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大黑痣这记鞭腿南过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但南过却以一个险些使脊椎折断的古怪姿势向右侧斜身倒地,恰到好处的躲过了那一脚,分毫不差。
大黑痣的这一招鞭腿有个名头,叫做铁桥倒马桩,先是以特定身法迷惑对手,再以斗气灌注双腿,从而获得惊人的爆发力,使他能够在不及人眨眼的瞬间迂回到对手身后,接着再像个标准的角规一般攻向敌手要害。运用这一招式,临场把握时机是重中之重,大黑痣在狗场中摸爬滚打了一年有余,早已积累了相当的对敌经验,所以每当他使出这技倒马桩,向来都是无往不利。
南过满脸痛苦的从地上爬起身,一手揉着肩膀,一手捂着腰眼。他腰上本就被羊角髻惨无人道的掐了一把,刚刚急速倒地时好巧不巧的正是那块肿胀淤紫的皮肉率先着地,估计现在已经彻底蹭破皮了。
大黑痣一击不中,警惕感骤然而起,连忙浑身绷紧的向后退了两步。南过的表现实在令他惊异,躲避开自己那一腿的姿势古怪得出奇,就好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妖魔鬼怪在作祟,南过在那一瞬间里,将缩颈转腰拢肩合胯等诸多动作一气呵成,而且还是在他视野盲区中不差毫厘的躲避了攻击,那完全就像是有什么无形之物在帮他摆布着身体。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大黑痣的头上就冒了汗。
“坚强!一定要坚强!”
王小流托着肿起老高的腮帮,对着南过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动作。
“我坚你个毛线!”南过捂着腰,没好气的对他嚷道,“你别光傻站着,快去帮我捡块儿砖头回来!”
一听到这话,大黑痣立刻提聚全身斗气,护住身前背后几大要害,丝毫不敢眨眼的紧紧盯着南过不放。
王小流摊开两手一脸无辜的说道:“这里没砖头啊,没砖头啊!”
南过气得跺了跺脚,对他说道:“这个擂台就是青石砖铺的,你就不会抠一块下来?”
王小流右手握拳捶在左手掌心,一脸恍然大悟的说道:“哦!”
南过捏了捏自己右手的拳头,手腕上的禁制应时而发,散光了他凝聚的所有力气。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大黑痣问道:“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大黑痣吞着唾沫,冷冷答复道:“过不了一时半刻就到!”
南过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也就是说我揍趴下你之后还不能走,非要等你的对子来了,把他也修理一顿才算完,是吧!”
大黑痣“咕嘟”一声又吞了口唾沫,南过这话要是在施展了那诡异的招式之前说出来,他还可以当做那是虚张声势,可眼前这架势不由得令他感到心里没底。
“说说看,梁矮子让你来,是让你教训我一下就了事,还是找个机会直接搞死我?”南过说道。
大黑痣蹭了下鼻子,不解的问道:“咱们的恩怨,和梁三爷有什么相干?”
南过一听就怒了,大声吼道:“干你家个锤子,我特么连你是谁都不认识,和你有个屁的恩怨!”
大黑痣险些从肺管子里喷出一口血来,今天这仇报得,太扎心了!
“你家那小娘们儿和我们兄弟之间的过节,当然要算在你头上!”他脸色发青的对南过说道。
南过侧头看向擂台之外,稀疏围观着的几个人中,羊角髻正躲避着他的目光东张西望。
“好,那就算我头上,来吧,别说那么多废话了!”南过将右手插进怀里,一步步向大黑痣接近过来。
大黑痣心下一惊,无意中再退半步,这是他才恍然知觉,自己已经踩在了擂台的边上,早已退无可退,可就是这危急的处境,居然莫名其妙的让他找回了几分勇气。
他沉下心思,右手斗气暴涨数倍,化生出一把有若实质的三尺巨剑。
南过仍是步履沉缓的徐徐而行,只差三步远,他的脸就能贴上大黑痣鼻翼上那颗痣的黑毛了。
“你手里是什么?”大黑痣将斗气化形横在胸前,目光凝重的盯着南过怀里的右手。
南过依然脚步不停,现在只要大黑痣抬手一挥,就能轻易斩断了他的脖子。
“我手里是你的头发!”南过说道。
大黑痣一头雾水,还以为他这话意有所指,但南过已经逼近身前,不管虚实也只好绝地反击,可正待他挥起斗气利刃横斩斜削的前一个刹那,忽然惊觉有人在背后拉扯自己的头发,那力道说大不大,可现在正是他全神贯注的紧要时刻,哪里经得起这般打搅,也没时间容他多加考虑,只得让手上的化形瞬间敛回体内,复又将七成以上的斗气全部显化在背后,如同负上了一面坚不可摧的厚重盾牌。
正是这神经绷紧的片刻,大黑痣忽而又感到有人在拉扯自己的小腿,他不敢将视线从南过的身上移开,可身后两次三番有人捣鬼,这绝不可能让他浑不在意,他分神了,或者说他的注意力已经被身后的异样感觉夺走了绝大部分,所以他像是犯了癔症似的,眼睁睁看着南过用左手食指划在自己的肩膀上,他也没能及时作出什么像样的抵抗。
截了他右手的真元,南过顺势又将指头划过了他的左肩。大黑痣再想反抗已经晚了,当局者迷,其实他现在完全还可以使用自己的两条腿来进行防御或者攻击,可突然之间双臂失灵,这让他彻底乱了方寸,情急之下,手臂越是不能动弹,他就越是卯足力气想再次提起手臂。
再然后,他又眼睁睁的看着南过用手指尖划过自己的双腿。这时候他终于想起来,有人曾说过的,这个头彩手脚上被人下了禁制,但他却既能够截血切脉,又能够控木缠藤。
“扑通”一声,大黑痣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现在他若是再想看着南过的脸,就需要仰望了。
其实南过的截元指运用在斗气武士身上并不适宜,奇异术士运转术能至少还要结出种种手印,而二重天以上斗气便已能够脱离开肢体动作的引导,也就是说这种武士不需要做出任何动作,体内斗气便可以显化周身之外,进可攻杀退可御敌。不过可惜大黑痣卡在一重天的瓶颈已经时日不短,一直也未能参透其中关隘,身旁又没有良师益友帮衬,手里更没有皓梓药之类的益助灵丹来强行突破,所以当他瘫痪了四肢以后,也就真的没什么机会翻身了。
“小章,我要的砖头呢?”
南过皱起眉梢,回身去看王小流,他的脸色就像个急等着葱花来炸锅的厨子一样。
王小流正蹲在地上吃力拔着一块儿青砖,这片擂场上也不知浸染了多少年的人血,早已沤透了砖泥土层,饶着他尽心竭力的挖了半天,他选的那块砖仍是没能松动分毫。
南过看了一眼就觉得泄气,摇摇头对他说道:“好了好了别挖了,你过来,这家伙已经被我定住,他刚刚怎么打的你,你就怎么打回去,打过瘾了,再将他一脚踢出擂台。”
王小流站起身来,满脸为难的踟蹰着不愿上前,他天性懦弱,别说大黑痣只是被截了真元四肢瘫痪,就算是死了,他也未必敢向人家伸一个手指头。
南过的眉毛皱得更深,人与人是不同的,谁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和反感畏惧的事情,他也不打算强求什么,于是他转回头来看着大黑痣说道:“老娘再特么问一遍,你的人究竟什么时候能来!”
大黑痣跪倒之后始终一语不发,听到南过的问话,他这才默默的抬起头来,认真仰望着南过的脸,那双无神的目光之中好像闪过了一道光华。
这时候,南过心中突然生出了强烈的不安,眼罩中的左眼像是痉挛了一般的抽痛起来,他心头的那份不安越来越重,紧接着,他脚下的砖缝中猛然间暴涨出一丛藤蔓,仿若一只破土而出的巨大手掌般,托举着他的身体腾在半空,然后藤蔓巨手猛力一掷,将南过合身抛向了擂场中心。
一方重若千钧的山石大印从天而降,轰然砸落在南过刚刚立身的那一丛藤蔓上,大印坠地之后威势不止,挤压着青砖土石继续向下方陷落,足足将大印之下的所有事物夯入地底五尺有余才停止不动。
南过跌坐在擂台中央,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惊得淌出了一行鼻涕。如果不是应急而发的藤蔓将他扔出来,恐怕现在已经粉身碎骨了。稍稍定神之后,他才吸溜着鼻涕大声骂道:“敢问是哪位乌龟王八蛋下的黑手,您老人家能不能赏个脸,把您尊贵的鳖头露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咔嚓”一声,那方山石大印赫然开绽,一个盘膝而坐的印纹术士从大印中站起身来。
“我是他的对子,只要我身在擂场中,对你施展什么手段都不算违规。”印纹术士高昂着头,傲慢无比的对南过说道。其实他一直都在擂台下观战,如果不是大黑痣的处境岌岌可危,他还准备继续再看下去,南过的几种手段他尽数看在眼里,但一时之间却理不出个头绪,尽管如此,他确定只要自己不让对方近身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大黑痣的斗气修业还不到家,只能凭显化出的利器来近身扑打,而自己则不同,印纹术远攻近守配比均衡,绝不会给对方任何可趁之机。
南过用力吸了下鼻涕,满脸不屑的说道:“什么手段都不违规?这特么可是你说的!”
印纹术士稍稍一个愣怔,看着南过的表情,他心头莫名的颤动了一下,但他思前想后确定了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于是他一抖袍袖迎风而立,一派宗师气度展露无遗。
“是我说的又能如何?你这乳臭未干的独眼杂种,除了仰仗几手登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还有什么本事?我们兄弟两人今天就是要戳破你这个花纸灯笼,让人们都好好看看今年的头彩倒是个怎样的货色!”
就在他义正辞严的说完了这番话之后,他的脸色陡然间变得铁青,他的两条腿紧紧夹在一起,屁股则是极力的向后翘着。
他面目扭曲龇牙咧嘴的向着南过拱手道:“兄……兄弟……兄弟,是我有眼不识真神……不识真神,我们认输,我们不打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南过面沉似水,一语不发。
印纹术士紧紧夹着双腿,一点点的对着南过下跪,然后开始卖力的扇起了自己的耳光,没过几下便抽得自己满嘴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