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第一束光打在我的身上的时候,就像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在我的后颈上,所有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一股并不明显的暖流缓缓在肌肤和衣服之间流动,唤醒了树下的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是在钢筋水泥的森林中,晚风如迟钝的刀锋。醒来的我,看看四周,一个推着餐车的大妈已经收拾妥当,加热盒不严密的盖子,时不时冒出诱人的热气。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循着身体本能的呼喊向那里走去,买了一杯豆浆,回到原来的地方,靠着那颗似乎被我倚斜的小树,确信,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酒店的保洁员拿着宽大的拖布清理着大厅,但我依稀还能看到唐唐走过的足迹。也许是幻觉,但是我需要这种幻觉。我抬头看天,看到是直插云霄的楼层,不知道唐唐醒了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我急匆匆的拿出,来电显示的,却是母亲。“怎么了妈?”
“我刚看见你昨晚给我发的短信了呀,怎么那么晚还不睡?快考试了吧?”母亲嘴里似乎还嚼着什么菜,让她的口齿模糊不清。
我给母亲发信息了?昨晚?我顾不得母亲还在电话那头叨叨,翻阅了手机,确实是我发的。此刻我却后悔了,为什么要发给她,而不是她。
我的双眼穿过那道透明的门,始终不见熟悉的身影。心中的烦闷和一夜的风寒,此刻在心中产生了反应,“妈,我和对象分手了。”
“哦,分就分了吧。”
似乎对母亲而言,这是个顺其自然的发生,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做出的本份。我觉得我没能听到满意的声音,对面太平静了。母亲的平静只会衬托我的幼稚,我只得咬着后牙继续说:“你就说这?”
“那我要说啥呢?我还安慰安慰你?你不是有主见吗?是你自己要分手的,这么大的孩子还和妈妈诉苦呢?”
我是在诉苦吗?我需要安慰吗?是我自己要分手的吗?我混乱了,我觉得此刻我需要一种特殊的养分,我需要和人争吵来填平心中的空白。“这下,你满意了吧。”如果我是一条眼镜蛇,那么我的身体前段已经竖起,颈部两侧已经膨胀。
“什么叫我满意了,你谈恋爱是给你妈谈呢?你这孩子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有效果了,母亲明显被我激怒了,我甚至听到了她把筷子排在桌子上的声音。“你爸还劝我好好说,你看你配吗?是,我是说过你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了,但你也不想想,你有资格谈吗?”
“谈恋爱需要什么资格?你以为是你们那个年代,还得查户口,查三代,看看有没有成分的问题?”我突如其来的爆发把戴着厚厚的棉口罩,正在清扫大街的保洁阿姨吓了一跳。但是她也只是瞄了一眼,便不再注意我。也许,在大城市,我这样的疯子太平常了。
“行啦行啦!你别开口闭口就是这些乱七八糟,你是不是特看不起你爸妈,觉得我们这个年代的人什么也不懂。我告你说,其实你们就是过的太幸福了,你们才是什么也不懂!行啦,幸好你爸上班去了,让你爸听见,又得被你气死。”
“气死!气死!天天就是我气你们?你咋不想想我快被你们逼死了。”也许没人搭理我,我反而自己会冷静一点。
“行啦行啦,啥也是怪你爸妈。失恋咋了,你当是多大个事儿?等你将来吃不起饭的时候,你还上吊呀?不和你说了,我还要上课去。你这孩子,新年第一天就给你妈气受,你自己反省吧。你跟你爸比,差远啦!”
我的目的达到了吗?我这通电话都说了些什么?不知道,只觉得脑子里似乎撑起了几根柱子,让我还能继续站在这里。
我看着渐渐恢复生气的街道,却怎么也感受不到属于我的存在。虽然我的体温犹在,但是从鼻腔里喷出的每一股气,都是冰凉的。我不想看时间,我怕自己会坚持不住。我只能等,等她出现。
也许是她听到了我心里的声音,她终于在大厅出现了,缓缓走向前台。似乎这么久以来,我是第一次看到她两天穿同一件衣服,只可惜这件衣服所象征的意义,对我而言有些残酷。
唐唐走到我的面前,她的脸上多了一副墨镜,罩住了多数的脸,让我看不见她的眼。“你一晚没睡吗?”
我无力回答,似乎我可以向沿路的路人乞讨可怜和同情,但是在她面前,无效。我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裤脚上沾了一些白色的石灰。
“你没回去?”唐唐顺着我的眼神看到了我看的地方。我觉得这更加不可原谅,就像我是反复的小人,又在尝试勾引她。
“以后别这样了,善待自己,我走了。谢谢你在这里守了我一晚上,我会记得你的。”
我不知道在这家高档的酒店,唐唐怎么度过了一整夜。也许是洗了个澡,在淋浴的掩饰下痛快的叫骂;也许是绝望的倒在宽大的床铺,失神的对着头顶的天花板,直至睁不开眼;也许是坐在窗边,看着熟悉的城市,看着陌生的人。
我伸手为她拦下一辆出租车,给了出租车司机一百元钱,亲手为她关上了车门。我站在后方,清楚的看到,唐唐的头,在车启动的一刻,靠向了冰凉的玻璃。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我相信几年后,唐唐一定会在父母的安排下,到一个美丽的国度,过上幸福的人生!而我,在父母的安排,不!不管他们有什么样的安排,我都会不顾一切的拒绝。
我努力回想着昨晚走到这里的每一步,我试着沿着原来的方向走回去,虽然我的脑子已经不听使唤,但是庆幸这双腿还能像一只识途的老马,满足我这渺小的心愿。
我不知道有多少个红绿灯被我闯过,也不在意有多少次被震耳的喇叭后司机探出脑袋的叫骂“透你妈”,甚至我不清楚我究竟还有没有意识。眼前的一切是熟悉而又陌生,我只知道,所有走过的路,今后都不能重复。除非,有她。但,这怎么可能?
当太阳似乎晒得我头上冒烟的时候,我才回到宿舍。看着我苍白的脸,躺在床上看书的老朱不由得开起我的玩笑,“年轻人,来日方长,注意身体啊!”
我只是闷声说了一句:“滚!”
老朱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不是一夜风流后的人该有的表现。“开玩笑、开玩笑,别当真啊。”说罢转过身,掀起的被子下,一个蓝色的大裤衩包裹的大屁股正对着我。我感觉到恶心,恶心的我想要把他扔出去。我甚至觉得这间宿舍是一个浑浊的地方,我走进来呼吸,都会让我感染一种慢性致死的疾病。我想要走,走的越远越好!
“哟!我还说进来胡看看,正好你在啊!那啥,杨正,今天好好休息一天,明天你去晋祠接上唐唐,咱们和主席一起去趟山大。那边的学生会邀请咱们过去搞一个太原老四所联谊,好好表现啊!”我们部长探头探脑走进了我的宿舍,直接一屁股坐在我的床头。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唐唐的“经纪人”,但如果是,也是英文语法里的过去式。而且想到明天要见面,我立刻回复部长:“我不干了!”
“啊?咋了?”部长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说我不干了,我要退出学生会。没意思!部长,我身体不舒服,不送你了,你随意吧。”我和衣钻进了被窝,并不在意部长瞪大的双眼向其他人咨询的目光。
他经历了几秒的尴尬和沉默,自己走了出去。“那你好好休息吧,有事,随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