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海峰一个人在书房里面坐了许久,待到他内心里那些因为跟陈欣然吵架而引起的激烈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以后,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这段时间,为了杜建国的案子和建平集团的那些事情,关海峰就像是一部拧紧了发条的机器一样,每天都在超负荷运转。
刚才他冲陈欣然发火,也是因为他压力太大,身心疲累,一时之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现在怒火消退了,关海峰知道,陈欣然自从跟他结婚以后,就对他忠心不二,自己刚才那么对她,确实是有些过分。
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腿,这几天为了杜建国的事情,四处奔波,他左腿腿部跟义肢相接的那部分皮肤,又已被磨破,现在正生生的疼。
他拉起左腿的裤脚来,挽了上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义肢。
尽管关海峰的动作非常的轻柔,但是因为腿部的皮肤磨损得太厉害,除了红肿起泡以外,现在正大面积的破皮出水。在取下义肢的那一瞬间,一种锥心蚀骨的疼,让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陈欣然跟关海峰大吵了一架以后,就回到三楼主卧去洗漱,准备上床睡觉。
但是她洗漱完毕以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却半天都睡不着。
陈欣然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跟关海峰闹脾气,很不明智。她心里面正暗暗地懊悔,她洗漱完了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等关海峰。但是关海峰半天都没有上来。
陈欣然心里有些闷闷的,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什么每天都在做的事情,今天却没有去做。
她想来想去,终于想起傍晚回家的时候,忘记将关海峰最钟爱的那盆米兰花,从屋外的花园里面,搬进室内了。
陈欣然想到这里,赶紧穿上拖鞋,轻手轻脚地下楼。她打开客厅通往花园的门,将关海峰去年亲自从南方带回北京来的那盆米兰花,给挪到了客厅靠墙的花架上。
米兰是生长在南方的花,并不适合冬季寒冷干燥的北方。关海峰将这盆花带回家的时候,陈欣然上网查了很多资料,经过她的精心伺弄,才好不容易养活。
今年夏天,这盆米兰果然没有辜负陈欣然的多日照料,初夏时节就冒出了许多的小花苞。整个夏天,花园里面都可以闻到米兰那特有的、沁人心脾的馨香。这让每日里都行色匆匆的关海峰,在看到它时都甚是欢喜。
因为米兰花是关海峰的挚爱,陈欣然对它自然照料得格外尽心。现在,她将米兰移入室内以后,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叶片的颜色是否正常,花盆里面的泥土是否缺水等等。
在看到一切正常以后,陈欣然才进厨房去洗干净手,然后准备返回三楼的主卧睡觉。
就在陈欣然经过二楼书房门口的时候,她隐隐地听到了书房里面传来的关海峰的轻呼声。
陈欣然不知道里面的关海峰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吓了一跳。因为关海峰素来都是一个心思很重的人,陈欣然联想到晚上自己跟关海峰吵过的架,她担心关海峰一时想不开,出什么意外。
她下意识地去推门,但是门是从里面反锁着的,陈欣然无论怎么按门把手,都打不开。
陈欣然不敢多想,就一边叫着关海峰的名字,一边大力地拍打着门。
关海峰在里面被陈欣然的敲门声弄得烦不胜烦,他担心他们俩深更半夜里闹出的这些动静,被外面巡夜的保安听见,惹来闲话。他就一只脚着地,跳着去给陈欣然开门。
房门打开以后,陈欣然见关海峰金鸡独立似的站在门口,一脸的愠色。
关海峰的左腿裤脚,现在正高高地挽在他的膝盖处,裤腿的下面露出了一小截他真正的小腿。
陈欣然一眼就看见了关海峰小腿底部上的红肿部分,她顾不上多想,就习惯成自然地向关海峰走了过去。
她架着他的胳膊,将他扶到沙发上去坐好。然后从书柜里面拿出一个家庭药箱来,从中找出碘伏和消炎药,她一边仔细检查着关海峰的腿部皮肤,一边手脚麻利地给关海峰的伤口喷碘伏。
“你明天要不就别去了,有刘律师他们在,你不是证人,不需要亲自出庭的。”陈欣然试探着轻声对关海峰说道。
关海峰闭上眼睛,紧皱着眉头,忍受着因为碘伏喷洒在伤口上所造成的疼痛,他没有言语。
陈欣然见关海峰不想说话,她害怕自己多嘴,又让关海峰生气。她为关海峰处理完伤口以后,帮他找出他已经很久没有用的拐杖来,递给他。
关海峰在陈欣然的搀扶下,回到主卧去洗漱睡觉。
两人自此一夜无语。
第二天的庭审,果然不出关海峰和刘律师所料,因为是公开审理,所以,现场就来了许多媒体的记者。
他们一见到林语和关海峰出现,就纷纷围上前来。他们问了林语许多尖锐问题,林语通通不作答。记者们将他们团团围住,话筒和录音笔几乎戳到了林语的下巴。
最后,林语完全是在关海峰和建平集团的另外几位高管的护卫下,才好不容易冲出重围,进入了审判庭。
再次见到杜建国,林语有一种恍若幻世的感觉。她在杜建国出庭以后,就摘下了眼前的墨镜。
她紧紧地盯着杜建国的身影看,她发现杜建国头上的白发,又多了许多。身材比以往虽然略显消瘦,但是精神状态还算正常。
杜建国身上穿的并不是囚服,而是他自己的白衬衫,手上也没有戴手铐。他随着法警步履稳健地走上了被告席,他的身型依旧挺拔,站姿也一如既往。他双脚后跟并拢,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林语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去多想,她仔细聆听着法庭上控辩双方对杜建国这个案子的陈述。
这次开庭,检方是以单位行贿罪起诉杜建国的,而刘律师则是按照林语和关海峰以及建平集团大多数高管的意思,给杜建国做的无罪辩护。
刘律师向法官提供了为杜建国辩护的、新的证据,那就是建平房产卖那栋别墅给郭芃芃之前,刚刚向房管局申请更改了那栋别墅的备案价。
新的备案价是按照当时的市场行情来定的,而杜建国给郭芃芃报出的价格,是那栋别墅开盘时所定下的售价。
那套别墅是尾盘,当初开盘时给它定下的价格,已经在房管局的档案里面存在了好几年。
在那栋房子卖给郭芃芃之前,刚好有一家公司的老板跟那个项目的负责人接触过,他说他们公司想买下那栋别墅,做他私人的红酒和雪茄会所。
那个项目的负责人觉得那位老板买下那栋别墅以后,是用作商业用途。而建平房产以住宅的价格,卖给他作商业,其他业主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很有可能会找建平房产扯皮,他就觉得有些不妥。
但是,那位老板的背景很强大,那个负责人不想自己出面去得罪他,他就想用一个办法去婉拒对方。
在请示过了关海峰以后,他派人去房管局递交了一份调高那栋别墅销售备案价的申请。
按照那个时候的市场行情,他们所申报的价格,是在市场价的范围之内。因此,房管局那边很快就批准了下来。
那位老板见那栋别墅的价格一下子涨了那么多,他仔细盘算了以后,觉得很不划算,就很快放弃了。
那个项目的负责人没费多少口舌,就摆平了这件事情。
就在那位老板跟那位负责人商谈买那栋别墅的同时,郭芃芃也向杜建国提出了,她想买那栋房子。
杜建国作为集团董事长,他对子公司们在各个城市开发的那些楼盘,其具体的销售价格,并不清楚。因此,他给郭芃芃报价之前,先打电话问了那个项目的负责人。
因为新的备案价房管局那边还没有最后批示下来,因此,在杜建国问那位负责人,那栋房子的价格的时候,那位负责人报给杜建国的,当然也就是那栋别墅在房管局那边留下的原始备案价。
新的备案价下来以后,因为那位想做私人会所的老板放弃了购买,那栋房子自然而然也就卖给了郭芃芃。
因为杜建国已经答应以原始备案价卖给郭芃芃了,建平房产当然也就不可能按照新的备案价,去房管局那边给郭芃芃备案。
最后,房管局那边留下的郭芃芃买那栋别墅的价格,就是原始的备案价,而不是新批下来的那个价格。
对于房地产企业来说,他们卖房子给客户的时候,只能比在房管局备案的价格低,而不能比那个备案价格高。因此,郭芃芃所买的那套房子,就按照正常程序,很快备下案来。中间,没有任何人对此表示过疑问。
从这些证据可以看出,杜建国没有向郭芃芃或者是她背后的那位官员主动行贿的行为和意图。
他低于市场价200万卖房子给郭芃芃的行为,就构不成行贿罪。
刘律师当庭向法官提交了相关的证据,因为有新的证据出现,那天的庭审,法官就没有当庭宣判。
在庭审结束之前,法官正准备宣布择日再审的时候,杜建国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旁听席上林语的那个方向。
他不等法官开口,就径直哑声说道,“我知道自己在工作方面做的某些事情,有违反我们国家法律的地方。但是,我想对我太太说的是,在我跟她结婚以前,我的私人生活确实有不太严谨的地方。但是自从我跟她结婚以后,我就没有做过任何一件背叛我跟她之间感情和婚姻的事情,我想强调一下这一点。希望她能够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