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思愤恨的气喘不休,转眼将将床上所有的东西都扔到了地上,真是恨不得折磨卑贱的奴才出出气!可这是青州,条件不允许,所以只能抓狂的去砸屋里其他的东西。
看着邵瑶决绝的背影扭曲了五官,心里又是妒恨又是难堪!本来想给戴毅飞看一场戏,没想到侮辱的是自己!她从未吃过亏,从小要什么有什么!还就真不相信,收不了一个弃夫邵瑶!
且等着看吧!
还好阿右今天套车的技术生疏了,才能恰好等到姗姗来迟的邵瑶。
戴毅飞后背朝着外面,邵瑶掀帘上马车时她扭头看了一眼,很快又转身不言不语,阿右跳上车辕,马鞭一扬,嘴里吆喝一声,车子就缓缓朝前走了。
马车里的空间有点小,夏季炎热,总是让人感觉很闷。邵瑶手里捏着一个小盒子,左手攥成拳头放在膝盖上,他看着戴毅飞赌气的背影,起身摇晃着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
然后拧开那个小盒子,用食指勾了一点药膏轻轻抹在戴毅飞下巴处,冰冰凉凉的感觉稍微缓解了下灼热的痛麻,随即而来的也是稍微的不适和刺疼。
李静思扣掐是为了出毒恨,自然不能手下留情,戴毅飞的下巴看起来有些严重,一个深深陷进去的月牙型红痕,周围略微红肿,隐隐有点破皮。
“你怎么跟来了?”戴毅飞挡开他上药的手,侧头看向一旁,又道,“你不用给我上药,不过是小伤罢了,比不得皇后娘娘的扭伤严重!”这话里的酸味真的是快要溢出来了,只要有点情商的人都知道,此时要说几句好话来哄哄的。
“我送你回去,恰好外面有点事,今天也住在府里。”留在手上的药膏很快渗透在皮肤里,马车上也就左右留了两个小窗户,风一吹指腹就更凉,他却很耐心的又从盒子里勾出来些,慢慢的涂抹在戴毅飞的下巴处。
若说煎熬,恐怕此时没有比邵瑶更难过,好话是很好听,可也太虚伪。他是说跟李静思的青梅竹马相恋是假?还是说被人退婚当弃夫是假呢?
那些虽是难堪的过去,却也是活生生的邵瑶,他否定不了亦改变不了,就算此时解释多了,也不过是把过去的旧事重提,让人心生怨怼罢了。
戴毅飞不由低头看向邵瑶,颠簸的马车里,他双唇微抿,下颚骨绷的很紧,直看到凸起的骨头。不过那眼神还是善意温柔的,偶尔抬头朝自己看过来,即使一句话不说,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大抵是有些心疼的。
戴毅飞垂下双眸不想跟他对视,心里一波波莫名的委屈,被小窗户透进来得一阵阵暖风堆积的越来越高。她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就揪着自己得衣袖控制情绪,虽然眼眶很容易就发红了,然后就使劲儿给它憋回去。
邵瑶是心疼,酝酿了许久才让自己的听起来语气不那么异样,“还疼吗?”
本来也是小伤,很不值得一提,他偏要问,一问那眼泪肯定就如决堤的河,没有任何预兆就哗啦啦流了一脸。戴毅飞赶紧侧过身子,对着一边车壁用手背擦了擦湿热的脸颊,也不知道怎么变得这么脆弱。
若等上以前,膝盖磕破了流血都毫不在意,还不是拍拍土继续起来跑。现在只是小小的破皮就这么娇气,戴毅飞都看不起自己!后来想,大概是因为有人关心所以窝心,但伤心却也是真的!
伤心的原因不是下巴疼,而是怀疑自己永远得不到邵瑶的喜欢,害怕在一起只是因为自己占了他的身子,毕竟这朝代那样看重男子的贞洁清白,他就算为了名誉委曲求全也情有可原……
“你要画我?”那哭的眼睛发红发肿,一会儿肯定就不好看了,戴毅飞吸吸鼻子,徒自嘴硬,“有什么好画的,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看都看腻了……”
“我让阿左去成衣铺子给你订做几身裙子,还有几样勉强凑数的首饰,不过都是京里流行的样式,回去后你穿给我看。”邵瑶十分有耐心,一点一点揩干净戴毅飞脸上的泪渍,抽空瞧了瞧她的反应,心里就是一定。
这个诱惑对于戴毅飞来说是不可抗拒的,她低头搅着手指玩,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半响后似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抬头吐出一口气问他,“那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邵瑶颔首。
“……你以后能不能不用那个熏香?”戴毅飞烦躁的皱了皱眉头,刚刚李静思的话又在耳边来回作妖了,她皱眉道,“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本也早该换了,只是用着习惯,不想再折腾罢了,现在想想,确实是不太妥当。”邵瑶低头看看被戴毅飞捏在手里且快被她揉烂的荷包,“那等会儿回去,你帮我重新选一味香?”
戴毅飞没出声,只是抬手掀开半边轿帘,将脑袋搁在上面,出神的看着外面缓缓后移的景色,隐隐可见一抹粉色,是刚刚那片桃林,就连鼻尖,似乎都闻到淡淡的桃花香。
哭的眼睛很困,回去后就瘫在了床上,连着中午欠下的午觉一起睡了。
邵瑶在门口多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一脸欣喜赶回来的富平,他挎着的药箱都快要飞到身后了,待看到自己时,那脚步一滞,脸色的笑意就慢慢褪去了。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邵瑶朝身后望了望,嘱咐阿左阿右留在这里,自己则下了台阶朝富平走去。
这段时间人心惶惶,府里的草地都荒于打理了,园里绿草长得失了方寸,被雨水冲刷过后灰头土脸的扣在地上。路上也不复整洁,枯枝散叶,多了几分人走茶凉的荒芜。
两人心思各异,走过园里的小路,尽头就是一池湖水,便不约而同的在湖边站定。
“想必你也听说了,不过几日子君就要同我一起去上京了,圣上的圣旨已下,她在待在这里也不合适。”
富平问,“不知大人是何意思?”
“因为你是奴籍,所以救人的功劳全都归于你的主子,苘国国法历来如此,我希望你不要心生怨怼。”
富平是土生土长的苘国人,国法规定自然再清楚不过了,他不会简单的以为邵瑶专门等自己,就是为了说这无关紧要的话。所以并未应声,而是探究的侧头望着邵瑶,“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邵瑶眉眼冷了下来,转身看向富平时眼里已经带了杀意,“青州瘟疫盛行,我只当你有慈悲心肠!且医者,悬壶济世乃是最起码的医德!我却不知道,何时这医者也能成为杀人无形的侩子手!”
富平心里一跳,眼里慌乱痛苦一闪而过,扶着医药箱的手不断缩紧,面上还在强装镇定,“富平不晓得大人在说什么。”
“当日子君把你从牢狱中救出来,我就知道终有一天你定会害了她!哪怕现在没有,将来也逃不掉!”邵瑶余光扫过四周,犀利的眼神一动不动锁定富平,不怒自威,连四周空气都降了一个温度。
“你自己什么身份你自己心里清楚!苟且偷生尚且需要胆战心惊!却不晓得你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下这瘟毒!险些让这青州成为空城,让千万百姓枯骨不入殓!”
“三月底下暴雨,府里因为靖人的事情乱成一团,你自以为聪明,借天掩饰自己的行踪!却不知隔墙有耳!身后就是眼睛!你的一举一动全不是秘密!”
“扑通!”富平直挺挺跪在地上,对着邵瑶的方向就是“咚咚咚!”一阵猛磕头,待再抬头时,额上已经血肉模糊花了眼睛,“这件事情全是奴才一人的主意!与我家公子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求您放过她!要杀要剐,奴才绝不会有半句怨言!求您,求您,求您……”
“你以为你一句无关就能将她摘得清吗?旁人就能信吗?!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做的事情可以找奴才来做替死鬼!奴才做的事情,却不能让主子置身事外!一句无关就能善了的!”
“您是公子的老师,您救她!只要她能无恙,您让奴才做什么奴都愿意!求您了!”富平匍匐在地,双手扣在地面,恨不得将自己凌迟处死,好与戴毅飞再无干系!
然而这些痛苦都不及心里的绝望无助来的深刻,事已至此,也只有邵瑶能救小公子,也只有他有能力救她!
邵瑶眼神复杂的看着富平高高弓起的后背,消瘦得能看到凸起的脊背骨,他比戴毅飞还要小一岁,说起来也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下瘟毒?你想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富平“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学沫带着尘土喷了一脸,他紧咬着牙关,眼里种种情绪闪过。最后慢慢抬头,顶着一张狼狈吓人的血面,轻声说道,“因为你们都要害她,要送她去靖国,她很害怕,我知道她很害怕……”
“我的力量薄弱,怎么能保护她?我只能尽我所有,尽我所有的一切,让她欢喜如初,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富平已抱了毕死的决心,眼里决然疯狂,却仍有最后一丝柔情,“为了这个愿望,哪怕让我背负万世罪孽,生前不得善终,死后不得长眠,我也毫不犹豫!”
果真是如此,邵瑶掩在袖中的拇指不由轻轻摸挲无名指上的戒指,语气毫无悲悯,只有丝丝入骨的凉意,“那你可知,我为何非要她入靖国?”
富平透过血雾盯着邵瑶,那眼里还有掩饰不住的恨意。
“我查到此次靖人侵城背后的原因并不简单,靖人即使是来谈判,放着粮食不换为何单单要一个子君?”邵瑶双眼微眯,说起来心里还是不踏实,“我想这背后肯定有一个认识子君的人在操纵一切,那人知道子君是女子,且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