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对于狐狸的挑衅，兰斯洛特只是惊讶于他的不假思索，而对他的拒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从动作上就能看得出来，兰斯洛特沉稳地坐在王位上，没有任何变动，甚至手和腿都没有交叉，完全没有任何心理上的抗拒，似乎狐狸的选择只会影响到狐狸自己，不会对兰斯洛特造成任何烦恼。

只有大局已定的人，才有这般自信。

“你知道吗？我之所以允许你活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旅团的要求。正如我无法要求他们，他们也无法要求我。我让你活下来，并且愿意看你活得更好，是因为我对你很感兴趣。自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很有趣。你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兰斯洛特淡淡的说道，他仿佛在缅怀什么。

缅怀什么？

“我真的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能够柔和些，狐狸。能看得出来，虽然你已经不再是新人，不再是初始者，可是你的心态还不是封锁区内常有的心态。或许，你可以再冷静思考一下，你将要付出的一切值不值得。”

狐狸的嘴角不禁上扬，站在大厅孤零零的他，配合着黑色绸缎的衣饰，显得神采飞扬。人靠衣服马靠鞍，现在的狐狸，要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自信。

“你不理解我，兰斯洛特。正因为考虑值不值得，我才站在这里。不要误会了，我之所以决定站在你的对立面，不是单纯的道德观的约束，我没有那么无聊。”狐狸坚定地说，他感觉每一个音节从嘴里面迸发，都在肯定他的意志。狐狸的双眸赫赫生辉，正如腰间藏在剑鞘中一汪秋水的长剑。他继续说道：“你想要把平原据点所有人都献祭出去，这件事说起来的确跟我一点关系没有。但问题是，然后呢？”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你肯定会因为献祭而得到强大的力量……但力量还不够，不可能因为这点人便得到可以突破封锁区的战力。你会像吸毒一样，一点点增长对力量的渴求，越发地饥渴。早晚有一天，你一定会吞噬掉我。而那时，我想，我将全然不能反抗。因为那时，站在我面前的，是比封锁区任何怪物都要怪物的存在。对不对？”

说到底，是交换现在和未来的事情。

兰斯洛特沉默了。

沉默了很长时间，大厅里一片寂静。而后，兰斯洛特才爆发住一阵笑声。包裹身体的盔甲没有任何动作，可是从盔甲中却传来乐不可支的爆笑。仿佛是被世界上最搞笑的笑话逗到，让他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呵呵，好样的，连我都没有想到这么远。你凭什么会认为，你我还能活到相遇的一天。不过，真不错。不愧是旅团所看中的人柱，你的确有让他们在跟我继续交易时让步的价值。”兰斯洛特猛地把笑意一收，好像之前的一切都仅仅是狐狸的幻觉，他的声音变得冷酷无情，变得和那身银色盔甲同步，没有丝毫的温度。他说：“本来想跟你玩好朋友的游戏，现在看来，我们可以省略这个步骤了。”

“所以呢？”

彼此心知肚明的是，狐狸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兰斯洛特的手里。这是旅团与之合作的前提，此刻成为狐狸有恃无恐的最大凭借，说来也确实好笑。

“……实际上人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平时看起来没有任何价值的废物，若是把他换一个位置，可能他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作用。这已经不是变废为宝，而是发挥他的剩余价值了。就像是石头中发现了玉，可在没有打开之前，谁知道石头有没有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狐狸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感慨罢了。郭嘉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吗？”

当郭嘉的名字从兰斯洛特的盔甲里传出来时，狐狸知道自己再一次输了，输得干干净净。当兰斯洛特叫出狐狸的名字时，狐狸就害怕会是这样。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逃过注定的结局。

兰斯洛特翻开了他的底牌。

“进来吧。”兰斯洛特伸出手，大门被撑开一条线，两道人影走了进来。狐狸诧异地回过头，看到走来的人是谁后，狐狸的瞳孔紧缩。

莉莉穿着红色制服，笔直地走了进来。在她的肩膀上，绣着一道玫瑰的样式。旁边跟着一名沉默寡言的男子，他的身上同样穿的是红色制服，上面还有金色的袖标。

“这是我的新任亲卫队队长影子，还有新任亲卫队副队长莉莉。”

两个人啪地立正在大厅里，脚靠拢的声音很清脆。

“影子是近年来亲卫队的新秀，而莉莉则是在我发觉她被红色处女军利用后，亲自聘请成为我的副队长。这是狐狸，是平原据点年青一代不可多得人才，我想，你们三个人年纪差不多，应该相互认识一下。”

兰斯洛特亲切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现在的兰斯洛特的的确确是一名优秀的首领，为部下相互介绍。沉默寡言的男子当前一步，向狐狸说道：

“在下影子。首领大人今天让我们来，说是有一名绝世之才加入平原据点，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我是莉莉。我想，我们应该见过的。由于机缘巧合，一直没有再见面，在此莉莉感谢狐狸大人的救命之恩。”

狐狸抽动着脸，现在的笑容想必意外地苦涩。看着莉莉和影子两个人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表情，狐狸的心底仿佛多了酝酿苦酒的酵母，使得整个人都变得与之相反的颓废。之所以给狐狸换上衣服，只不过给他们一种印象，狐狸已经投靠了首领，仅此而已。兰斯洛特的小手段成功了，他成功地捏造了假象。狐狸他竭力控制自己的心态，维持体面上的微笑。

“不敢当，当时只是举手之劳。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我们可以相互沟通一下。”

“嗯。”

莉莉用力地点点头，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单纯至极，和被红色处女军利用一样，她同样被兰斯洛特利用了。从莉莉的角度来看，毫无疑问，赦免她并且提拔她一步登天，莉莉可以说是平原据点内，对兰斯洛特最效死追随和崇拜的代表。

如果有兰斯洛特粉丝团，她一定是骨干甚至是会长。

狐狸看懂了兰斯洛特的意思，他甚至没有办法向莉莉点破。那个影子肯定是兰斯洛特的亲信，只要狐狸轻举妄动，让莉莉知晓真相，影子就会和真的影子一样，悄然无声地站在莉莉的身后，然后刺穿莉莉的心脏。兰斯洛特无非在说：

莉莉在我手里，是死是活全凭君意。

“行了，你们下去吧。”

兰斯洛特挥挥手，两个人并肩鞠躬退下，动作很流畅，不知道做了多少遍。看他们熟悉的动作，和之间若有若无的神情，狐狸蓦地留意到一种让他感到悚然的可能。

“莉莉是在迷恋影子，她好像陷入热恋当中呢，你看两个人是不是满珠联璧合？”

看着两个人逐渐走出大厅，兰斯洛特适时地说道，虽然面甲遮挡住他的表情，但狐狸能想象到，兰斯洛特正露出残酷的浅浅的傲慢，嘲笑狐狸的天真和渺小。

大门被再一次关上了，大厅里又剩下狐狸和兰斯洛特两个人。

狐狸感觉自我厌恶像是蜘蛛的脚，一点点攀爬在心头，原本有的意气风发，现在变成一汪死水。这里是罪恶的深渊，这里是绝望的泥沼，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狐狸的喉结蠕动，他想要说话，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一切都结束了。”兰斯洛特下了断言，“你注定为我所用，狐狸。”

为我所用。

狐狸终于明白兰斯洛特究竟凭借什么，企图操控他。真是不错的底牌，堪堪比狐狸的底牌大上一位。若是狐狸心狠手辣的话，压根就不用在意莉莉的死活，但狐狸是一名心狠手辣的人吗？在夏雨雪的试炼中，他成为了优秀的猎人，甚至逐渐融入封锁区中，变得冷酷无情，乃至暴虐。

可惜的是，人的本质不会被改变。

狐狸就是狐狸，他可以是野犬，可以成为狼，却不可能是食腐的秃鹰。

不过，最让现在的狐狸想不懂的是，既然是为他所用，那么，兰斯洛特到底要让狐狸做什么？

“我收到情报，怪物群正逐渐向平原据点袭来。如果你在平原据点浑身难受的话，就去参与正在组建的特攻队吧。为了解决怪物群的问题，有大人物从F、D、C三区内调集好手，准备突袭怪物群。如果能够把他们打得溃不成军，那么怪物群也会被各自击破、烟消云散。”兰斯洛特没打算给狐狸留下思考的时间，他加速了语气，“特攻队的召集底线是今天晚上，而后就会出发，我想，你可以准备一下，为据点发挥余热。而且……”

兰斯洛特恶意地说道。

“不管是谁问你，你都会回答，你是自愿的，没错吧。”

自愿的？

是想要让狐狸死在特攻队中？连手脚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派他到前线送死就好。狐狸感觉一股凉气从后背直达颈椎，不见血般的杀人，连应付旅团的借口都想好了。可狐狸要怎么办？狐狸能怎么办？

除了回答遵命之外，狐狸还剩下多少选择？

这就是兰斯洛特与狐狸的城下之盟，狐狸没有选择，因为他已经退无可退！

“你赠予我剑鞘，就是想要告诉我，你这把剑已经可以收到鞘里了？”狐狸把长剑从裤腰里连鞘一起抽出来，他猛地用力抓住剑柄，在半空中抽出长剑，狠狠地劈在剑鞘上。木制的剑鞘应声断裂，竟然被狐狸一招斩爆。他像是宣泄愤怒一样，把长剑指向兰斯洛特。

“你不会得逞的。”狐狸摆正长剑的剑身，“小枝。”

“小枝？”

兰斯洛特似乎不明白，狐狸这时候提她的名字做什么。狐狸不禁冷笑，正因为兰斯洛特翻开了底牌，所以狐狸才看得更加清楚。

“少装傻了。”狐狸大步向前，手中的剑锋凌厉，他大步走到银色盔甲面前，“你让我看过格尼薇儿体内的那个东西后，又让我看到你无论怎么刺都没事。难道我不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吗？你究竟要愚弄我到什么程度！”

伴着狐狸的话语，狐狸肆无忌惮地出剑，剑剑刺向银色盔甲的缝隙。兰斯洛特连躲都没有躲，任由着狐狸出手。长剑狠狠地贯穿银色盔甲，拔出来，再刺进去，周而复始。长剑上没有半点血色，依旧是明亮异常。

“从一开始，就是你在操控这一切，不是吗？小枝！”

狐狸最后一剑，把银色的头盔挑飞，露出空洞洞的盔甲空壳。在空壳的最深处，无数根丝线蔓延，粘合住盔甲的甲片。和格尼薇儿体内的红色半凝固物一样，不过看上去要更加先进，更加严谨，没有莫名其妙象征生命般的眼睛，而是更像是一颗红彤彤的结晶。

“对不对？”

狐狸回过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走过来的小枝。小枝依旧温顺地低着头，可随着她的迈步，她的表情、神色都在变化。当她走到盔甲旁时，她已经蜕变成那天晚上狐狸所见的第一印象，诡异、阴森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