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关公公
峻山用电话联系了关公公,然后,我们就过去了。
今天阴睛,现在还是春节假期期间,下午的北京路,步行街一带,都是穿着鲜艳的人,新年气氛浓烈,热闹异常,连步行街后面的房屋,都贴满、挂满各种喜庆的装饰,令人感到大都市的繁荣。
“我爸最喜欢找关公公算命,找周道长看风水,我跟他们都很熟悉,这个地方也来过多次。”
峻山引着我们,在转过好几条小巷子后,眼前是一幢半洋半土的连体式三层楼房,说是一幢,其实是三幢并在一起,这旧房子,是水泥混着砖的结构,房子外面都有一个小阳台,也没有防盗网,但门上贴着了春联和各种过年装饰,显得很有新意和活力,完全没有破旧的现象。
“这里说是快要拆迁了,但闹了几年也没能拆得动,其中涉及各方的利益。最后一定是政府和利益集团得利最多,老百姓得利最小……”峻山说道。
小如一直在我身边,听到峻山的话,颇不耐烦,一直以来,她对我们这种调调都不太喜欢。
我见到楼房下面有一块不大的空地,种着一棵大树,品种不明,虽是冬季,但细叶茂密,上面挂满了红包,看上去喜气洋洋。
“关公公是这一带最有名的算命先生,平时客人很多,我说你要来,他将客人都推了,在等你。”峻山带着我们走上楼,关公公在二楼。
“关公公,雷公子他们来了!”一个女秘书迎了出来。
我们几人走了进去。
——
“年轻人,坐下来说话。”
说话的,是一位年约70岁,瘦削,中等身材,满脸红光的老人家。
这个就是关公公了,他身穿着一件暗红色的唐装,满脸喜气的样子。
这种房子采光不好,此时屋内亮着灯,光线明亮,四周墙上,挂着些阴阳八卦图外,也有年画等装饰,给人一种幽雅又不失神秘的感觉。
“年轻人,都来领个利是封,利利是是!”
关公公笑哈哈地说着。
正中放着一张旧式的八仙桌,上面放着很多纸笔,和一把折扇,上面还放着一大叠的利是,他拿起利是,递了过来。
我们连声说着各种吉利的话,将利是接过来。
“你就是雷公子大哥方山?果然是光华内敛,灵光隐藏,好一个邵氏心易传人!”关公公眼睛发亮,声音洪亮,“老夫这辈子接触过各种术数,唯独对梅花易数不得甚解,方山今日可要好好露一手,以慰老夫平生之愿!”
我见此人性格直爽,心里马上有了好感,但又为他的话感到不好意思,只好说:“我并非什么邵氏心易传人,只是碰巧学过一点梅花易数,不敢在公公面前献丑。”
“好!好!年轻人真谦虚。”关公公连声称好,招呼我们入座。
“邵氏易学,名震天下,十余年来,邵氏后人编写各种易学入门典籍,慧及国人,也对周易文化的传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却唯独对其独门之秘梅花易数隐而不宣,易学爱好者无不觉得可惜,今日方山到此,老夫是决不轻易放你走的,呵呵。”他继续着话题,脸上都是热切期盼的神情。
到此之前,我一直认为这人大多是神棍一类,现在一见,此人谈吐得体,举止大方,而且语言之间,显然是受过一定现代教育,所以心里也顿时敬佩起来。
“公公爽直,我也不敢藏私。我儿时认识一人,应该邵氏后人,此人精通三技,一是八卦术,尤精先天八卦;二是心易,以梅花易数为代表;三是借命转世,是一种复活奇法。这三技之中,我略通梅花易数,公公有什么要了解的,我尽力回答就是。”
我喝了一口茶,说。
关公公大喜,道:“我亦精于六爻,以钱摇卦,六次而成,得动变之爻。然后通过测卦当日的干支,配以六亲、六兽,依靠用神的五行生旺,进行预测,从而判断事物的发展过程和结果。此法虽然神准,便过程却繁琐,容易出错。闻说梅花易数,以眼前景物或时间起卦,又以阴阳之变以及体用之法判断,其法简易,威力却强大,近年已有人将六爻之法与梅花易数溶合,只是尚未有突破。梅花易数之法,我亦知晓一二,今日且现场切磋,以求见证技艺!”
一说到现场切磋,大小白以及峻山都兴奋起来。
说到这份上,我也只能点头应允了,幸好现在这个环境安静,适合心易发挥,便道:“各家术数,各擅胜场,各有优点,而梅花易数,起卦简易,对近期之事有专断,与六爻之法相近,办法却有不同。占卦之术,以射覆为极至,我与公公就玩此技,如何?”
“射覆?!”所有人都惊叫起来。
射覆,就是藏起一物,各自以易理猜测,看谁猜得准,谁猜得精细,在这种绝对的情形下,谁的修为更高更低,是不是神棍,无所循形。
“好!”关公公长吸一口气,神情有点不淡定。
看风水,得有十年后才知对错;断八字,几乎要看尽一生才知准确与否;而射覆之术,谁对谁错,立见分晓,他当然是有些紧张的。
“谭丽,你到外面取一物,装好盖严,放到桌上!”关公公大声叫道。
那女秘书应了一声,不一会,拿着一个倒覆着的茶杯,有垫碟承着,放在桌子上。
“方山,如何比试?”关公公看着我,问。
我微一点头,道:“我是后辈,不敢跟公公比试,我们只是切磋技艺,共同探讨,在座各人,也都精通易理,我们便以讨论的方式进行预测,如何?”
关公公连连点头,脸上露出赞赏之色。
“以公公所习术数,会如何猜测杯中之物?”我问他。
“我长于占卜与八字,当然是以占卜起卦为主。”他说。
“那你摇一卦看看。”我张了张手,作出相请的姿势。
关公公也不客气,马上从口袋中拿出三枚古钱,合在手中,举起来摇了几下,然后放在桌上。
我一见他这一轮的动作,便知道此人比以前那个周大福胜出无数。
他将古钱藏于身上,又以掌合钱出卦,人与古钱合二为一,沟通更强,得卦更准确,其次,他摇卦之时,不加思索,说明注意力已经十分集中,人已溶入环境之中。这样的修为,是大师级别的,极少人能做到。
“两字一背,初爻为阳,少阳!”
“两背一字,二爻为阴,少阴!”
“两字一背,三爻为阳,少阳!”
“两字一背,四爻为阳,少阳!”
“两背一字,五爻为阴,少阴!”
“两字一背,六爻为阳,少阳!”
大白轻轻唱着爻,“此乃《离为火》☲☲之卦,无动变之爻!主事态稳定,特征明显!”
关公公看了大白一眼,点了点头,将古钱收于怀中。
我心中也已起了一卦,却问关公公:“公公如何断此卦?”
关公公迟疑了一下,说:“射覆之术,不宜用纳甲法判断,我也用常见梅花易数之法兼顾卦理断之。此卦为火,火为通明之意,又阴阳相间……或是能引火之物……木质之物,且中有缺陷。”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看风水,排八字,久远才能见效,在射覆之前,我竟然觉得学无一用!”
我笑了笑,“关公公以六爻之法起卦占之,自无不可,只是,六爻起卦,只凭人个体验,不免有自我为主的倾向,却忽略了环境与人的互动性,所以,你一旦觉得此物与《离》卦有关,便先入为主,处处找寻与火相关之物与之相配,最终得出了木质之物,也已不易。”
关公公惊异地看着我,连声道:“不错!我正是这样想的。”
大小白等人也瞪大眼看着我,小如双眼亮得如火:“方山,莫非你已猜出杯中之物?!”
峻山与丁有,神情大约也是如此。
我点了点头,对关公公说:“心易之法,讲求内心与环境的互动,以我心感受外界,互为一体,互为进退,为一平衡之体,此亦先天八卦之要。”
说到这里,我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女秘书,笑道:“谭小姐天生丽质,令人过目不忘。”
所有人为我这句话愣住了。
谭丽也是一呆,脸上一红,期期艾艾,不知所措。
“谭小姐可能好事将近,所以神彩照人,令人不得不注目。”我继续说着。
这时候,所有人还是盯着我,一脸的茫然。
谭丽有点不好意思了,说:“雷、雷大哥真是好眼光,我刚订了婚。”
他们看着我的眼神,由不解变得惊奇起来。
“心易之法,讲求平衡之道,平衡者,大系统套着小系统,处处相关,一处有变,他处必应!杯中所藏之物,正与谭小姐订婚之事有关!”
小白顿时叫了起来:“莫非杯里放着的是与婚庆有关的物件?让我猜猜……”
大白轻打了她一下,低声道:“凡事讲求卦理,不能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万物之变,都以卦理解读!”
小白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丁有倒是坐不住了:“方山,你是故意调侃人家谭小姐吧!”
关公公也是疑惑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们并不明白真正的平衡之道。
“我等坐在室内,畅谈易理,相谈甚欢,此乃一平衡之体,而谭小姐却与此无关,乃平衡体外之物。关公公吩咐谭小姐拿来一物,谭小姐便参与我等之事,此为平衡体被外物所侵也,便是我们平时说的‘动’!不动不占!所有信息,便由谭小姐以及所持之物激发,平衡打破,又形成一个新的平衡,此物,便在其中!”
我摇头晃脑道,有点当年邵夫子的形态。
“这……”所有人又是一片茫然的神色。
我知道再说下去,他们就更不明白,于是,直接就说:“谭小姐上衣鹅黄,下裙艳红,可得《山火贲》☶☲之卦,山下有火,乃文明之象,文饰光明,但外实内虚,谭小姐乃秘书之职,能表现文明的物事,非纸笔外还有何物?里面必是一木质之笔与纸张若干,能书写文明!”
我一说到这里,谭丽惊叫一声:“真是一支木质铅笔和一张白纸啊!”
静了,所有人在她惊叫之后都静了。
只有谭丽尤自说着:“我怕这位雷大哥知道我的工作,也知道我能拿到的物件,胡乱猜中了,于是,便将久已不用的一小段铅笔拿出来,再折起一张纸,放在一起,这样,就算关公公猜不中,他必定也不能猜中,不料……”她怯怯地看了一眼关公公。
关公公一动不动地坐着,神色凝住了,我坐在他身边,听到他口中喃喃地说着:“联系,这其实就是辨证唯物主义的联系观点!不错,就是这样,要观时审势,由彼及此,不能先入为主,以己意凌架物意之上……”
这时候,峻山伸过手来,将茶杯揭开了!
果然就是一支木质的铅笔,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
我此时也有点发呆,这些依照心易之理推断了出来的结果,竟然无一落空,全猜中了!
大白忍不住问:“这就是梅花易数之秘吗?梅花易数以先天八卦为基础,体现在哪?”
我不加思索道:“先天八卦乃平衡状态,平衡打破,先天八卦已经不在,形成了后天八卦。先天八卦与后天八卦的关系,就是平衡打破后,形成另一种动态的平衡!”
关公公听到这里,“呼”的站了起来。
“你说得跟教授说的一样,他也说先天八卦出现的环境跟后天文王八卦不同,地球因为产生过剧烈的变化,卦气改变,所以才有先、后天八卦之别!”
我听到这里,脑里马上浮起红宫那幅岩画来!
“天柱折,地维绝!”我与大小白也叫了起来。
“公公,你说的那个教授在哪,能不能将他请来,我有事相询!”我顾不上礼节,拉着关公公说。
关公公一张红脸更是通红了,激动地说:“教授新收了一个学生,叫做孙偌的,他们两个为了考察爱斯基摩人雪地杀狼之法,去了北极,只怕还有些日子才回来,要是回来了,必定要跟你们一聚,探讨一下这地球变动与先后天八卦的关联!”
我听得激动,但又有点失望,毕竟那个教授和那个叫做孙偌的学生不在这里,这事也就暂时搁下了。
我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想到此行目的,其实是在那个叫做方仁的算命师,便问:
“关公公,听说有一个叫做方仁的算命大师,他所懂得的八卦之术,与邵氏先天八卦有莫大的关联,这人在哪?我想拜访请教。”
关公公此时也已平复下来,掂起茶杯,喝了一口,说:
“这个方仁,是我的老相识,以前,我们都在南方大厦一带摆摊,他是外地走难来的,跟我极为投契……他那些算命的方法,很奇特,但很准确,好象是另有所承,跟一般算命先生不同,而他珍藏着一大堆不同类型的八卦图案,似是先天八卦到后天八卦之间的推演,我跟他研究了很长时间,都不得要领。前些天听大白姑娘说到邵夫子在龙湖水库以及陈家老宅的设置,又看过21号大屋,知道可能会有些关联,所以就想起了他,跟大白姑娘说了。”关公公有些感叹地说,他头上冒出了汗,看来刚才那个射覆,令他筋疲力尽了。
“公公,我们有些事要找那个方仁问问,他在哪?”我不想再打扰他。
关公公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扇子,可能觉得现在这个天时,不宜扇动,于是又放下了,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说:
“他在东山一带设摊,每晚八点左右就来,十点左右就会离开。”
离开的时候,刚下了楼,丁有就问我:“方山,你是不是变成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