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还说自己不是算命的!”南过满不在乎的调笑着说道,“大仙儿,要不你捎带手把我身上的禁制也给解开算了。”
针对老妇的诛心之语,这一招推手被他运用的尚由稚嫩,但尺寸劲头儿上已经有了几分火候。
“你身上的‘活扣’被人毁成了‘死结’,人家本就手法老道,况且只怕你当时非但毫无反抗却还一心配合,让这几个‘死结’彻底封了窍,我若动手破解,稍有不慎便会连带你周游通身的真元一并毁除。你若当真有那份毅力恒心的话,还是去爬卑塔来得稳妥些,由低至高循序渐进,既能在你体魄的抗御能力上有个过度,不至于或成或败一锤子买卖,再无回旋余地;又能在那座高塔中锤炼你的体肤心志,即便是毫无进境,你也不会致伤致残,如此一来利多弊少,你又何乐而不为。”老妇斜身望着缸中游鲤,心不在焉的解释说道。
“说得那么漂亮,你不就是看扁了我这几天爬不上去吗,然后我被他们矮子帮每天揍成烂酸梨你看着才高兴呢!”南过歪着嘴,声音极轻的嘟囔道。
老妇恍若未闻,一旁的常静立起眼睛对南过高声责问道:“你说什么?有种的再说一遍!”
“我是说,天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几位又这么忙,就不用送了,留步留步!”南过一边说着毫不走心的客套话一边准备脚底抹油,他本想扯着羊角髻的袖子一起滑脚,突然间想起了自己腰上被狠掐的那一下,便觉得现在和她凑的太近有些危险,也就只好自顾自的先溜了。
常静与魏静看着空落落的门口,听着南过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瞬间觉得整座木楼都变得静寂空旷起来。作为东门的接引使,她们两姐妹对于南过这个人的了解并不算少,所以她们明白南过之所以这样不安分,主要是因为他进入卑塔牢营的时日还太短,在他周身所洋溢着的还是卑塔之外那份无限自由的气息,这就像是见久了光明的人贸然走进暗室也并不会立即感到恐惧,以往的习惯会让他觉得光明依然还在,或许下一次眨眼之后,面前的这片黑暗便会被彻底驱散。
所以,南过身上的那种不知安分的活泼,以及羊角髻身上那份不合时宜的冷傲倔强,在这个人心逐渐沉沦的狗场里,会显得生趣盎然,场内久居之人尤其会觉得他们的那种自在的性情弥足珍贵,有的人会欢喜,想亲近他们,从而一同感受那份无拘无束。有的人会嫉妒,想毁去他们,总会在有意无意之间去抹杀掉这些格格不入的异类。可不管是欢喜还是嫉妒,归根结底都源于不可自拔的向往。
羊角髻向门主三人浅浅一礼,然后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花房。待到她离了木楼彻底走远,魏静开始收拾桌上的几样茶具,常静则是伏下身,和声对着老妇问道:“门主,这个丫头还用再继续留意吗?”
“最近几日中她都有何状况?”老妇索然无趣的问道。
“您也知道,头彩带着她住进了北门那幢土楼,咱们实在不方便接近。此外,一直与她交情要好的那个水仙,这两天与她在院子外碰过面,而那个水仙近来都在暗中打听狗场这次年终大比的确切日期。”
老妇抬手用无名指揉了揉自己的内眼角,沉声说道:“我总觉着,那丫头或许藏着什么能够逃出狗场的万全法子。”
“这怎么可能?”魏静捧着托盘,不可置信的脱口说道。
老妇人微微一笑说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不可能!”
“难道真如我先前猜得那样,莫名其妙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闯进狗场的南过,就是她提前布置好的接应吗?若真是如此,今后我该将他们盯得更紧些才是,再不然,索性知会北门那边一声,咱们两方协力确保万无一失!”
老妇无声发笑,半嗔半喜的说道:“你要如何与北门那位说起?这只是我无端的猜想,随口一说罢了,你就如此郑重其事,倘使你真的和人去说,也只会惹得人家耻笑而已。况且,咱们那位北门之主,行事作风乖张跋扈,你真以为他会将这种事情放在眼里?”
魏静想起了北门余快昔日的斑斑劣迹,觉得那样的人确实不能按常理推测,不过羊角髻和南过现在都住在他的家里,将来出了什么纰漏,他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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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场的中心是古塔、青楼与演武场,围绕这些建筑的四周,各设有一个方圆三丈两尺的青石擂台,四个擂台正对着东西南北四条大街,是狗场里所有男人们厮杀搏命的地方,除了每年一度的年终大比,这四个简易擂台是狗场男人们流血送命的专属场地。
南过这批新人进入狗场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时间是狗场对新人们提供的保护期限,以防止狗场老人们利用诸多便利条件痛宰新人,同时这也是尽快让新人们熟悉狗场生存节奏的过渡期,让他们在了解规矩之余,能对狗场老人的实力状况摸出个大概,最不济也会让新人们记住一两个万万不能招惹的狠角色,以及一两个只会虚张声势的跳梁小丑。
只不过老人们都精明得很,他们相互间在这三天里几乎没发起过一场挑战,不但杜绝了被那些新人摸清根底,还将狗场粉饰成了个令人放松警惕的太平善地。等到过了第三天,新人们撤去了标识身份的粗布腰带,那些按奈多时的老油子们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新人们没什么油水,但他们手上的避战筹确是狗场中的硬通货,而且这些新人对于上擂的经验不足,即使与对手实力相当,也绝对会闹个灰头土脸。此外,狗场中人每月挑战对垒的次数是有限的,若是先一步积满了上擂场次,这个月里余下的日子就不怕再被强手所挑战了。
狼多肉少,新人们肯定是不够抢的,所以第一天都由谁来抽头,相熟的狗场老人之间明里暗里也都会打声招呼,就像北街这一擂,挑战的人已经在前天晚上就开始四处走动,交情好的套交情,交情差的就舍些好处,这才讨来了第一个下手的机会。
他挑战的这个新人,是公认的软柿子,今早上他托人顺走了这倒霉鬼所有的避战筹,这才得以名正言顺的将人揪上擂台。
作为这一擂见证的辛殿图站在场外,他无心去看这场单方面的施虐,被挑战的人,是瘦小枯干的王小流,而发起挑战的人,正是那天在卑塔门前被羊角髻揍了个结实的大黑痣。
王小流早已被打得满脸是血哀嚎不断,从上擂之后挨了第一拳开始,他就在不住的求饶。大黑痣哪里肯应,他极力克制着出手力道,一拳一脚都朝着对方非要害的部位招呼,生怕一不留神要了这只弱鸡的小命。
开擂之前,辛殿图好心嘱咐了王小流一句,只要他离开了擂台的范围就算是落败,分出胜负之后双方便不得再动手。于是伏在地上的王小流一次次拼命地向外爬着,可是每当他就要接近那条青石边界的时候,身后的大黑痣就会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回擂场中央。
南过由东门返回到北门,这里是必经之路,大黑痣精心选定的时间和地点,就是为了让他亲眼见到这一幕。如其所愿,路经于此的南过见到了这场面,就面色复杂的杵在了路上。
王小流这是代人受过,遭了池鱼之殃,谁都明白大黑痣的用意究竟在哪里。南过卷起袖子便打算冲上去,却被身后赶上来的羊角髻拉住了胳膊。
“以你现在的状态,上去了也是无济于事。”羊角髻低声说道,“放心吧,这是新人初战,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闹出人命来,等那混账东西出了气,这事也就算过去了。想要报复他,等到你破了身上的死结之后有的是机会。”
“放手!”
南过盯着擂台,冷冰冰的对羊角髻说道。
说到底,这是羊角髻给他招来的麻烦,而且现在还差着北门那杯茶,如果她现在竭力劝南过忍气吞声,太容易令南过误解自己的初衷。于是她再也没多说什么,缓缓松开了南过的胳膊。
南过紧赶了两步,穿过稀稀拉拉的围观人群,对着面无表情的辛殿图大声说道:“傻大个,台上那人跟我结了盟的,我可不可以替他来打这场架!”
辛殿图斜瞥向他,带着几分厌倦的回应道:“上了擂台,即便是结盟的对子也不能说换就换,要挑战的人点头才行。”
还未等南过再有什么言语,擂场中心的大黑痣便将半死不活的王小流一脚踢开,乐不可支的对着南过说道:“行!怎么不行!这我当然要点头啊,我这人就佩服仗义的好汉子,小兄弟你快上来,咱们切磋两下拳脚,好好的亲近亲近。”
南过走上擂台,伸手去扶满身血迹的王小流。王小流一见来人是南过,瞬间哭出了两行血鼻涕,含混不清的哭诉着自己刚刚的遭遇,可还没说上两句话,就从嘴里掉出半颗后槽牙来。
“你先下去,找我家那谁帮你擦点药!”南过对他嘱咐说道。
大黑痣搓着自己拳头上半干不干的血污,似笑非笑说道:“不,他不能走。咱们两人对两人,你是结过盟的,我也不是孤身一人,我的对子一会儿就到。”
“那好,咱们就等你的人到了再说!”南过说道。
“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边打边等!”大黑痣不怀好意的笑着说道。
“听你的!”南过说道。
南过的话音未落,大黑痣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间不容发的瞬间,南过觉得自己后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的想要躲避来自背后未知的攻袭,但双脚上的禁制猛然发作,一系列后续动作难以为继。就是在这种时机之下,大黑痣神奇的在南过背后现身,他看准南过的后脑海,暴起十成力气,旋身扭腰甩出一记狠辣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