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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2005年,10月1日

2018-02-25发布 3041字

二哥似乎这半年的时间就没有理过头发,而蓄长的头发经过专业的染烫,在头上爆炸起来,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图书管理张贴的爱因斯坦头像。但是他的头发却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一种暗暗的红,有些妖娆,带着诡异。

听到声音的包括父亲,从客厅出来,迎接他的外甥。但是父亲的反应比我更要剧烈,一张笑脸就在空气中被人泼了硫酸一般。“你这个头是怎么回事儿?”

“来之前染的啊!舅舅,最新款,你瞧着咋样?”二哥实在是太天真了,他不知道经历了我那场刺激后的父亲,已经不会再跟谁客气了。

父亲的脸僵硬着,但是嘴角勉强往上提了半分,“守信啊,你是不是觉得你把你爹气得还不够惨?还想气出点病才满意?我跟你说,这也就是你,我不是你爹,没资格管你,要是你弟弟敢给我把头发整成这个德行,我一脚就上去了,我的门他也不要进!”说完,父亲气呼呼的回到客厅,把二哥冰冷的留在走廊。

姑姑听到父亲的声音,赶忙从厨房奔出,看到二哥的头也是一脸的慌乱,“怎么还没处理了?不是说好的今天上午去把头发剃掉?”

二哥的不耐烦的甩开姑姑:“我睡起来就十点了,哪有时间去理发。不是你们一个劲儿的催我来爷爷家?我这咋都不对是吧?”

虽然我也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刺激,但是兄弟之间的感情总胜过一次失败的包装吧?而且我注意到,二哥不单是头发,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与这个传统家庭格格不入的地方。鞋子是深深的紫色,上面还配着绿色的花纹,我也看不懂那代表着什么,但总觉得有点阴森。牛仔裤还算是正常的穿着,可惜膝盖和大腿上的几个破洞,真的让我怀疑他会不会觉得冷。宽大的T恤我是了解的,因为同样出自我曾经买过的and1。难道这是要走嘻哈路线?

但是对于一个自身难保的我,又如何拯救一个“自甘堕落”的他?我只能腼腆的笑着:“二哥,你这打扮,挺别致啊!”

“还行吧?现在学校里基本都是这个风格啊!”二哥又上下审视了自己一遍,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这时,门再次被推开,是大伯和大娘进来了,我看到他们惊讶的盯着我身前的背影,满脸的困惑,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二哥还是很有礼貌的,毕竟他是祖母口中的“小狐狸”,回过头笑着说:“大舅!大舅妈!”

大娘略一停顿,才看清了头发遮盖下的那双眼睛,带着点迷糊的问:“这是守信?好家伙!差点认不出来!”

大伯却和父亲一样,丝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满。“守信,你这个头是怎么回事?”

“没事啊,大舅,在学校烫的。”二哥心知不妙,但也得坦然接受。

“你大哥虽然这几年很少回来,但是偶尔也能见个面。他这都本科毕业了,我也从来没见过他折腾成你这个样子啊!你这上了大街,会不会被警察当成流氓盘问?这要是碰着认识咱家的人,还以为咱家的教育出问题了!”大伯根本不理会大娘在身后轻轻拉动他的衣袖,一口气说完。只听得二哥身边的姑姑,也深深的低下了头,就好象做了愧对这个家庭的事一样。

“也许我老了,我说话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我不知道你爸怎么看,但是在我一个没上过学的人来看,什么人才烫头、染头,老年人!比如说,头发将白未白那种,稍微遮盖一下,显得年轻点,精神点。你当你自己七老八十了?还需要显得精神?我感觉你本身就很精神啊!不然也不至于把你爸气得话都不愿意说。”

似乎家里又回到了过去的模式,二哥永远是被批评的那个。过去我不懂,但是如今我似乎能体谅一些了。我就想一只条件反射的狗,不忍心他们继续这样说下去,挺身说道:“大伯,现在年轻人都流行染个发,烫个头什么。咱们是小城市,不常见,但是在大城市,这很平常。”

“个性!什么叫个性!你捧着碗屎吃也是个性,你吃不吃?”大伯的话说的异常难听,我看到二哥的肩膀都抖动了两下。

大娘狠狠推了大伯一把:“你不要在单位受气来教训孩子啊,看不惯你不要看,闭上眼睡觉去。”

大伯冲着大娘发起了脾气:“什么叫我在单位受气?我那是讲道理!他们做的不对,我就要说,他们可以不听,但是我必须说!就和孩子们一样,这都是咱家的孩子,我说了,他可以不听,但是,我连说的权利都没有了?你觉得合适不合适,我一个当长辈的。”大伯的唾沫不少都喷到了大娘的头发上,但是大娘却不敢贸然擦去。

“红军!少说两句,你管好你自己的孩子就行了!”祖父的声音从书房传来。

大伯还是听祖父话的,顿时就安静了,走向客厅时,嘴里和自己叨叨着,“我那个,我也管不好。”

大娘见大伯走进了客厅,赶紧走上前轻轻拍拍二哥的肩膀,“守信,不要听你大伯瞎说。你大哥过节不回来,两人吵了几句嘴,正在气头上。你就让他发泄发泄,没事啊。我觉得烫的挺有意思,哪天我也去试试。”

“听见了没有,不是针对你,你不要往心里去。但是妈妈建议你中午吃了饭,赶紧去把头处理一下吧。”姑姑确定其他人都说完了,才颤颤的说着。

“咋我一回来,都针对我了。”二哥虽然站着没动,但是眼泪已经不受控制了。我后来才知道,一个男人浑身都不动,气息也保持着平常的状态,但是泪水涌出的滋味儿有多难受。

母亲这时也拍拍手上的面粉,这样三个女人把二哥围在中央,反而把我隔离出去。“守信啊,不是舅妈说你,虽然你已经是大学生了,什么事都可以自主了。但是你也应该知道,你回到家,就是家里的一员,你的一切形象,都代表着咱们杨家的一切。哪怕你在学校这个样子,回来家,还是应该收敛一些。这还好是你,这要是你弟弟,就冲你舅舅现在这个脾气,非把你弟弟腿打断不可。”

这话突然让二哥抹掉泪水,回头看了看一脸苦笑的我,“我二舅脾气不是最好的么?”

我不等三个女人插嘴,自己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啦!”说罢自己闷闷的回到了书房。

二哥紧随我走了进来,三个女人这才悻悻的散去,去找属于自己的活计。

当然,进了书房,免不了祖父还要对二哥的头发评论一番,但是那种评论是无害的,是不会打出眼泪的。二哥也虚心的听了几句,这才和我坐到一起,聊起我的问题。“咋样,补习班还习惯吧?”

“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你有经验,你觉得呢?”我虽然知道二哥是好心,但是我此刻就是一只缩成团的刺猬,任何靠近的人,免不了会被扎一下。

“我没经验!”二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压着声音,似乎怕被爷爷的耳朵收了去。“我那补习也是睡觉,现在去了大学更是睡觉。我不像你,你学习好,不要走我的路。家里都盼望着你有出息,对我的要求,就是不要走歪路。”

我听着戏虐的语言,却感到了十足的悲情。我一直以为,大学只不过是人生的一块跳板,虽然跳板的弹性和高度可以确立一定的优势,但不应该成为全部。就好象奥运会的跳水比赛,卫冕冠军也有失误的可能。最可贵的难道不是落后之下的奋起直追吗?

“对了,你现在玩不玩游戏。现在最流行的就是魔兽,你玩没有?”二哥提起游戏就来了精神,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一些。

“你弟弟不像你,没那么多时间玩游戏。”祖父冷冷的插话,让二哥的脸又一次羞红了。

“二哥,你说的是一个网游吧?那东西太耗时间,也挺花钱。我不敢玩,容易上瘾的东西不好戒。”虽然这时我已经有了这样的意识,但是我却没能抵抗未来犯下的错误。

接着,二哥花了大量的时间给我讲解游戏里面的人物、剧情、设置,就好象一个导游正在讲解祖国的大好河山,也像是一个手工艺人精心展示自己的杰作。我虽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是我却被他那种自得其乐的幸福感所冲击。我不禁畅想着,或许等我离开这个家,我也能感受到、寻找到,属于我的那一片幸福的天地。

中午的饭匆匆吃过,父亲他们架起了桌子打起了麻将,仿佛我的补习和二哥的头发都已经成为过往云烟。但是我和二哥还是结伴去了理发馆,二哥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的脑袋,剃成了秃瓢。我觉得,那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得来的,却是全家的一致好评。我不禁纳闷,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