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当耶律长思从墨卿烟嘴里听到陆风辰大军临近的消息时,他心底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的焦躁不安。
相反,他此刻心中倒有几分果然不出所料的自信。
毕竟,他早就提防着陆风辰来个渔翁得利一事,边境上迟迟未动的十万大军,便是他最有力的底牌!
这场争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想到这里,耶律长思冷冷一笑,心中莫名还有些得意,“哼,陆风辰心里打的什么注意,朕早就猜到,既然敢以身犯险,又岂会没有倚仗。
墨卿烟,如果这就是你的底牌与筹码的话,那么恐怕你还不够资格与朕谈判!”
帝王的目光骤然间变得凌厉起来,一股不好的预感也开始在墨卿烟心底升起。
虽然来之前墨卿烟就做好了谈判失败的准备,也给尹石胡玉等人提前安排好了行动,可真的到了谈判失败,要动手的时候,墨卿烟心底还是会紧张的。
毕竟,这一步棋落下去,不成功,就真的成仁了!
想到这里,墨卿烟悄悄吐出一口浊气,尽量端出镇定依旧的模样,“怎么?陛下难道就如此有把握能胜过陆风辰……
不,更准确来说,若是陛下不愿议和,那么接下来面对的应该还有我东墨的援军!我想陛下不会忘了吧,如今墨渊才是东墨的帝王,你北荒铁蹄践踏我东墨的国土,他不敢亦不能坐视不理!”
既然没办法单凭陆风辰一人镇住耶律长思,那么墨卿烟不介意给自己多加点砝码,哪怕墨渊的援军何时能到她心里也没半点底气,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耶律长思刀子般的目光落在墨卿烟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咧嘴一笑道,“西华的陆风辰就罢了,可你东墨与我北荒相争多年,云凰公主真以为朕不会在你东墨军中安插密探吗?
你与墨渊才经历了一场大战,你虽然赢了,却是惨胜,现在沧澜关里面还有多少真正能够作战的士兵,朕了如指掌!
至于你所谓的援军,朕敢断定,三日内绝不可能赶到,更何况,墨渊与你本就有不和,你就真认为他愿意冒着莫大风险来帮助你?”
“不妨实话告诉,原本在你出现之前,朕对于进攻沧澜关一事还颇有犹豫,毕竟陆炎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里,单凭朕手下的数万精兵,即便在沧澜关兵力空虚的情况下,朕心里也没有半点把握。
即便拿下了,也定是惨胜,到那时,恐怕就真给那陆风辰做了渔翁。”
说到此处,耶律长思脸上笑容更多,“可谁也想不到,朕竟然能在这玉水城中截住你,虽然朕一直都期待能与你沙场的交锋,可我北荒男儿的热血也不是肆意挥洒,所以,朕只能借你的命,去叩开沧澜关的城门了!
一旦让朕拿下了沧澜关,到那时,他陆风辰只要敢来,朕便会让他知道,谁才是瓮中之鳖!”
当墨卿烟听到那句借她命去叩开沧澜关城门是,她就知道,今日之局,就只剩下最坏的那条路。
但即便这样,她也要尽可能去争取更多的时间,毕竟尹石那边准备得越充分,他们能突破重围的机会就绝对。
墨卿烟苦笑一声,脸上露出了谈判失败应有的无奈与苦涩,“原来……,这才是你迟迟没有进攻沧澜关的缘由!
若非我大意之下贸然进城查探,也不会让你抓到这个机会。”
“哈哈,是啊,朕也没想到,以你云凰公主在东墨举足轻重的身份,竟也会亲自深入敌营,这才给朕困住你的机会!”
耶律长思大笑一声,眼睛里的喜色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他站在沧澜关城头的景象,“你放心,为了感谢你,朕会让你活到朕的大军进入墨京城的那天!
当然,如果朕心情不错,说不定还能让你活到亲眼看见天下归一的那一天!”
“天下归一?”墨卿烟挑了挑眉,耶律长思骨子里竟是这般狂妄之人,倒是让她颇有些意外,“你莫非真以为,一个沧澜关就能帮助你打败陆风辰,那你未免把他想得太过简单;至于天下归一,你的心未免也太大了些!
即便我墨卿烟今日死在这里,东墨一样有人接替我的职责!”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然与撕破脸无异,墨卿烟言语中也不再客气。
与此同时,她一直搁在桌下的左手悄无声息的握上绑在袖中的玉笛银枪,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帝王,却是打算再来一次擒贼擒王!
这也是她最后的手段了,不成功便成仁!
至于被耶律长思当人质去叩开沧澜关城门什么的,墨卿烟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早在她决定来与耶律长思谈判时,她就明白,今日之局,只有破局求生,亦或者困局身死,她没有给自己留下第三个选择!
察觉到墨卿烟语调的变化,耶律长思倒也不怎么在意,狂妄一笑道,“有些事情,不试试怎么知道!
今日这天下,西华,东墨皆生内乱,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而南风远在千里之外,即便有心阻拦,恐怕也无力回天,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朕岂会错过,岂能错过!”
耶律长思忽然间站起,头颅微微仰起,望向无垠的苍穹,右手缓缓深处,然后将那片虚无牢牢握在手心,在这一刹那,墨卿烟在他的身上,感觉不到之前的狂妄,甚至在那双需要她努力抬头才能窥见的眼睛里,她都没能看见权力驱使下,帝王应有的野心。
她只感觉到一股不甘,一股无奈,那种宛如生来便低人一等的悲痛!
“墨卿烟,你生在东墨,居住在这片温暖富饶的土地上的你永远都不知道,真正的寒冷是如何的绝望与可怕!
你也永远不知道,那些想从北方而来的飞雪,在它外表的圣洁下,究竟冻结着多少人的性命。
今日,朕即便是输了这局,死在这里,也是死在追逐一统天下的道路上,九泉之下,也不丢人!”
北荒每年冬天,都会南下进犯,无数年来,从未更变。
但大多数时候,东墨也好,西华也罢,甚至包括南风在内,都只认为这是北荒掠夺更多土地与物资的手段。
毕竟,常年居住在北方的北荒士兵,在这个季节,总能比东墨的士兵更好的适应冬日的寒冷。
然而,不曾想,北荒大军的掠夺,其实真正的目的,是避开北方那无孔不入的严寒。
严寒导致的物资匮乏,养不活那么多的人,便逼迫着他们拿起战刀,去富饶的地方掠夺,去生存!
这也是耶律长思无数年来,都觊觎着天下的执念所在。
北荒那片广袤却又贫瘠的土地,尽管生养了他们,却又残酷得让人生不出一丝感激之情。
当耶律长思第一次见到了其它几国不同于北荒的繁华富饶后,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究竟有多少羡慕,多少嫉妒!
从那时开始,他就明白,想要让北荒的子民不再蜷缩在凛冽的寒风中吞雪充饥,就必须要发动战争,去掠夺更多的物资,去占领那些没有严寒的土地。
可一直以来,西华的强盛让他根本无从下手,至于国力最弱的东墨,却总能在危急的关头获得来自西华的援助。
无数次铩羽而归,让耶律长思彻底明白,他可以让北荒将士们用无尽的鲜血攻占下东墨的城池,却没有能力将它们一一纳入北荒的版图。
这是四国制衡千年来,从未有人打破的铁律,除非发生变故!
如今,西华与东墨两国同时发生内乱,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否则耶律长思也不会在北荒才经历大败,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亲率大军进攻东墨。
即便这样,耶律长思一开始的目标,也只是沧澜关往西的这些东墨并不怎么看重的边城。
再往前,且不说他有没有把握控制住拿下的城池,即便有那个能力,恐怕也会有人站出来阻止。
要知道西华的内乱虽然自顾不暇,可那苍山以南的南风,却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一点,早在耶律长思领兵出征的第二日,密探便连夜送来南方五万精兵集结边境上的情报时,已然明了。
对于那甚少打过交道的南风,耶律长思的了解也仅仅是南风国这一任的帝王君敛,自登基以来,便一改上一任帝王参与四国交锋的策略,转而凭借苍山阻隔的地利,韬光养晦。
而最近的一份情报则是君敛在数月前扫平南蛮部族,将南风的版图扩大了近三成!
此消彼长下,当今四国中真正的强者已然呼之欲出。
翁蚌相争,渔翁得利;耶律长思能抓住东墨内乱的时候的大举进攻,就绝不可能蠢到与东墨拼得两败俱伤,然后替他人做了嫁衣!
因此,在没有绝对的把握的情况下,耶律长思也之能步步为营,这也是他在枫炎骑的帮助下轻易攻占玉水衡关等边境城池,却迟迟没有继续进军的缘故。
要知道,沧澜关易守难攻,几乎天底下人人皆知,那滚滚东去的沧江水底,埋葬着多少将士尸骨,无人能知。
而今,这个拿下沧澜关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摆在他的眼前,他是绝不可能的错过的!
为了剑指天下,亦是为了北荒无数百姓……
“眼下,摆在朕面前唯一的问题便是,云凰公主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让朕的亲卫们代劳!”
一语不急不缓的说出,却是无数寒光骤然挣脱束缚,用杀戮与锋芒,把墨卿烟如风暴中心的一叶孤舟般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