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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005年,正月十六

2018-02-19发布 3120字

虽然即将迎来高考,但是我们还是完整的度过了这个寒假,只是正月十六开学的这天,母亲在早自习上,宣布了一个重要消息,包括张芊芊在内的班里的九名准备报考艺术及体育院校的同学,将告别我们,被调到另一个班。

那个班我知道,每次考试过后,和我们班都牢牢占据着第一的位置,只不过我们是正数,他们是倒数。而且不单是我们班,其他班里的艺术生和体育生也都会集中到那个班里去。母亲早上通知我们这个消息的目的只有一个,给我们一个早自习的时间,互道珍重。

当母亲宣读完这个消息,隔壁的教室已经响起阵阵噪音,母亲慢慢走下讲台,走出教室。就在她出门的一刹那,这间教室里的噪音绝对不会落于下风。

我扭过头,看到芊芊已经被她最好的几个姐妹包裹了起来,我竟然只能看到缝隙中的几缕头发。此时此刻,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中的火已经把嗓子烧干,但是表面还得装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但是我觉得很快我就被脑海中的一个声音牵引,反正教室里已经是一团乱麻,走来走去都是正常,我徐徐走向芊芊身后的一位男生,这是我经常一起踢球的朋友,已经有两个人站在他的旁边帮他收拾书桌里的课本。我刻意走到他的身后,和他肩并肩,只有这个地方,才能看到芊芊的后背。

“老杨,没事常联系啊!不过我们马上要开始集训了,估计你也找不到我。等咱高考完了,好好痛快喝!”朋友还十分肉麻的和我来了个拥抱,他却不知道我很反感他身上洗也洗不掉的汗臭。

艺术类和体育类的考试要比我们这些文理生的测验提前进行,而且国内一些大大小小的比赛,他们也会天南地北的跑去参加,就像我参加奥数一样,都能起到加分的效果,只不过他们会更操劳。

去年的时候,我在太原参加奥数的集训,恰好芊芊也在太原参加一个舞蹈培训,但是残酷的是我们的集训是全封闭,连校门都出不去,因此我们也没能偷偷一起逛街,只能肆无忌惮的打打电话。几乎每天我都要消耗一张IC卡。

正当我站在后面语无伦次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别人还以为我是太激动的时候,芊芊不经意的转过头,就好象是在找后排的什么人。但是我觉得,她也是在演戏,应该只是为了回头和我互相对望一眼。我看到她的眼圈早已通红,手上的纸巾不停的擦拭鼻翼,也擦成了一个酒糟鼻。我很心疼,但是,此刻我也只能远远的看着。因为我担心,母亲始终在排查,谁是我笔记本中的XX。

当天中午回到家里,母亲破天荒的做了一大盆排骨,我闻着香喷喷的肉味儿,强行把口水咽进肚子里。然后狠狠的盯着面前飘荡着热气的白米,就好像一个示威者一样黑着脸。

母亲解下围裙,兴致高昂的坐在我的对面,却发现我的筷子还安静的躺在茶几上,不禁纳闷了:“赶紧吃啊!咋了?肚子不舒服?”

“我觉得这个事办的不对!”我冷不丁说出这样一句话。

“什么事?”母亲拿勺子,从盆里舀起排骨汤,浇进了我的米饭,顿时米饭的清香夹杂着熟肉的勾引,我几乎把持不住了。

但是我还是把口水咽进肚子里,同时我想着芊芊,鼻子就像感冒患者一样,连气也透不进来。“我觉得你们这样做,就是歧视人家体育生和艺术生,凭什么把人家分出去!不就是因为他们成绩差,高考的时候拉低了全班的分数。我觉得你们这些当老师的,简直就是自私自利!”

“小屁孩操的乏心可多嘞!”母亲吃了一口白米,“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天天和王鹏、连普几个人逃课去踢球,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现在分出去,正好!还有一百天就该高考了,你也该收收心了。虽然你那个成绩确实不错,但是咱难道不能再加把劲?说不定总分还能再多个十分?要知道,越往上,一分在全国来说,那就是几百万人啊!”

“行啦!命中注定,我就那点本事,多了,你就是逼死我,我也考不出来。”我还得小心应付着,我怎么知道母亲故意把王鹏和连普抛出来,是不是为了引出我的XX。“这事到底是谁定的?你能不能再去说说,你不是经常和我们校长和教务主任打牌么,咱班要不别动了,让他们回来吧。你没见,今天一上午,大家那个心都不在教室里。”

“你怎么知道别人的心不在教室里?我看就是你的心不在教室里!小小年纪,不知道专心学习,一肚子乱七八糟。”母亲也停下了手上的筷子,生气的看着我,“上午我又不是没有课,也就包括你在内的个别人,一直对着窗户外面不知道想啥呢。咋了,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看了几本小说,看了几场电影,就开始儿女情长了?我告你,你还不到那个时候!赶紧吃饭!下午好好上课!”

母亲夹了一块小排放在我的碗中,可我却任由白白的热气如同热情一般慢慢冷却。

母亲似乎是拿我没办法了,居然换了一张脸,又耐心向我解释起来。“你这孩子,就是看问题太片面,你觉得这样做不对。究竟你是老师,还是我们是老师。我们这都是多年总结出来的教学经验,我们是站在一个高度上看问题。就比如说,你们每天上自习的时候,他们在外面训练,等你们快下自习了,他们也回来了。一个个累的哼哧哼哧的,走进教室倒头就睡,这对你们能没有影响了?”

“扯淡!”我悄悄的说着,在话出口之前闭上了嘴唇。

“还有,他们天天和你们这些好学生在一起,其实他们也有压力。一考试,你们都是一百三四十,他们才考九十分,那心里能没有落差了?你记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应该把同一类人放到一起,这样对你们而言,是一种解脱,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促进。”

“真能扯!”我记得同样的一张嘴,在课堂上,在班会上,经常说的却是“每一个学生都是优秀的学生”,此刻怎么给我分类了。那我又是哪一类?

“而且,他们现在马上要参加各种比赛和训练,学校已经同意,对于他们,将放松要求,甚至可以不来上课,只要他们的父母给班主任打个电话,说明缘由,就可以不来。今天张芊芊的妈妈还问我,说是她准备去天津面试一个艺术院校,我已经同意了,估计下午就准备走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聪明的人应该如此,我故意装作她的事与我无关,我拿起筷子,将碗里的排骨扔进嘴里,像一只狼那样去撕扯这没血的肉。心里却打起了另一个主意,“我觉得他们也可怜啊。”

“那有什么可怜的?人啊,都有自己的命。虽然妈妈是当老师的,但是这么多年来,不得不承认,有的学生,就是不管听什么,一遍就会。有的人,就像找妈妈给补课的那些孩子,我说八遍他也记不住。这不是脑子不好,这就是命!”母亲看我一口一口的吃着,似乎也放下了架子,和我随意的聊了起来。“你就说他们这些练体育的,搞艺术的,你以为妈妈不心疼他们?都是妈妈的学生,我每天早上都能看见他们身上背个轮胎,轮胎里面好像好放着杠铃,重哇哇的在操场上跑步,难道我不心疼?我也心疼啊!”

我等待母亲说说艺术生的事,毕竟画室和舞蹈排练厅不是我们随随便便可以靠近的。

“但是心疼有用吗?没用!人总得给自己寻碗饭吃,就像我和你爸,按理来说,也没什么出息,倒是好赖能把你养大。你再看看他们,考那点分数,如果再没有个一技之长,将来上了社会,那就是个搬砖的命。难听点说,搬砖还得有个好身体!所以,谁也不能怪,不管学校怎么安排,他们就必须得服从。如果他们不能在各自的领域取得好成绩,将来上了社会,谁也能指挥他们。行啦行啦,又说多了,赶紧吃饭,吃了饭睡觉。”

我发现自己的诡计没能得逞,只得作罢,但是又想好了另一个主意。

下午我提前二十分钟出了门,在路上给芊芊打了电话:“我妈说你要去天津?”

“你都知道了?”芊芊的声音就像是泪水浸泡过还没晾干一样。

“嗯,她说你妈给你请假了,走多久?啥会儿回来?等你回来,我给你准备个惊喜吧?”我脑海中不断的旋转着各式各样的礼物,这年头同学中最时兴送女友项链,说是为了把爱拴住。我可不是那么俗套的人,我觉得还是送花好,当然不能只送花,还应该搭配点什么。但是搭配什么好呢?

没想到芊芊说的是:“你妈找我谈话了,让我和你保持距离。”

后来她再说什么,我都忘了。那天下午是哪位老师讲的课,我都不知道。似乎那天的太阳,就在这句话之后,落山了。

究竟,谁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