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各领剑诀,平剑于胸,神色凝重地同时大喝一声,剑尖泛射起刺眼的光弧,十校长剑分向十个方位电疾地劈了过来,急啸而至。
单晴瑶骤见密集的剑影在空中布成一个剑网,倒洒而落,她厉叱一声,长剑一引,斜劈而去。
“叮当!”
剑刃相击发出一声清脆巨响,单晴瑶只觉虎口一震,几乎连长剑都要脱手飞出,她大惊之下,急忙收剑回身,只见孔雀神君和大鹏王这时也被逼得连连倒退。
层层叠叠的剑气弥空而起,在空际幻成数十道银虹,把这三个各负绝艺的高手逼得手忙脚乱,这个剑阵才施展开来,便产生出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们几乎透不过气来。
孔雀神君抓起无知老人往袭来的剑光挡去,大喝道:“不错,峨嵋总算还有一套不错的剑法。”
峨嵋十老骤见孔雀神君以人挡剑,只得把激射而出的剑气收回,大鹏王观准这个机会,抖手发出十片金羽,无声无息射飞过去。
金光流油的金羽,在空中如影随形射向身形转动的十大高手的身上,峨嵋十老大喝一声,剑光一转一覆之间,那十片金羽竟在瞬息间钻入剑光里,钉上了每个人的左臂上,顿时从他们的左臂上流下一片殷红的血渍。
“铮!”
一缕琴韵如万马奔腾响了起来,袅袅余音钻进每一个人的心里,恍如一柄无形的金锤,撞得峨嵋十老身形一晃,剑势立时一缓,连他们身上的伤势都无暇顾及了。
“铮!铮!铮!”
一连串的琴音响起,大殿上围观的和尚俱发出一声低呃,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功力较高的则抚着胸前如飞似的往殿外奔去,恍如遇到鬼魅。
孔雀神君手抚古琴,手指不停弹奏,哈哈笑道:“火龙真人老秃驴,我要你们峨嵋弟子通通死在我的琴声里,然后一把火烧了上清官,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火龙真人真人强自运功抗拒那缕缕如丝椎心裂胆的琴音,他脸上痛苦地一阵抽慉,急喘地喝道:“神君,你快停手!”
峨嵋十老此时竟没有心力再发动剑阵攻击敌人,他们急忙收摄心神,盘膝坐在地上,运功抗拒这无形的琴音,只见他们低垂双目,额下长髯拂动,合什当胸,脸上俱是十分肃穆,颗颗汗珠如雨点似的滴落下来。
单晴瑶由于小达摩死于江里,脑中始终挥不掉那凄惨的一幕,柔和的琴音飘荡在她耳际,立时使她神智模糊起来。
她恍如看见右洪潇满身鲜血仁立在她眼前,她痛苦地低哼一声,颤抖地道:“洪潇,谁杀了你,是谁?”
小达摩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站在他身旁的那些模糊人影,单晴瑶全身颤抖,一声厉笑,泣道:“洪潇,我要替你报仇!”
她因被琴音感动而陷于幻想之中,单晴瑶凄厉地一声长笑,一式“穿云破雾”,电疾地朝着那些模糊的人影刺了过去。
只听一声惨哼,一个峨嵋老和尚身上已被刺中了一剑,鲜红的血液汨汨流出,那老和尚手抚伤处,大喝一声倒地而死,脸上浮现出死不冥目的怒色。
“龙依莎!”
这声大喝有如巨雷似的响了起来,单晴瑶全身剧烈地一颤,自幻景之中清醒过来,当她眼光垂落在自己的剑刃上时,只见殷红的鲜血,正自锐利的锋刃上滴落下来。
她一手掷出手中长剑,抓扯头上的银发,颤惊地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事!”
她这时心里空空洞洞的连一点思绪都没有,当她才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又被眼前的惨象震骇住了。
“龙依莎,你疯了!”
单晴瑶惊悸地抬起头来,这熟悉又慈爱的声音已经好几年没有听见了,她盈眶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而滴落了下来,润湿的眸子里闪现出她师傅的影子。
她狂呼道:“师傅!”
琴音戛然而止,孔雀神君缓缓回过头来,他一眼瞥见腾连虎扑进大殿,单晴瑶泪水滚滚,扑倒在腾连虎的怀里轻泣起来。
“圣苗大帝!”
火龙真人真人惊呼一声后,面容更显惊恐了,一个孔雀神君已使峨嵋几乎覆灭,若再加上圣苗大帝,那峨嵋永远也休想翻身了。
他低喧一声佛号,痛苦地道:“峨媚完了.峨嵋完了!”
单晴瑶扑进腾连虎的怀里,神智渐渐清醒过来,她轻轻饮泣着,惊悸地抬起头来,呆呆望着情绪激动的腾连虎,在那双隐隐透着泪光的眼睛里,她恍如看见一些失去又复得的东西,那是真挚的父爱,没有丝毫做作的虚伪,慈祥的笑容在她眼里是那么熟悉……
她有些寒惊,因为她自认没有脸再见父亲,她想起她的不孝,偷偷离家出走,只留下一个孤独老人在圣苗谷,使他饱受晚年的寂寞、孤独、悲怅……种种心灵上的痛苦,这些打击对一个老人而言是很难承受的……
腾连虎万里追踪单晴瑶,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峨嵋山顶上找到了她,那种心灵上的兴奋绝非一个局外人所能感受的。
他激动地道:“龙依莎,龙依莎!”
泪水终于抑制不住自眼眶里滚落下来,他双手托起单晴瑶那苍白的面颊,仔细端详着,在那张清瘦的脸上,他好像又看见自己死去妻子的脸庞,霎时之间,在他脑海里回荡着他死去妻子的影子……
良久,他才叹口气,忖思道:“她太像毕岑了!”
这个内心非常苍凉的老人,在满布条条皱纹的脸上,显现出一丝黯淡的神色,他轻轻拂理这着单晴瑶那细长雪白发丝。
他的心陡然沉重了,有如掉进了深渊里……
腾连虎哽咽地道:“龙依莎,你的头发……”
龙依莎全身剧烈地一颤,仿佛被一枝无形的剑穿戳过那样痛苦,她喊声师傅,哇的一声又扑进了腾连虎的怀里放声痛哭。
多年来,在江湖上,她表现出倔强沉毅的性格,但在这一瞬之间,一点的矜持与勇气都消失掉了。
她回复往昔的稚弱,她投入慈父的怀里,郁藏于心底的悲伤,尽数发泄出来。
腾连虎噙着眼泪,搂着龙依莎,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沉重地叹了口气,轻声道:“龙依莎,这就像一场梦,我们都忘了吧!”
龙依莎摇摇头道:“忘不了的,这一年来我突然懂得人生,没有爱情的生命是痛苦的,我爱小达摩,而他也爱着我……”
腾连虎闻言,立时勃然大怒起来,他总觉得他自己美满的家庭是被小达摩拆散的,他冷哼一声,猛然把龙依莎推开,怒道:“那个江湖浪子,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去爱他!”
单晴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她身躯轻轻退后两步,突然大声道:“师傅,他不是江湖浪子……师傅,你不要用有成见的眼光去看他,他处处隐藏着迷人的神秘,就像那个楼兰……”
腾连虎冷哼一声道:“你这是教训我吗?”
单晴瑶悚然惊颤,凄凉地道:“女儿不敢,你是我最敬佩的父亲,我深爱着你,但我不能让你对小达摩有所误解。”
腾连虎仰天一阵大笑,道:“误解,误解,哈……女儿连她父亲都不要了……哈!”
笑声里极尽凄凉,他一阵狂笑后,目光突然一冷,冷峭地望向单晴瑶。
无限的爱心,换得的都是失望与愤怒,谁能理解他的沮丧,腾连虎默默低下头去,无限的伤感,哦!这个悲怆的老人,谁能了解他的委曲呢?
他眼眶中早已噙满了泪水。
“我没有,我没有……”
单晴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泪光,她痴痴地望着腾连虎那老迈的身躯,她觉得父亲老了,无情的岁月已经在他的脸庞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腾连虎嘴唇翕动,喃喃自语:“空虚黯淡,黯淡空虚,一切那是黯淡与空虚。”
他目中泪水直涌出来,望着大殿上的神龛,他不禁又想起逝去的爱妻,他的嘴唇嚅动,呢喃着心灵上的空虚与孤独,他已经显得太苍老了。
只听他轻声道:“我不能失去龙依莎,她是我的生命……”
单晴瑶上前抓住腾连虎的手,泣道:“师傅,孩儿错了!”
她晓得腾连虎此刻的心情,她的心里激荡起一股孺慕之情,她渴望腾连虎的亲情,也乞求他的原谅。
腾连虎深深吆了口气,道:“龙依莎,我们回家吧!”
单晴瑶惊悸地昂起头,她没有回答,只希望老迈的父亲从她那双眸子里了解一切,因为她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在眸子里表现出来……
好像一直孤雁。
大殿里沉默无声,孔雀神君和大鹏王已经悄悄退到单晴瑶的身后,他们的心情也是十分沉重,两人只能投给腾连虎同情的眼光,其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火龙真人真人终于打破了这死寂的气氛,他低喧一声佛号,合什双掌,走到腾连虎的身前。
他恭身一礼,道:“小老前辈,令嫒是非不明血洗峨嵋,贫僧不敢怪罪令嫒,只求老前辈给峨嵋作主……”
腾连虎颔首道:“事已至此,惟有请掌门人多包涵了……”
无知老人适才差点把老命送在孔雀神君手里,正憋着满肚子的闷气,这时腾连虎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顿时牛睥气又发了起来。
无知老人脸色铁青,上前怒道:“峨嵋虽然流年不利,也不至于倒霉到这种程度,你说得倒轻松,难道这十条人命就这样算了?”
腾连虎一愣,他没想到无知老人能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他身为武林前辈,自然不能一直袒护自己的干女儿,腾连虎心头一沉,一时也不知该解决这件事情。
孔雀神君把眼一瞪,道:“你这条蛮牛,本君没有宰了你,已经是很客气了,如论小达摩同本君的交情,这就要你们峨嵋鸡犬不宁。”
无知老人只因一时义愤,根本不顾自己死活,他是出了名的牛脾气,不论你是孔雀神君还是圣苗大帝,任谁来他都不含糊,他冷哼道:“孔雀神君,我无知老人杀了小达摩该由我无知老人偿命,你们也犯不着来峨嵋逞威风!杀了人就想一走了之,我无知老人可没有这么容易放你们走。”
说完,身形向前疾掠,当真摊开双掌挡在大殿门口,恍如守门神似的站在那里。
孔雀神君冷笑道:“你不惜峨嵋遍体横尸,尽管拦拦看。”
他这时恨透了无知老人,脸色一冷,目泛杀机走了过去,使得殿里群豪同时面色大变,纷纷向孔雀神君逼拢过来。
火龙真人真人双目圆睁,怒道:“逆徒,快给我回来!”
无知老人目含泪水,道:“师父,峨嵋数十年清誉毁在弟子一人手里,我无知老人死不足惜,但不可使峨嵋沦至万劫不复的地步。”
火龙真人真人目射精光,怒喝道:“逆徒,这事都是你惹来的,还敢再给峨嵋生事,你若不给我回来,我现在就把你逐出门墙。”
无知老人这时激动异常,他满脸悲愤,含着泪水道:“师父!”
他虽然有满腔的话要说,可是骤然看见火龙真人发怒,顿时急得热泪直流,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单晴瑶这时再也不能保持缄默,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莲步轻移,缓缓走到火龙真人真人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