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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陈宫易储

2018-03-02发布 4856字

陈朝著名宠妃,于历史上留下“祸水误国”骂名的张贵妃,名丽华,出身兵家,家贫,父兄以织席为事。陈后主为太子时,年仅十岁的张丽华被选入宫,充当太子妃龚良娣的侍女。陈叔宝对她一见倾心,时常临幸她。

其后,张丽华有娠,于太建七年(575年),为陈叔宝生下第四子陈深。陈后主即位,拜为贵妃。她生性聪明灵慧,有辩才,甚被宠遇,她的儿子陈深封始安王,与陈后主所生第八子陈庄立为会稽王。陈深、陈庄因母亲张丽华有宠,自幼极受父皇宠爱。

后宫女子向来善妒,张丽华却不嫉妒,且善于察言观色。陈后主每引张贵妃与宾客游宴,张贵妃则推荐诸宫女参与,后宫之人感恩戴德,竞言贵妃之善,由是爱倾后宫。张贵妃喜好厌魅之术,假借鬼道以迷惑陈叔宝,在宫中设置各种祭祀,聚集许多女巫,让她们击鼓跳舞,与陈叔宝一同欢乐。

张贵妃乃绝世美人,发长七尺,真黑如漆,光可鉴人,愈发衬托她肤如凝脂。特聪慧,有神采,举止娴雅,容色端丽。每瞻视顾盼,光彩溢目,照映左右。她常于阁上梳妆,有时临轩独坐,有时倚栏遥望,飘若神仙,宫中人遥望之,都以为仙子下凡。

是时,陈后主怠于政事,懒于上朝,百官奏事,皆托宦官蔡脱儿、李善度转达。陈后主倚着软塌,抱张贵妃于膝上,与她一同听政。

蔡脱儿、李善度二人不能记清楚的事情,张贵妃却能过目不忘,帮助宦官理清思路,讲清来龙去脉,无所遗漏。张丽华还参访宫外之事,人间有一言一事,张贵妃必先知,而转告陈后主。为此,陈后主视她为红颜知己,益加宠爱,冠绝后庭。

而后宫家属,凡有不遵法度,违背事理之人,只要向张丽华施恩求情,张贵妃则令李、蔡二人先启奏其事,而后从容为他们说情。凡有不顺从的王公大臣,张丽华亦趁机加以诬陷,只需一句话,便即疏斥。陈后主对她言无不听,世人皆称:“江东小朝廷,不知有陈叔宝,但知有张丽华。”

张贵妃与孔贵嫔,皆是天姿国色,称为妖艳,最受陈后主喜爱。于是,张贵妃、孔贵嫔招权纳贿,无所不为,二人权势极盛,熏灼四方,内外宗族,多被引用。大臣执政,亦随风披靡。宦官谄媚之徒,内外勾结,互相引荐,贿赂公行,赏罚无常,纲纪紊乱。

当时,都官尚书孔范,与江总等人并为狎客。孔范,字法言,年少好学,博涉书史。容止温雅,文章瑰丽,又擅长五言诗,尤见亲爱。陈后主生性愚狠,恶闻过失,每有恶事,孔范必为其文过饰非,称扬赞美。

除张贵妃外,孔贵嫔亦深受皇宠,孔范与孔贵嫔以同姓同宗为由,结拜为兄妹。自此,孔范出入宫闱,如入无人之境,这对儿结拜兄妹整日往来,丝毫不顾及闲言碎语。而陈后主对孔范宠信礼遇有加,言听计从。群臣敢于直言进谏者,孔范都要构之以罪,将其斥逐出朝。

故而,朝廷公卿咸畏惧孔范,他因此而骄傲专横,自以为文武才能,举朝无人能比。

一日,陈朝大将、领军将军任忠上疏进谏称:“如今官场上下,公然行贿受贿,小人内外勾结,已乱朝纲,违背法典,倘若边境有战事,陈国大业将毁于一旦矣!”

而孔范却从容地对陈后主说:“朝外诸将,皆起自行伍,只有匹夫之勇。至于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岂是他们所知也!”

陈后主一时无法抉择,便询问中书舍人施文庆:“孔范自以为有文武韬略,欲夺取武将兵权,卿以为如何?”

“孔尚书乃名门之后,文武双全,自然再合适不过了。”施文庆向来畏惧孔范,就随声附和道。

“臣附议。陛下慧眼如炬,看人定是不会错的。”司马申也在一旁人云亦云道。

自此以后,陈朝将帅微有过失,陈后主即下诏夺其兵权,转而分配给文吏,这些刀笔之吏愈发得势。陈后主还下令黜夺任忠的兵权,分配给孔范及蔡征,任忠出任吴兴内史。

虽说文不误国,若只是饮酒作赋,与王朝存亡关系不大。但陈后主身边的诸多文人狎客,自取身荣,不存国计,在关乎国运的大事上,与陈后主一样,毫无韬略可言。从此,陈朝文武解体,士庶离心,终至覆灭。

一日,司马申于尚书下省的厅堂内午憩,有一只乌鸦飞进室内,啄其嘴巴,流血及地,时论以为此乃司马申谗害贤人的报应。

至德四年(586年),司马申去世,陈后主悲悼良久,下诏称:“慎终追远,钦命如遵旧则,阖棺可定谥号,此乃效法前典。故散骑常侍、右卫将军、文招县开国伯申,忠肃在公,清正立己,治繁处约,投躯殉义。朕任寄情深,……可赠侍中、护军将军,进爵为侯,增邑为五百户,谥曰忠。……”

至安葬之日,陈后主亲自撰写墓志铭,辞情伤心悲切。末章道:“嗟乎!天不与善,歼我良臣。”足见陈后主对司马申宠信至深。

而中书舍人施文庆,家本仕宦门第,至施文庆这代早已没落为寒门,而施文庆好学,颇涉书史。陈叔宝在东宫为太子时,施文庆在东宫供职。陈叔宝即位,擢升他为中书舍人,恰逢陈叔陵作乱,隋师临境,军国事务,多起仓卒,施文庆聪敏强记,熟谙吏职政务,能心算口占,随时随地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深得陈后主的亲近与宠幸。

那时,吏道粗疏简略,百司松散,施文庆尽其所能,分官联事,莫不振惧。又向陈后主引荐沈客卿、阳惠朗、徐哲、暨慧景等人,称他们有当官为政之能,陈后主信之,皆予以提拔重用,又以沈客卿为中书舍人。

这沈客卿,出身微贱,美风采,善谈论,博涉群书,与施文庆年少时亲昵。陈后主时,任中书舍人,兼步兵校尉,聪明有口辩,颇知朝廷典故,兼掌金帛局。这些寒门子弟,在朝廷中没有靠山,只能一心一意依附于陈后主,为虎作伥。

按照旧制,军人、士人,二品清官,都不征收入市关税。陈后主因盛修宫室,极其豪华富丽,府库空虚,再要有所兴造,经常苦于无钱可用。

沈客卿为人阿谀逢迎,残忍冷酷,每立异端,惟以侵害百姓为能事。于是,他奏请称,不问官吏、平民,都须交纳入市关税,而且还要增加征收额度。

陈后主以阳惠朗为太市令,暨慧景为尚书金、仓都令史,这二人家中本是小吏,正好使出看家本领,考校文簿,毫厘不差,百姓嗟怨。而沈客卿官居舍人,总督此事,每岁所得收入,超过往年数十倍,陈后主大悦。不久,又加封沈客卿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

然而,他们都不识为政大体,督责苛刻繁碎,聚敛无厌,王公百姓,怨声载道。陈后主却认为施文庆有知人之明,对他格外亲信倚重,朝廷内外大小事宜,无不委任于他。而施文庆这伙人转相荐引,成为达官显贵者多达五十人。

《南史》称:“(陈后主)盛修宫室,无时休止。税江税市,征取百端。刑罚酷滥,牢狱常满。”因此,世人皆以为陈后主是昏君,相较勤俭爱民、雄才大略的隋文帝,这两位帝王大相径庭,不可同日而语。

至德四年(586年),正月甲寅,三十四岁的陈叔宝欲仿效上古先贤唐尧夏禹,置谏鼓,听臣言,遂颁发诏书称:“尧施谏鼓,禹拜昌言,求之异等,……斯乃治道之深规,帝王之切务。朕以寡昧,……万机多紊,四聪弗达,思闻蹇谔,采其谋计。王公已下,各荐所知,旁询管库,……一介有能,片言可用,朕亲加听览,伫于启沃。”

然而,事实绝非如此,有一事为证。

祯明元年(587年),章华上书极力谏言,其大意为:“昔高祖(陈霸先)南平百越,北诛逆虏侯景;世祖(陈蒨)东定吴兴、会稽,西破王琳;高宗(陈顼)克复淮南,拓地千里。三祖之功,可谓极矣!

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宠,惑于酒色,祭祀祖宗七庙则托辞不出,册封妃嫔则亲临殿庭,老臣宿将,弃之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如今边疆见危急,隋军压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张,臣见麋鹿重游于姑苏台矣。”

何为“麋鹿重游于姑苏台”也?据《史记•淮南衡山列传》有言:“臣闻子胥谏吴王,吴王不用,乃曰:‘臣今见麋鹿游姑苏之台也。”今臣亦见宫中生荆棘,露沾衣也。’后世便以“麋鹿游”比喻繁华之地变为荒凉之所,暗示国家沦亡。

这章华,字仲宗,家庭世代为农夫,唯独章华好学,常与士人君子游处,颇览经史,好学不倦,工于诗文。侯景之乱时,游岭南,居于罗浮山寺内,专精习业,出任南海太守,后来,回到京师建康。

陈后主即位,朝臣以为章华素无功绩和资历,竞相排斥诋毁他,任命他为大市令。然而,此职务非其所好,章华便托疾辞官,而郁郁不得志。

其后,见陈后主宠爱艳妃,宠信狎客,枉杀谏臣,早已远离朝堂的章华忍无可忍,这才冒死入宫,上疏进谏。

且说陈叔宝览完奏折,当场大怒,厉声喝道:“快来人呀!把章华这个老匹夫推出去斩首示众!”

“臣本一介布衣,躬耕于垄亩,先帝时幸得吏部侍郎萧叔休(即萧引)推荐,方才入朝为官。”章华神情自若地当着陈后主和众臣说着,继而面带悲凉,“臣只盼陛下能子承父业,精兵强国,挥师北伐,建立千秋霸业。如今看来,此等名垂千古之名,要留给那隋朝天子杨坚了。”

语毕,章华竟哈哈大笑不止,那笑声令人毛骨悚然。接着,他整理一下衣冠,昂首阔步走出大殿。笑声依然凄惨,在空中回荡。不一会儿,笑声断绝,百官无不耸然动容。

《礼记•中庸》曰:“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覆舟山及蒋山柏林,一入冬,树木常泌出汁液,陈后主以为甘露之瑞,欣喜异常。然而,彼时,江南妖异怪事甚多。

蒋山有众鸟,鼓翼而鸣,其叫道颇似:“奈何帝!奈何帝!”京房《易飞候》曰:“鸟鸣门阙,如人音,邑且亡。”蒋山乃吴之地望。鸟于上鸣,吴空虚之象。及陈国灭亡,建康城变为废墟。

又,建康城无故自坏,城中有井涌雾,赤地生出黑白毛,大风吹毁朱雀门,临平湖久被水草堵塞,忽然水草自动散开。有人于江中行船,听到船下有声云“明年乱”,视之,江中并无他人。

祯明元年,陈后主作新歌,词甚哀怨,令后宫美人习而歌之。其辞曰:“玉树后庭花,花开不复久。”时人以为歌谶,此其不久之征兆。其后,此歌被后人称为亡国之音。

一日,陈后主梦到黄衣人包围建康城,醒来甚为厌恶,命人将绕城橘树,尽数伐去。其实,隋文帝受禅之后,上下通服黄衣。未几,隋师果然攻围建康城。

那时,南北服饰差异较大。南朝以汉人正统自居,江南天子头戴白帢帽,公卿则穿巾褐裙襦。而北朝杂以戎狄之制,隋代帝王贵臣,多服黄纹绫袍、乌纱帽、九环带、乌皮六合靴。百官常服,同于走庶,皆着黄袍及衫,出入殿省。后来,乌纱帽渐废,贵贱通用折上巾,即头戴“幞头”,穿靴以代履,咸便于军旅。

凡凡种种的妖异怪事,令陈后主生厌。于是,他自卖于佛寺为奴,想以此来镇住妖异,消除灾殃,去邪除恶。又下令于建康城中修建大皇寺,在寺中建造七层塔。尚未完工,火从中起,而焚烧佛塔,大火肆虐,烧死者甚众。

陈后主又下令修造齐云观,陈国人唱歌讽刺道:“齐云观,寇来无际畔。”然而,大功未毕,隋师已渡江。

祯明二年(588年)四月戊申,有群鼠无数,自蔡洲岸入石头渡淮河,至于青塘两岸,数日而死,随流出江。是月,郢州南浦水黑如墨。

五月甲午,东冶铸铁时,有物赤色如数斗,自空中坠入熔所,有声隆隆如雷,铁飞出墙外,烧毁民宅。

陈朝皇太子陈胤,字承业,聪敏好学,从师受业,终日不倦,博通大义,兼善属文。然颇有过失,不遵典章制度,侍中、太子詹事袁宪亲自上表劝谏,皆援引古今之事,言辞恳切,太子虽表面上接受,而心无悔改之意。

十四岁那年,陈胤躬出太学讲《孝经》,讲毕,又释奠于先圣先师孔子,设金石之乐于太学,王公卿士及太学生并参与宴会。可是,陈后主却不喜欢其道学之气。

太子养母沈皇后淡泊寡静,素来无宠,嫡母庶子间往来十分密切,陈后主怀疑他们心怀怨恨,更加反感。

而张贵妃、孔贵嫔日夜在陈后主面前说沈皇后及太子的坏话,孔范之徒又于朝外造谣、推波助澜。于是,陈后主决意另立张贵妃之子、始安王陈深为嗣。

一日,陈叔宝面色平静地提及易储之事。

“始安王年少聪惠,有志操,容止庄重,虽左右近侍,亦未尝见其有喜怒之色,自当承嗣大位。”吏部尚书蔡征审时度势、顺旨称赞道。

“皇太子乃国家储副,万民归心,卿是何人,轻言废立大事!”花甲之年的袁宪厉色驳斥道。

“袁卿实为骨鲠之臣,可任尚书仆射。”陈后主感叹道,他知道袁宪规谏太子之事。即日,下诏以袁宪为尚书仆射。不过,陈叔宝改立太子之心已决。

六月庚子(三日),陈后主废皇太子陈胤为吴兴王,改立始安王陈深为皇太子。

沈皇后曾数次上书直言规劝陈叔宝,陈后主将废之,而立张贵妃为皇后,最终以亡国而不果。

北有强敌环伺,陈后主不知严阵以待,反而听信后宫谗言,废立东宫,又欲废黜皇后,引发宫廷之乱。陈朝这株朽木,已经从头烂到尾,只等隋朝统一南北的劲风过江,立刻就要摧枯拉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