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玉皇宫泛着碧光的厅堂，再往里头迈两步，自然就到了学生食堂。

那是一间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人的大手笔建筑，四面的墙壁都是以翠竹堆叠起来的为主，连成厚厚的一片。阳光可以从中很好地透过来，融进空竹的缝隙之中，染上一层绿油油的光泽。整间食堂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蛐蛐笼子一般，让人沉醉在无边无尽的自然风光之中，不能自拔。山风一阵一阵地刮过，屋外种着的竹林不免要“哗哗”作响，好似整座大山在用竹笛吹奏着一曲诗情画意的田园赞歌。

熊猫人在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话，他们似乎秉承着一些自远古时代就流传下来的传统，食寝皆不语，偶有嬉闹，也只是几个年轻人在小声地探讨功夫路数。一间四面见方的大屋子里，横着摆上几排桌子，最外围圈着许多盛在玉盘子里的食物，看着就跟某个极具奢华的自助餐酒店似的……

“和私立高中里的食堂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啊……”夜鹰一边像个饿死鬼般疯狂地咀嚼着一份竹笋焖饭，一边发出了由衷的感叹，“瞧瞧这素质，几百来号人聚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食堂里头吃饭，竟然都没有出现人头攒动、沸反盈天、胡乱插队的景象，安静得仿佛某个人民英雄纪念馆。”

“搞的跟你上过什么私立高中似的。”龙傲天这会儿也拿着一碗焖饭和几盘小菜朝这儿走过来了，这里的设计还挺现代化的，不仅有盛菜的小盘子，还有那种专门用来移动菜肴的大托盘。他无比熟练地托着自己选好的自助菜肴，看看四周的环境，虽说在座的没有一个是人类，却依旧能让他颇有些感慨，回忆起了当初的青葱岁月。

“武藏大学基本上没有食堂这一说，便当都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每天中午，那些情侣都会在学校旁边的草地上一起吃饭，像我这种单身狗就只有和三两个男性基友一道捧着盒饭去天台上吃……”说到这儿，龙傲天的眼眸里竟然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温柔，在这个无比熟悉的场景中，他似乎又找回了些许身为“季岚”的记忆，“我的高中是在国内念完的，那儿的食堂……貌似就和你描述中的差不多，总是以人声鼎沸作为背景音乐。”

“是吧是吧……”夜鹰毫无廉耻心地吧唧嘴，恨不能尽快将嘴里那点儿东西吞下去，再风卷残云般地消灭掉那些不要钱的食物，“话说这儿的焖饭简直就是一绝啊喂！米饭和纯天然无污染的竹子配在一起，总有一种过年时才能吃到的粽子的味道！更关键的是……这些东西都是免费的，不收一分钱，简直就是天堂啊！干脆我们就一直呆在这里算了，还出去干什么？”

“……不收钱的原因是这个国家根本就没有货币！他们倒不是不能使用钱币，但却一直停留在以物换物、自给自足的田园时代。既然没有对货币本身的需求，效仿人类弄这玩意儿自然就是多此一举了。”龙傲天往嘴里拔了两口饭，发出来的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不过，最让我不明白的还是……明明我们一路上也没见到野兽之类的动物，那菜肴里面的鸡肉和猪肉，又是从哪里来的？还有，这里所有的地貌都应该是高山群吧？怎么可能会有土壤可以种出水稻来？”

“不要太计较这些东西嘛，说到底，这个空间都是某个无比强大的个体做的一场梦，我们现在都在她的梦里面。”夜鹰呡了一口“专门用来辅助醉拳效用的药酒”，其效力果然强劲，不出半刻，他便觉热劲上头，涌起了一阵阵奔腾着的热血，太阳穴突突直跳，“梦里面……梦里面什么都有可能成真的。她说要有牛羊鱼肉就有了，她说要有米饭、青菜，自然也就有了。她说要让我们两个外来人消失……那当然就会消失啦。”

“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说说而已。诺丁.古.佐拉艾尔既然能把我们送到这里来，必然也已经考虑好了这一切。她有十足的把握，这位神帝不会将我们两个当做某种不存在的‘错谬’否定掉的。”也不知是不是借着酒劲的作用，夜鹰倒是对自己未卜的前路显得十分淡定，胸有成竹，“她到还算照顾我们……选了这么个地方，足够安逸、足够悠闲。熊猫人天生就是一个喜好和平的种族，他们不好争名夺利，也不会仅仅因为我们长的和他们不一样就滥杀无辜。总的来说，这里大多数人对我们还是很友善的。眼下只要我们照着他们的要求，安安心心地修炼，等到两个月之后，来一场视觉效果上还过得去的对打，多半就可以回家了。”

“所以……你去练习你的暗器之类的小玩意，我去练我的拳脚功夫，等两个月后真刀真枪地干一架就行。此外的事情，诸如这个世界的真相之类的，就别多管了。到时候你节外生枝，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岔子，我们两都走不了。”此言多有些欲盖弥彰之嫌，但好在夜鹰的演技相当高超，微动作到位、眼神无比真诚，轻易地就骗过了对此一无所知的龙傲天。他甚至还觉得夜鹰是打心眼儿里在替自己着想，不禁对他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改观和愧疚。想想以前，自己还因为几个莫须有的动作就怀疑过他，也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在金楼事件后，龙傲天回国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夜鹰的资料翻了个遍。他持有的龙眼系统在功能性上并不输给摘星子的水幕监控，不出半个钟头，夜鹰这一生在东大陆所留下的所有痕迹都尽显无遗。他接触过的人、做过的事、入过的行当……在此之中，龙傲天不免也看到了墨点的身影。当他了解了二人之间那种暧昧又不好说破的关系之后，自然也就理解了为何他当初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都要拦在她身前，为她挡下所有可能的伤害。

虽然现阶段是敌人，但他有情有义、知恩图报、侠义心肠，敢和真正的恶魔族叫板，到也不失为一条真正的好汉。

这就是龙傲天对夜鹰的评价……当然了，他还不知道夜鹰内心发生的巨变，对他即将要把人类主权出卖给熊猫人的恐怖计划也是一无所知。

……

吃过午饭，夜鹰稍作活动，便和龙傲天分别，沿着山路慢慢地走上去了。桃树高耸的枝丫如同一只从天上探下来的手掌，停在山之巅，借着碧蓝色的天光，向人间播撒着一场永不停止的粉色花瓣雨。

“来这儿都已经差不多一个礼拜了……却依旧没有适应这棵桃树呢。”夜鹰眯起眼睛，耀眼的光辉落在他黑色的眸中，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什么奇异的东西呼唤着他。天德圣桃树屹立在断崖的顶端，用她历经沧桑变换却依旧年轻的根蔓牢牢地扎在土中，如一个顽强不可屈服的符号，向夜鹰传达着熊猫人一族的坚韧不拔、不可摧毁。

他悻悻地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下去，只管沿着小路向山上走。那棵大桃树好像在发光，每看一眼，夜鹰心中对熊猫人的赞颂就多一份。而毁灭人类的信心，自然也就多了一份。怕是他还没走到桃树脚下，想着想着，脑袋里就会蹦出来几个如何大批量减少娑婆世界总人口的恐怖计划。凭他出去以后的执行力……估计不到一个月，人类的数量就要变得和熊猫人差不多了。

就这么强行胡思乱想了一路，等夜鹰走到山顶时，却发现左万早已是在此等候多时。

“功夫大师都不用吃饭的吗……”夜鹰不禁吐槽道。

“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我同时还是衍息宗的大掌教。”左万说道，“你好像说你也在有妖气呆过一段时间是吧……那儿的仙人有多少是吃饭的？”

“你要不说，我指不定还真就忘了你们是个修仙的门派。”

这位生得虎背熊腰的大师似乎想对夜鹰讲的笑话报以一个善意的回应，无奈他天生就比较严肃，憋了半天都没笑出来，最后只是无奈地动了动耳朵，也算是对夜鹰的肯定吧。“你到衍息宗的时间不短了，看你悟性还可以，我打算将我们门里独有的气功传给你，也算是尽尽师徒一场的缘分吧。”

“哈？气功？”听闻此言，夜鹰不由地一愣，再是一惊，还以为是自己酒喝多了，出现了什么幻听的症状，“话说……你是不是对‘独有’这个词儿产生了什么误解？独有的意思就是只有你们这里才有，传给我了，这门功夫就不是衍息宗独有的了啊！你们宗派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气功的运用吧，要是传给我，我再出去乱传一通，衍息宗不就名存实亡了吗？”

“名存实亡？”左万这个时候笑起来就特别容易，“和现在这样有什么区别吗？”

“这……”

“气功是连接天地，安身立命的功夫。我传给你，是看你的面相根骨还算不错，人又机灵，应该不至于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与其让这门好功夫在我们这儿一代代安安稳稳地传承下去，倒好不如把它交给你，让你带出去济世救人、除暴安良。”左万倒背着双手，那双小小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个宗师应有的心系苍生、虚怀若谷，“记住了，我信任的是你这个人，还有你对功夫的独特领悟。气功传给你，带出去之后要记得广救世人，慈悲为怀。它能救人，同样也能杀人。我不要求你跟泥菩萨似的在那儿假慈悲，任凭别人欺负也不还手，但唯有一点……若是你用别的门派的武功，怎么样我都管不着。可若是你要用本门武艺杀人，就必须要用本门武艺先救一人。”

“杀一人，救一人；救一人，杀一人。这就是我，你的师傅，给你留下的底线。”

“或许我要让你失望了……”夜鹰在心中暗暗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