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已经等了很久了。

从狐狸离开算起，已经过了至少一天一夜，可郭嘉始终见不到狐狸的任何踪迹。这让他越发地感到不安，心也变得纷乱，郭嘉开始怀疑自己的决策真的和所预想的一样明智吗？这不是在赌马，就算把身家性命赌上，输家也不过是自己承担后果罢了。脚上的泡，都是自己选择的路，他可以为此负责。但郭嘉和狐狸的关系与之不同，如果狐狸因为郭嘉的决策变成了平白无故地送死……

郭嘉用力把斧头砍在木头上，木屑四飞，有些甚至迸在了郭嘉的脸上。他似乎浑然不觉，只是感受着从木柄传来的振动。外面的天色越发的黑暗。很快，狐狸失去联系的时间，将超过24小时。

只有行家知道，被绑架的最佳营救时间，也就是受害者的存活时间周期，正是24小时。郭嘉烦躁不安地把斧头扔在地上，生铁与地面发出呯地撞击，打破了木屋一直凝固的空气。他再一次体会束手无策的痛楚，因为弱者什么都做不到，只是默默地承受一切。

郭嘉打探过，在12小时之内，首领的住宅没有丝毫的骚乱。狐狸不像是被抓住了，

“狐狸……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郭嘉喃喃地说道。

回答郭嘉的，只有外面的风，沙沙的吹。

若是把镜头移得远一点，更远一点，会看到封锁区再一次逐渐沦为黑夜，朦胧的血月伴随太阳的下落逐渐上升，将血色的光芒播撒在这苍茫大地之上。假设有人可以站在上帝的视角，看待这事态的变迁，或许，对于个人的执念就会消融，就连自身的命运都可以放下。就像登上泰山后，瞭望远方。烟雾渺渺，有如仙境，下面川流不息的人潮，在此刻看来就像是一颗颗小芝麻，而他们如木偶般地陆续在做浑然不觉的事。这个时候，当你看到这一切，或许就都可以放下了吧。

看淡了也只是一笑。

可是郭嘉不能，他不允许自己看淡。就算他站在陡峭的山崖之上，经历一模一样的情境，想必他也会振袖怒吼，喊出信念，还有执着。狐狸的事、莉莉的事……他已经在路上走得太远，已经回不了头。

狐狸……你在哪里？

郭嘉担忧中带着恐怖的目光，透过窗户，直上苍穹。

……

这个时候的狐狸，已经离开了兰斯洛特……或者说是小枝的住宅。他已经很难去在意里面的细节，比如说兰斯洛特去了哪里？他到底是死了还是什么？还有小枝又是谁？这些事情他都无法去追究。

他孤身穿梭在封锁区中的废墟内，离平原据点已有了一段距离。他前进的速度很快，就像是要甩掉身后紧黏的什么东西。

“嘶嘶。”

在狐狸的前面，突兀地蹦出两只影子猴，它们张牙舞爪地向狐狸的面门袭击。没见狐狸怎么动作，长剑已然被他拔了出来，连脚步都没有停滞，他从两只影子猴扑来的空隙中大步前进。他甚至没有回头确认，因为他知道——猴子们小巧的身躯已经被断成了数截，滚落在旁边的地面上。

“不要惹我。”

狐狸一边前进，一边凌厉地看向旁边的草丛。草丛中有动物在蠕动，似乎跃跃欲试，但最终还是龟缩了下去，继续等待着准备袭击下一名来客。

不难猜到还有潜伏的怪物，因为影子猴一般来讲，很少独自行动。

真正让人诧异的是，就连动物们都强忍住嗜血的冲动，放弃了继续袭击狐狸。因为现在的狐狸身上，围绕着逼人的杀气。那份血淋淋的气息，能让封锁区内最嗜杀的怪物也要甘拜下风。握住剑的骨节正在一点点从泛白向铁青转化，那是因为血液长时间不通畅，狐狸已经这样握剑很长时间了。

血腥的味道在狐狸的口腔里蔓延。他几乎连牙都咬出血了，才把心中的怒意压制住。由于高强度地使用身体，原本轻微愈合的伤口都撕扯开了，染红了白色的绷带。

被人看轻、引人作践的痛楚，要比这些身体上的痛楚还要疼。假如说愤怒真的如漫画般，可以画出“#”来，那么狐狸额头上已经被贴上了大大的印章，还要加上特写。

“就算你看穿了，又能如何呢？”

小枝笑容满面地对狐狸说道。

“您能亲手害死自己同伴的女朋友吗？就算她可能已经实质性地背叛了他？对吧，您不能。说到底，您还是心软。”她高傲地抬起一只手，无人的盔甲像是在听从她的动作，自顾自地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头甲，然后重新戴上。“您就像一只无人眷顾的野犬，孤独地行走在城市中，所以当有人跟你结伴时，您全然不知道如何拒绝，也不愿意做出任何伤害同胞的举动。我看穿您了，狐狸大人，正因为您很有趣，所以您才很无聊。”

“开什么玩笑，你说的那些根本……”

“先别着急反驳，让奴家猜猜。是不是郭嘉找上得您？”

“……”

“然后您在保护他的过程中，逐渐找到了自己的存在价值。说起来，您真的真的很可悲，狐狸大人。渴望救赎，渴望温柔，渴望温暖，这样的您，实在太狼狈了，实在太不堪了，所以您才注定被人、被奴家利用。”

狐狸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握住剑柄，却不知道应该不应该递出去。毫无疑问，她在故意挑衅他。正确的答案，应该是他轻描淡写地回应她的胡言乱语，摆出无动于衷的表情，使得她的挑衅落空。

但是啊……

很多时候，人的理智会变得无比脆弱。因为情感凌驾于一切之上。

“住口。”

狐狸还是向前一步，两个人的距离再一次飞快地缩短，冷清的剑身在这狭隘的空间内闪动。小枝轻轻飘移脚跟，让开身子，险险地从剑锋旁躲开。

“您很生气？是不是奴家说中了？”

小枝不退反进，反而欺在狐狸的身侧，对他的耳边，小枝喃喃细语。

“时间已经不多了，按照你的路程，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赶上特攻小队的招募。若是现在还不走，您知道吗？这座城市会被怪物群吞没的。”

狐狸咬住牙，返身抽剑，重新向这个骗子的脖颈上刺去。

“你不会把城市让给怪物群的，这样的话，你的实验就会被怪物群破坏，不是吗？”

对于狐狸的反击，小枝如影随形地贴住了剑身，每一步动作都堪堪让开剑身。被看穿了，狐狸顿时知晓，正因为狐狸在与“兰斯洛特”交战的时候，拼尽了全部才赢得了虚假的胜利，与之同时，也给了小枝可乘之机。就像是狐狸看穿了约瑟夫一样，因果倒置，命运的安排使得一切重新交换。每一处习惯性的错误，每一次出手的破绽，都被小枝看在了眼里。

在“剪刀石头布”的游戏里，谁掌握了后手，谁就会必胜。而现在，掌握后手的人，是小枝。

“嘟嘟。回答错误。”小枝蝴蝶般地在狐狸的剑招内翩翩起舞。狐狸不断地催动出招的频率，可是本质上没有任何不同。没有不同，结果也不会有所差异，所有的剑都落空了，连她的发梢都没有触及到。

“怪物群就算把所有人都杀掉，也不会对奴家有任何损失。原因很简单，因为奴家压根不需要他们活着。明白吗？而且，如果真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怪物群奴家也可以吞噬给你看。”以这句话为结尾，狐狸的右侧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完全不可抵抗的力量击中。被击中的一瞬间，他感觉整个身体都被击碎了，幸好这只是错觉。强大的力量使得狐狸的身体在半空中翻滚，就算跌落在地上都被惯性拉出去很远。

狐狸猛地吐了口血，抬起头凶狠地望着刚才击中他的存在。

兰斯洛特。

准确的说，是小枝的木偶“兰斯洛特”。

“奴家期待你的表现哦。”

这是狐狸记忆中，小枝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就连他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走出城堡的。没有人看到他的行踪，就和来的时候一样，狐狸悄然无息地离开了。下沉的太阳带走了最后的光明，黑暗占据整个封锁区。晚上到了。在狐狸的手里，捏着一张地图。那是特攻队的集合地点。

恍惚地，狐狸抬起头。不知不觉间，他已然走到了地图上标识的位置。有异常鲜明的建筑物作为标记，是一座塔的形状，塔的半截已经崩塌了，只留下一地碎石。狐狸的眼前浮现曾经的盛况，车水马龙之中钟塔无限地耸立在那里，正如建造时人们的心愿一样，这座钟塔的时间将要和历史一样久远。

他平复心态，逐渐让身体的肌肉放轻松。围绕在身边的杀气一点点散去，空气中的紧迫感逐渐放缓。调适心态很难，不过优秀的猎人自然有办法。狐狸环视周围，看似空无一人。可是……

“小弟，你也是报名特攻队的吧。”

一名肩膀上缠着红带的黑影从天而降，狐狸在他出现的一瞬间便锁定了他，即便狐狸怎么也找不出来，之前他到底潜伏在哪里。

这说明，至少在隐匿踪迹方面，这个人很强。

“喂喂，不要这么紧张，我们可不是敌人。”跳下来的人是一名长相普通的男子，脸上斜的被划开十字的刀疤，他撑开手，表示自己全无敌意。“一开始你过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是来杀人的呢。”

“杀人？”

“可不是嘛。”看到狐狸茫然的眼神，男子放松身体叹了口气。“小兄弟，你第一次接这种任务吧。”

“……嗯。”狐狸不动声色地看着男子。男子好心地给他解释，“你知道这次的任务很难吧，毕竟是要去袭击怪物大部队。所以敢接这样任务的，大多是亡命徒。亡命徒是什么人，他们可是什么人都敢杀，所以大家都神经兮兮的。唉，要不是缺药品，谁会接这样赌命明显有去无回的任务啊。”

“如果按照你所说的，你不是亡命徒吗？”男子的年龄绝对要比相貌更加成熟，因为狐狸能感觉到历经沧桑的气息，这很给人好感。男子的身高要比狐狸高上半头，狐狸斜着眼睛望向他。

男子不禁笑了出来。

“我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因为我是黑市的代表。”

“代表？”

“没错，这次任务是联合任务，会有很多精英来，他们属于不同的组织。别看我这样，假假的我也代表黑市。毕竟，就算打架不是我的擅长，但做买卖还是一流的。”

“哦。”狐狸姑且认可男子的说法，他转过身，准备找地方歇息。男子伸出手，亲切地去拍狐狸的肩头。狐狸的身体猛地一动，无鞘的长剑已然握在了手里。男子赶紧摆手。

“不要杀我啊，拜托，我只是想要跟你做个朋友而已。”

狐狸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发出清脆的鼻音。他转过身，不打算在理这个无聊的男子。也就在这一瞬间，男子的脸上突然露出卑劣的笑容，他伸出手，手上无声地弹出刀片。他仿佛鬼魂般地诡异地飘离了地面，手伸向了狐狸的脖颈。而这时，狐狸还处于刚刚回头，毫无察觉的瞬间。

就是这个瞬间，连笔墨都无法描写的电光石火。

刀片，狠狠地划向狐狸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