快，二，半衰期很短，三，在酒精的作用下不容易检测出来，尸检不会发现。有这样特点的麻醉剂很多，最容易和酒精作用并且不容易查出的就是西药安定，麻醉后凶手开始布置现场，他先把武宫的身体抬到窗台上，然后把晾衣杆别到武宫正雄的身体上，晾衣杆的另一端以窗棱为支点抵住地上的那个电工箱，这就形成了一个简易的杠杆，杠杠的三点分别为武宫正雄的身体、窗棱和工具箱。凶手利用杠杆原理慢慢调整杠杆臂长，使得工具箱和武宫的重量得到平衡，这样武宫的身体就悬在了窗口。

这时宪兵队长松冈龙介喊道：身体平衡人是掉不下去的。

神谷道：松冈队长说的好。

神谷继续道：这就是凶手的高明之处，凶手继续微调平衡点，他加上了一个东西，让武宫的体重在杠杆原理下和工具箱里的东西达到重量平衡，这种东西一定要具备慢慢消失的特点，当这件东西慢慢消失后，晾衣杆失衡，武宫正雄就掉下楼，大家猜猜是什么东西？

一个中队长道：是冰。

神谷道：你很聪明，但是冰融化时间慢，凶手不可控制时间，还会在箱子上留下水渍，不行！

神谷道：用冰锥或盐锥作为凶器来杀人的案例很多，因为他们都可以特定的温度下慢慢融化，让这些凶器消失，而我们的凶手更高明，他用的是冷库常用的制冷剂干冰，学名是固体二氧化碳。

众人发出一片叹息声，显然，神谷的解答的合理的。

下边坐着的叶云生脸色微变，他惊讶不已，神谷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解开谜题。

叶云生开始紧张，他的手心慢慢渗出汗水。

神谷继续说道：凶手拿出大约5公斤的干冰放到电工箱上，然后擦掉所有痕迹，反锁房门走了，而这样质量的压缩干冰大约在15到20分钟后就完全升华，武宫正雄的身体掉下去，晾衣杆也一起滑落，而此时凶手有足够的时间逃之夭夭，我们看到的就是武宫正雄的坠楼，这就是案件的全部真相。

下边坐着的人一片唏嘘，很多人都在回味神谷刚才说的话，有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宪兵队长松冈龙介道：神谷中尉，我听说你以前写过推理小说，这案子听起来这么像小说。哈哈。

神谷笑道：各位有问题可以提。

松冈龙介道：用干冰杀人的确是匪夷所思，可是你有什么证据？

姜明德也说道：怎么能证明凶手是使用干冰？

神谷看了一眼姜明德道：刑侦界有一条铁律，那就是在任何物体的接触，都会产生能量的交换，这就是痕迹，所以，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也绝对不会有没有痕迹的犯罪现场。干冰升华的特性是表面产生巨大热量接触点会出现高温，所以工具箱上有轻微的烧痕，同时二氧化碳升华是需要吸收大量的热量，所以我们刚进现场时，现场的温度很低，让我们感到冷气逼人，现场的窗户是开着的，这有利于干冰升华后二氧化碳的扩散，所以现场只是温度低而没有潮湿现象。另外，干冰很难保存，放的地方很有讲究，最好是恒温的冰箱里，但是干冰即便存储也要放出大量了二氧化碳，光是放到冰箱会引起爆炸是不行的，所以必须是要严密地包裹，放到恒温的地方，所以冰箱是放置封闭干冰的好地方，至于证据，南造云子中尉。

南造云子道：我们这两天排查了虹口区的冷库，在一家雾原料理店的海鲜库发现了干冰被盗，凶手因为时间紧迫才不得不在附近盗窃干冰，失窃干冰的数量体积升华时间结果反复试验，质量与案件推测质量体积相符，另外我们当时在现场找到了几张厚塑料布，显然这就是凶手用完干冰后下楼路过垃圾箱时丢掉的。

神谷道：谢谢南造云子中尉和她刑侦小队的细心调查，辛苦了。

神谷的话音刚落，现场响起了掌声，鼓掌的有岩黑秀夫课长，松冈龙介队长以及在场的所有人。叶云生也在鼓掌，他由衷地钦佩这个年纪不大却有惊人智商的刑侦中尉神谷阳一。

神谷继续道：各位还有什么问题？

一个中队长起身道：凶手的目的何在？想要杀死武宫正雄随便用什么凶器就杀死，何必大费周章？要知道，方式越简明就越安全，设计这样一个谋杀案，环节很多，细节也多，风险太大，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神谷道：凶手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伪装，假如是一桩普通的坠楼案，凶手就达到了目的。凶手为什么要杀死呢？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动机。而今天，我就会让凶手原形毕露。现在，除了各股长副股长队长中队长留下，其他人可以退场了。因为凶手就在这些人中间。

11

神谷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尤其是几个从东北调过来和上海本地的正副股长，这些人脸色都有些发白，其中叶云生尤为紧张。

大多数人都走出去后，神谷道：各位都是竹机关的精英，你们说说，凶手为什么煞费苦心地谋杀一个普通的电工？

档案股股长起身道：武宫正雄曾经在16师团服过役，他们在南京杀了不少中国人，会不会是中国人寻仇？

神谷摇摇头道：报仇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而此案的凶手对竹机关上下十分熟悉，甚至连宿舍最基本的生活规律日常作息都了如指掌，所以说，幕后的黑手就在我们内部。凶手为什么要杀一个电工？这一定和电有关，而武宫正雄无意中发现的凶手的痕迹，所以凶手要杀人灭口。

神谷道：既然与电有关，我调查了一下竹机关成立半年来有关电的情况，那天，我在课长办公室看到庶务股的叶中尉有一份报表，是吧？

叶云生道：是的。

叶云生知道，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临来时吃了双倍稳定心率的药，可是现在他的心脏还是在高速地跳着。

神谷道：这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我发现这半年来，竹机关断电短路烧毁电器元件的事情时有发生，在12月发生了六起，在1月发生了10起，一月发生了13起，二月发生了9起，三月发生了7起，本月发生了3起。而我统计一下损失，损失最严重的就是电讯股，电讯股上报领取新元件的数量达170余件，其中重要的军部严控电子管放大器的数量达40多件，我暗中调查了这些新材料和库存的报废单，在废件上发现有人涂改原件标识，把质量较好的德国西门子的电子管换成本土的松下电子管，或者干脆拿些不知名的普通低频电子管废管顶替报废的高质量的进口产品入废品账。而这些废品按照规定也是交给庶务股再由庶务股交回陆军总部材料库。而庶务科不是专业人员，总部的军需材料库人员也对竹机关的物品很宽容，这样就造成了一个大漏洞。一句话，有人在借短路的问题盗取高品质的电子管，而这种高频电子管在市场上极为紧俏，而共产党新四军和一些反日分子最缺这种东西，在去年末一个高频的电子管在黑市上已经涨到了半根黄鱼的价格，而现在是一个黄鱼一个，还不好买。因为买卖双方都要担上杀头的风险。是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这人就是本案的幕后元凶。

神谷的话让下边坐着的十几个人坐立不安。

神谷突然叫道：姜明德姜股长，你说说吧。

姜明德现在已经满头大汗浑身发抖。

姜明德道：我们电讯股只是按照程序办事，神谷中尉你这是什么意思？

神谷道：看来姜股长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刚才我提到了储存干冰的冰箱，在这个宿舍里只有五个冰箱，宪兵队长有一个，两个中队长有一个，我有一个，还是一个就是你的吧？我当时检查了这五台冰箱，只有一个是空的，冰箱为什么是空的？因为冰箱空间有限，那是用来装封闭密封好的干冰的，这个冰箱就是你的！试问，一个生活考究西化每天做面包、西点，把牛奶巧克力乳酪黄油保持新鲜放在冰箱里的人，为什么他的冰箱突然空了？

姜明德脸上惨白。

神谷继续道：张阿四股长为我们提供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鱼皮阿良姜股长一定认识吧。

神谷拿出一张照片。

姜明德一看照片顿时像筛糠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神谷道：鱼皮阿良是黑市上有名的掮客，鱼皮阿良胆子很大，药品、电台、枪支、鸦片，这些东西他都碰，我不得不委托在上海很熟的张阿四股长去调查一下，鱼皮阿良现在就在这座楼的地下刑讯室，根据他描绘的情景，我们绘制了一个和他交易人的画像，很巧，这张画像和姜股长很相似。

这时，岩黑秀夫道：姜股长，还是现在说清楚好，否则一会到了地下室就不好说了。

神谷道：这是是一个设计精美的密室谋杀案，要不是密室太冷，我也或许忽略的，干冰，厉害，姜股长，你真的好厉害。

姜明德突然起身推开前边的椅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喊道：大佐阁下，我错了，我贪污，我倒卖电子管，我……武宫勒索我，我不得不……

岩黑秀夫痛心地摇摇头道：你很让我失望，竹机关是日本军部直属单位，薪酬是所有日本部队较高等的，你们电讯股每逢立功还有大笔的奖金，你为什么还干这事？

姜明德道：我的两个孩子在德国留学需要钱，我……我……

岩黑秀夫看到屈膝求饶的姜明德感到十分恶心，他一挥手道：送地下室审讯……

一场抓凶手的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当众人走去去后，岩黑秀夫对神谷道：辛苦你了，神谷中尉，等一等，这是陆军部最新下达的绝密计划，这个计划的上海部分由我们竹机关来执行。

神谷看到一份绝密档案，上边写着“狐”字。

12

时间：案发一天前。

在走廊，叶云生看到有些心不在焉的姜明德。

叶云生道：老姜，这里有两本新来的杂志，给你看看，里边有四篇连载的推理小说，都是最新的故事，其中有两个杀人案的描写很精彩……

姜明德道：好啊，我这几天失眠，你借我看看。

姜明德回到房间，他的心蹦蹦跳，自从前一天晚上他接到勒索信后，他就感到了绝望。

就在昨天下班后，他一开门看到一封信，这是一封敲诈勒索信，信中提到他贪污电子管倒卖电子管，要他在三天之内把10根金条送到指定地点，信是匿名的，并且是用日文写的，在很短时间内，姜明德就判断出写信的人，他惶恐不安如坐针毡。

在深夜他拿起了白天借来的杂志，当他看到其中的推理小说时，他的眼中露出了凶光……

13

时间：晚七点。

地点：民生丝竹店。

李飒道：云生，危机真的这样过去了吗？

叶云生道：没有，这只是开始，以前我从来没有注意到我们庶务科的材料帐，这次盗取电器元件，我发现了这个漏洞，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大的玄机，这次因为我的疏忽险些造成大祸，还好，用技巧除掉武宫正雄，要是被敌人破了案，敌人一定会顺藤摸瓜查到电讯股的漏洞，到时候电讯股和姜明德就会罪责难逃。

李飒道：你的帐会不会被发现？

叶云生笑道：一定会的，但是，这些帐由课长签字，我没有任何责任，我替换的那三组原件废料到了本部的材料库，他们会按废料处理，分不清是谁送来的，再说有姜明德那些烂账，这些事都会算在姜明德的身上。

李飒道：好一个一箭双雕。

一旁的阿娣笑出声。

叶云生问道：阿娣，你笑什么？

阿娣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杀人的，学会了好些东西，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还有干冰这种东西，真的太有意思。有几个问题我不明白。

叶云生道：你说说看。

阿娣道：既然你冒用武宫给姜明德写的是匿名信，姜明德是怎么判断出来敲诈者是武宫正雄？

叶云生道：姜明德也是老特工，这是常规的判断，首先是写信的纸张，这张纸是我偷偷潜入武宫房间偷拿的，是一张空白办公用纸，我用武宫常用的领料单附在上边填写了电器材料，我很用力，力透纸背，信上就会有领料单的痕迹，这种领料单只有武宫正雄才有，他也是机关大楼唯一的电工，所以姜明德会通过信纸上的笔痕断定这张纸与电工有关；第二，我在信纸上故意洒上一滴焊锡油，而这种焊锡油只有电工才用；第三，信纸上是用武宫常喝的关东烧熏蒸过的，武宫喜欢喝酒人人皆知，所有当姜明德闻到信纸上的酒味时，他很快会联想到是酒鬼武宫；第四，是字迹模仿，我从武宫在庶务股里的数张领料单上笔记发现，武宫有一个笔迹特点，他写的电子管的“电”字写的很长，武宫经常去电讯股维修，姜明德说不定会认出他的常用笔迹，因为电字是最常用的；第五，武宫因为喝酒很缺钱，经常是月光族常常借钱，另外，武宫宿舍429是房间最北面把山拐角的房子，所以他的房间429就在姜明德房间401对面的拐弯尽头，实际上他们是最近的邻居，是最容易发现姜明德秘密的人……这几条能够让姜明德判断吗？

阿娣点头道：设计得好厉害。要是我，也会认为写匿名信的人是武宫。我还有问题，要是姜明德不杀他怎么办？

叶云生道：应该杀，盗窃倒卖电讯材料要是被抓是要杀头的，要是落在竹机关宪兵队手里，结局更惨，另外敲诈者要钱太多，已经超过了姜明德的偿还能力，用钱是不能解决的，还有，时间，只有限定敲诈三天时限，姜明德根本没有时间长考，于是，我借他的推理小说只是推波助澜，上边的两起案件一个是用酒精掺和西药麻醉人的，一个是用干冰杀人伪造不在现场证据的。姜明德是聪明人，根本不需要暗示就会把两个故事的方法结合起来……

阿娣道：太有意思了。

叶云生板起面孔道：这有趣吗？要不是形势险峻，我绝不会出此下策，我们组织的原则是绝不搞刺杀爆炸投毒等危险活动，这样做会造成百姓的恐慌、气氛的恐怖和无辜的伤亡，这是组织不允许的。除非是万不得已把影响降到最低程度，武宫是屠杀中国人民的刽子手死有余辜，姜明德也是对我们极为危险的电讯破译高手也是罪大恶极的汉奸，杀人的范围也在敌人内部并且给敌人造成恐慌对外部没有任何影响。在我们的土地上，还有千千万万像武宫正雄那样的刽子手和姜明德这样的汉奸，我们的原则是不仅要保存自己，更要消灭敌人。

李飒道：云生同志说的很好，我们不杀无辜的人，但是对凶恶的侵略者和汉奸我们绝不留情，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同志的残忍，不过云生同志，以后你要多加小心。

叶云生道：是啊，这次太幸运了，要不是无意中查到姜明德材料帐的漏洞，我是不会这么干净撇开关系的。这也说明任何地方都不是铁板一块，这些汉奸没有一个是真心为日本人做事的，他们只不过是借日本人来谋取私利，在东北是这样，上海也一样。

李飒道：还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利用新组建的三部电台，连续模仿老李的指法发出了不少商业电台的信息，敌人破译这些电码后就相信老李是商业电报员，经过我们的大力营救，老李已经被救出了。

叶云生道：太好了。

李飒道：这次完成任务，我们又要分手了。

叶云生道：什么？你又要走？

李飒道：是啊，我这次主要就是重建电台营救老李，现在由老李负责整个上海的电台。我撤退后，这个联络站废弃，这是新的联络方案，有新同志会跟你联系，阿娣留给你，作为你的交通员兼保镖。

叶云生接过联络方式有些依依不舍，这个在东北曾经与自己并肩战斗的英姿飒爽的抗联战友想不到刚见面又要分手。

李飒深情道：云生，你要保重，特别是你的身体，等待我重逢的时刻。

叶云生道：是啊，也许到那时，日本人已经被我们赶走了。

三个人笑着，阿娣打开阁楼上老虎窗，窗外繁星点点。

叶云生看着外边的星空道：除掉了姜明德这个密码专家，我们的电波会更安全了。

李飒道：是啊，但，敌人依然是凶狠狡猾的，没有姜明德，还会有李明德、王明德，但只要敌人存在一天，我们就会战斗不止，我们的电波就永远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