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话吧，我本来并没有打算到监狱来接你，当初只是想给你买一身衣服，然后再给你账上打点钱，让你自己出监的。”看看快要把脸凑到自己脸上的小四川，李晓明笑着扒拉了一下，把小四川按回到椅子上，一边吸烟一边说道。

“哦？最后怎么又来了呢？是想起你当初你在监狱的时候我对你不错，良心发现，觉得不来不合适是不是？”小四川冲着李晓明笑了笑，然后有些调皮的挤挤眼睛。

“这只是原因之一。”李晓明笑了笑，然后举起面前的酒杯：“兄弟，说到这里了我还真要谢谢你。在监狱的那几年，多亏了你了。来，举杯，让我谢谢你！”

小四川笑了笑，无所谓的冲着李晓明摆摆手，然后端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小四川原名叫于胜利，因为是四川人，平时说话又是一嘴的四川话，监狱的同犯们就给他起了这个绰号。他和李晓明是同一天被押送到海福监狱服刑的，由于年龄相仿，又都是四川老乡，在入监教育监区时就在一个监舍睡觉，所以，时间一长，两个人便成了吃喝不分、无话不谈的朋友。

入监教育结束后，两个人都被分配到三监区服刑改造。不同的是，由于小四川于胜利会一手画铅笔画的“绝活”而被分配到了卜慌所在的《育新周报》编辑组，成了服刑人员中的“办公室人员”，而李晓明则被分配到了农业中队，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劳改犯”。

于胜利给李晓明帮的最大的一次忙，就是利用在《育新周报》改造的机会，间接的帮助他减了一年的刑期。这是李晓明最感激他的地方，也是他为什么从遥远的省城跑了几百公里的路，带着吃的、穿的、用的到监狱来接于胜利，并且“设宴款待”他的原因所在。

在服刑人员的减刑条件中，有一个考核指标是必不可少的——思想政治考试。如果这项考核不合格，即便是平时改造表现再好、成绩再优秀，要想减刑是不可能的。罪犯判刑入狱，需要改造的是犯罪思想，如果思想都改造不好，又有什么资格减刑呢？所以，对于任何一名需要减刑的罪犯来讲，这项考核尤为重要。

而对于连初中都没有毕业的李晓明来讲，思想政治考核就是一座不可能翻越的大山。所以，临到他减刑的那一年，让他最头疼、最无助的就是马上就要到来的考试。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万念俱灰，对减刑不再报任何期望。

可就在这个时候，小四川于胜利却帮了他。

原来，在海福监狱，一年一度的服刑人员减刑考试就像社会上的大学考试一样，在整个监狱统一试卷。《育新周报》配备的电脑、打印机等设备是全监狱最为先进的，其先进程度甚至超过了监狱办公大楼里的专用设备。所以，自从《育新周报》编辑组成立以后，全监狱服刑人员减刑时的思想政治考试试卷都是由他们负责编辑、印刷的。《育新周报》编辑组的服刑人员是由监狱狱政科、教育科在全监狱几千名服刑人员中选拔出来的，文化程度、写作水平等专业能力只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是能认罪悔罪、能积极靠拢“政府”，所以，对于这些人，监狱民警特别放心，在试卷保密方面也不是太紧。

正是利用这个机会，于胜利把一张印刷不是很清楚、被别人扔到垃圾筐里的试卷偷了出来并交给了李晓明。

凭借着这张试卷，李晓明在当年的考试中出乎意料的得了85分，跨过了一道在别人眼里根本跨不过去的坎，如愿减刑一年。

从此以后，李晓明把小四川视为自己的救命恩人和“再生父母”，内心深处的感激不言而喻。

“因为你的帮助，我提前一年走出监狱，回归到自由、幸福的社会。所以，我必须竭尽全力报答你。我这次来，不仅仅是来接你，而且给你准备了一份待遇优厚而且很风光的工作。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想到在这里，李晓明看着小四川，一脸真诚的说道。

“快别矫情了，我们哥俩用不着这样。你只是要赶快告诉我，你给我找了一份什么样的工作？挣钱多吗？我能不能干？”于胜利冲着李晓明摆摆手，然后着急的问道。

“在监狱出去之后，我也是找不到工作干，在建筑工地搬过砖，在饭馆里当过服务生，在停车场做过保安，什么苦活儿、累活儿都干过。但是，虽然一身土一身泥的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最后还是剩不了几个钱。唉，苦啊！”说到这里，李晓明停下话题，端起酒杯，独自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于胜利见状，赶紧拿起面前的香烟，拿出一支递到李晓明的手上并亲自给他点上火，然后接着问道：“后来呢？”

“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我现在的老板，接下来的日子你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话，李晓明冲着于胜利笑了笑，并用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笔挺的西装、名牌腰带和放在桌子一旁的名牌手包以及桌子上那红彤彤的中华牌香烟：“还有啊，在公司干了半年，我的银行卡上已经有近五万元的存款了。今年再干一年，我就准备在省城按揭一套房子，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是有房有车的人了！到时候再娶一个漂亮的媳妇，这人生不就圆满了吗？”

说到这里，李晓明自豪的冲着于胜利拍了拍胸膛。

“啊？还有这么好的工作啊？晓明，你不会是在做犯法的事情吧？千万不要做那些，咱们都是坐过牢的人，这犯法蹲监狱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啊，我想过了，即便是穷死、饿死这一辈子都不想来这个地方了！”听完李晓明的话，于胜利先是惊喜，然后又冷静的看着李晓明说道。

“胜利，你太小瞧我了。”看看于胜利，李晓明一边摇头，一边拿起身边的香烟，把一支烟扔给于胜利之后，他接着说道：“你是坐过牢的人，我难道不是吗？在监狱的这些年，你是‘坐办公室’的，风不吹，雨不淋，看着报纸喝着茶就把刑服了，可我呢？风里来雨里去，天天就像一头牛一样干着又脏又累的活儿，我受的苦你可是没有体验过。所以啊，一直到现在，只要一提到监狱这两个字，甚至一看到戴大檐帽的警察，我浑身就要情不自禁的发抖，哪还敢违法呀？”

“既然不是违法的事情，那你就快告诉我，你到底干的什么工作，我看看我能不能干！”听李晓明这么说，于胜利的脸上又重新出现了笑容，他把身下的凳子往李晓明面前挪了挪，然后着急的问道。

“我们老板姓龚，今年刚刚40岁，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是省城鼎鼎大名的、身价过亿的企业家。他有一家金融服务公司，是专门向省城中小企业和私人发放小额贷款的公司。由于经营有方，措施得力，公司发展到现在，已经拥有员工40多人，客户遍及省城甚至全省的各市县。我就是这家公司的一名业务经理，手下有五名工作人员，专门负责汽车金融服务这块业务。公司的情况就是这个情况，你听明白了吧？”看看已经凑到自己面前的于胜利，李晓明微笑着问道。

听完李晓明的话，于胜利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还是不解的摇摇头：“给企业贷款不是银行的事情吗？私营企业有这个权力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哈哈哈哈，你这个傻帽！”看着于胜利望着自己发呆的样子，李晓明先是哈哈一笑，然后轻轻的拍拍他的肩膀接着说道：“兄弟，你在监狱关了几年了？五年了呀我的兄弟！现如今这个社会，别说是五年的时间，就是五个月甚至五天之内所发生的变化就会让你目瞪口呆。你说的没有错，原来，金融这个行业是国家在经营，是绝对不会让私营企业参与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等你出去后到大街上特别是大城市的大街上看看，这种私人贷款机构多得是，国家不但不反对而且还大力支持呢！告诉你吧，有些私人的贷款公司甚至与国有银行联手在做生意，那种赚钱的速度就像用印刷机印钱一样！怎么样，孤陋寡闻了吧？”

说到这里，李晓明得意洋洋的冲着于胜利笑了笑，并且有些自豪的努努嘴。

“我滴妈呀，你不说我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社会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呀？”于胜利感慨的摸摸头，然后看看得意洋洋的李晓明：“兄弟，你的情况我是知道一些的。你一个连初中都没有毕业的人，在现在这个不会电脑就算文盲的时代，在这样一家高大上的公司里你能干什么工作？开车？我记得你不会呀！看大门？这个工作哪来的那么高的收入？还存款，能够吃够花就不错了！你……”

“你小子，就是从骨子里瞧不起我！”没等于胜利把话说完，李晓明便打断了他的话，然后，从椅子背上挂着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扔到于胜利面前：“自己看吧！”

“聚鑫金融服务有限公司市场部副总经理？晓明，你小子行啊，既没有文化，又没有技术，可出去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混了个公司的副总经理！真的不错，真的不错！”看完李晓明扔给他的那张名片，于胜利先是用怀疑的目光看看坐在自己面前镇定自若的李晓明，然后才激动的说道。

“你也一样，跟着我去干吧，我保证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你也能干成我现在这个样子！要钱有钱，要面子有面子。怎么样？”说完话，看着于胜利激动的样子，李晓明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分别给于胜利和自己的酒杯里倒满了酒，然后端起酒杯冲着于胜利晃了晃。

于胜利端起酒杯犹豫了一下，看着李晓明：“晓明，我越听心里越没有谱。我和你一样，也是个连初中都没有毕业的‘半文盲’，除了会修车之外，别的几乎什么都不会干。到了你们的公司，我能干啥呀？我是你介绍去的人，如果干不好，挣不上钱倒是小事，可万一给你丢人了怎么办？”

“来，先喝酒！”李晓明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仰起头。把酒杯里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见李晓明喝完了杯子里的酒，于胜利也赶紧端起酒杯。但看了看杯子里满满的白酒，他皱起了眉头。在社会上的时候，由于经常参加应酬，他的酒量还算可以，多了喝不了，但一瓶500克的白酒还是能应付。但是，在监狱呆了五年了，别说白酒，就是啤酒也没有见到过，喝个饮料还是隔山差五，像偷东西一样的躲着民警的检查。现在突然几杯白酒下肚，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怎么了？不敢喝了呀？实在不行就放下，咱们两个不在乎这个！”见于胜利端着酒杯发愁的样子，李晓明一边拿着一根牙签剔牙，一边一脸坏笑的看着于胜利。

“瞧不起我是不是？我干了！”看着李晓明不阴不阳的样子，于胜利一咬牙，端起酒杯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下去。

放下筷子，龇牙咧嘴的于胜利一边拿起筷子往嘴里塞菜，一边对李晓明说道：“你还没有跟我说呢，你们平时都干什么工作呀？我这个样子能不能胜任啊？”

“干得了，你绝对胜任！”把手中的筷子放在桌子上，李晓明拍着胸脯对于胜利说道：“干我们这个工作呀，只要有不怕苦，不怕累，吃苦耐劳的精神和高度的责任心就足够了。这些东西你身上都有，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干好！”

“啊？真的啊？你再说具体一点，到底干嘛！”听完李晓明的话，于胜利高兴的笑了笑问道。

“我们公司是一家金融服务公司，给很多的企业和个人发放了贷款。在这些人当中，大多数人能遵守承诺，如期还贷。但有个别的客户不按合同办事，赖着不还钱。而我们作为市场部的工作人员，就要找到这些人，把他盯紧了，催着他还钱。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内容，你干不了吗？”说完话，李晓明顺手拿起筷子，在于胜利的头上敲了几下。

“如果人家就是不还钱呢？”用手摸摸被李晓明敲疼的头，于胜利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

“不还钱就要想办法呀，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呀？放心吧，有我带你，保证能完成任务！兄弟，这里面的名堂多着呢，你就慢慢的学吧！”李晓明没有直接回答于胜利的问题，而是有些神秘的冲着他挤挤眼睛。

“那工资呢？工资一个月多少钱？”于胜利瞪着眼睛看着李晓明，着急的问道。

“每月5000，这是基本工资，还有提成，提成的比例…….”

正在这时，李晓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停下话题，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号码，然后赶紧对于胜利说道：“胜利，你等一会儿，我们老板的电话，我接一下！”

说完话，李晓明赶紧划开了接听键，扶着手机说道：“龚总，您好……什么？多少？1000万元？我滴天哪……好，好，好，龚总，再见，我保证完成任务！”

关上电话，李晓明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服，对正在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的于胜利说道：“胜利，快走，我们的业务来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