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涣在威海卫一等就是二十几天,这些日子他天天躲在码头上,试图将李忠孚逮个正着。可失望的是,根本就连李忠孚的影子都没见着。
好在他去华工营打听到了消息:应征人员被扣押在了烟台,英国人的军舰已经去接他们了,这一二天内就会满载而归。
直觉告诉他:李忠孚一定就在这群人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傍晚,张涣终于等到了满载着应招华工的军舰。
不一会儿工夫,一队队背着大包行李的人们便颇有秩序地依次上岸。张涣一看这阵势,不免着了急。
队伍的规模至少在上千人,他瞪大了眼睛想在人群里找到李忠孚,可要想在这么庞大的队伍中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张涣站到了一处高一点的地方,不停地在人群中逡巡,因为着急,额头上已经淌下了豆粒大小的汗珠。
蓦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中——李忠孚!
张涣差一点叫出了声。
恰巧这时,一滴汗珠流进了他的眼睛里,他忙用衣袖去擦,等再次睁大眼睛去看时,却不见了李忠孚的身影。
焦急之下,张涣挤进了队伍,在人群之中寻找起来。不知不觉,他已经跟着人流走到了招工局大门口。他想停下脚歇一歇,但见前面人影一闪,李忠孚已经进了大门。他急忙挤过去,谁知对方竟又不见了。
华工营里的中国籍巡捕们已经开始安排应招人员住进各自的营房,以便等待第二天的报名和体检。
张涣正在东张西望的工夫,突听一个声音叫道:“喂!你愣在那里做什么?”
张涣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大沿帽,长着一张“马脸”的巡捕正虎视眈眈地瞧着他。
张涣不动声色地操起峄县当地的口音说:“俺在找人?”
马脸巡捕上下打量着他:“你是来当华工的?”
张涣煞有介事地用力点头道:“俺是,俺是。”
马脸巡捕半信半疑地继续问:“既是来当华工的,怎么没见你背行李?”
张涣偷眼往旁边瞧了一眼,但见几乎所有应征人员都背着鼓鼓的行囊。
“俺的行李让俺同乡刘老五帮忙照看着,俺刚刚方便了一下,这一回来就找不着人了。”张涣急中生智,边说边掏出自己捡到的那封李忠孚遗失的介绍信递给马脸巡捕,“俺从峄县来,您看,这是俺们教堂开的介绍信。”
马脸巡捕接过信,仔细地看了看问:“你叫李忠?”
张涣毫不犹豫地应声答道:“是,俺叫李忠。”
马脸巡捕还想再问什么,只见一个长得黝黑的巡捕走过来说:“队长,马奎尔先生有事找你。”
张涣闻言心里一动:原来面前这个马脸巡捕竟然是华工营巡捕队的队长。
马脸队长一听“马奎尔先生”几个字,不禁面色凝重地点头说:“好,我这就去。”
随后,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座营房对张涣说:“你不用着急,先在三号营房住下。只要是进了咱华工营的人就丢不了。”
“那可真谢谢您了。”张涣冲马脸队长作了个揖,便朝三号营房走去。
他边走边想:人这么多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李忠孚,先扮作华工住下来再说,反正自己在暗处,占尽了天时、地利。
一阵微风吹过,空气中隐约夹杂着白面馒头的香味。张涣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情好极了。
华工营的晚餐很“丰盛”:白面馒头外加专门供给驻威海卫英军的肉罐头。对于这些长久处在匪患和饥荒中的人们来说,这顿饭无异于天上的珍馐。
许多人根本没带吃饭的家伙,美食在前也顾不上许多,用手抓着就往嘴里送。虽然不怎么体面,却吃得津津有味。少数有出门经验的,早就自己备了碗筷,吃起来就比那些匆忙上阵的从容了许多。
李忠孚舔净了肉罐头的最后一滴汤汁,剩下的那个空罐头盒子没舍得扔,而是小心翼翼地包好。
小过觉得奇怪,问道:“李大哥,你留个空盒子有什么用?”
李忠孚笑笑说:“当然有用。”
小过不以为然:“我看不出这破盒子能有啥用。”
李忠孚说:“俺师傅说,这看着没用的东西才有大用处。”
小过看着那些把罐头盒丢弃在垃圾筒里的工友,不由挠挠后脑勺:“没用的东西就是废物,还能有什么大用处?”
李忠孚讳莫如深地说:“到该用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小过也没再追问,而是把剩下的空罐头盒子递过去说:“你要是用得上,把我这个也给你吧。”
“行,俺先替你收着。”李忠孚把小过递来的空罐头盒也收了起来。
大有把头凑过来,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郭复几个人说:“那几个小子怎么也上这儿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李忠孚还没想好是否把郭复几个人的身份告诉大有,就随口说:“到这儿来都是想出洋做工呗。”
李忠孚不知道郭复跟大有之间的恩怨,大有也不知道郭复要找李忠孚的目的,于是出于好意叮嘱道:“李大哥,我到四处转转,那几个小子要是敢过来找你茬儿,你就招呼我。”
李忠孚感激地点点头:“这里有巡捕,他们不敢随便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