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可能会很难接受,你真的确定要听吗?”临了,蒋烨又突然用有些犹豫的口吻问我。
他的表情油油的,似乎在告诉我选择并不那么重要,或者保持现状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容郢的情况也不能更坏了,而我一旦下定决心,便再没了退路,也许,情况会比现状更坏。
“是,我要知道一切,我已经知道自己心里的选择了!要救容郢,而我而也不打算放弃容允上,如果注定失去,至少我知道,自己努力过了,我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我点头,表示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皇甫安和威廉都在一楼,他们不约而同地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好像是在送我送战场,让我看到了一种和过去诀别的悲怆……
我不知道,走出这一步之后要面对什么,我没有得选择,只能面对。
二楼房间的小客厅里,蒋烨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幽蓝的眼睛看着我,开始娓娓道来……
从我的出生开始,蒋烨一步步笼统地说过来,包括我的身世,和容允上相恋、分手,有一个妹妹,到我之后结婚,还有了一个女儿。
他说的时候很认真,可如果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蒋烨,我不会相信这是我。
那些过去,好像说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故事,和我完全没有关系,而我的生命里,不存在这些记忆。
“姐,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叫降头的术语!”
蒋烨说到降头两个字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后脑被人踢了一脚的感觉。
他的眼神告诉我,所有的一切带着悲情的过往,都是因为降头两个字,而我的生命,从出生的时候就决定了,这两个字,一辈子我也摆脱不了。
因为我是蒋家的孩子,蒋家的人,必须要把降头术传承下去,虽然蒋家这一辈的继承人是蒋烨,但因为我的身世,因为出身,血统的关系,我无法让自己摆脱降头的束缚。
不能逃开,只能面对,而且,学好了降头术,我才能更好的去保护我身边的每一个亲人,所以,即使是被迫走上了这一条路,我心里还是不容后悔的。
因为蒋建国对蒋家家主位置的觊觎,他要铲除的目标人物里,于是便多了我一个。
这时候,我才知道,我的爸爸不是在外面漂泊旅行,而是被蒋建国控制了,而蒋建国控制的人不只有他一个,还有一个叫唐唐的小女孩,那是我的女儿,是我和一个叫商紫墨的男人生的女儿。
商紫墨为了救出唐唐,和蒋建国开战,他因为过往对我做的所有一切,而选择了自己一个人面对。
曾经,我失去过一次记忆,那是商紫墨和蒋建国合谋的,要对付我的手段,为了要给自己的弟弟,段紫渊报仇,所以商紫墨接近我,甚至不惜以结婚为代价,来博取我所有的信任,只为了报复,让我知道,他弟弟当时的所有“切身”感受。
蒋烨说得很笼统,而我并不只想听他的只言片语,我需要所有的真相,如果容郢受到的伤害因我而起,我需要知道自己的所有。
没有任何犹豫,我打断了蒋烨要接下去说的话,选择恢复记忆。
降头是蒋烨下的,自然他跟我解开最容易。看到我的坚持,他没有犹豫……
过程快得超乎我的想象,当我的心还在为蒋烨嘴里说的那些故事感觉到惊异的时候,奔涌入闸的过去劈头盖脸向我扑过来。不过只是谈话之间,我已经记起了一切。
孩子……
记忆回笼,让我最震惊的不是商紫墨对我的报复,也不是小美对我的仇恨,而是……
我不知道,这些过去和容郢的“病”有什么关系。
“蒋烨,你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能救容郢,救唐唐,救我爸爸,还有……”
还有商紫墨,还有容允上,还有我自己……
只是,我都说不出口。
一切因蒋建国而起,可谁说,一切又不是因我而起。
我忘了过去的同时,也忘了自己所有的责任和承诺,在我自认为已经走上幸福之路的时候,却不知道,潜在的那些责任和承诺正在我不知道的时间和空间里,一点点地壮大成长起来。
到底是记忆重要,还是爱和责任重要?是不是有了堂皇的借口, 一切都可以被原谅。
如果被原谅是最大的美德和宽恕,我最对不起的人,又是谁?
心痛的感觉,像是一记重锤,凌虐着我所有的痛觉神经。
久久地,在我已经忘了自己问了什么的时候,我才听到蒋烨的回答:
“容郢他有四分之一的蒋家的血统,所以,他的身上,有着常人没有的通灵能力,而他为何会这么做,姐,也许,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
“通灵?”
“是的,姐,你可以想想,你和容允上之间,有什么隐秘的,外人不知道的事情,而容郢他会有这样的症状,很可能是因为他的精神感知到了一些自己难以接受的事物,所以才会出现如此萎靡的状态,而具体是为了什么,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我是最清楚的?
难道是为了那个……那个孩子吗?
如果那个孩子还在,ta会是容郢的哥哥还是姐姐?
“姐,你想到了什么?”蒋烨问我。
我闷着头不做声,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五个,而事发经年,如今,我要怎么开口?
“姐,我可以不问,但是你接下去要怎么做,你……想好了吗?”
我没有想好,我不知道要怎么想下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自己之前没有完成的一个恐怖的念头继续下去……
小孩尸体, 然后是丝罗瓶,然后是丝罗塔,然后,在了无遗憾的情绪来临的那一刻,彻底洗清自己身上沾染的所有罪恶。
如果救赎是一种心情,我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忘记这种美丽,如果救赎是一种使命,我会倾我所有,把这美丽的心情升华到死亡的奏鸣曲弹响了为止。
“姐?”
“我要去伊宁!”
“去哪里?”蒋烨震惊地问我。
“伊宁!”
丢掉功力有一年多的时间,我有些生疏,不过皇甫安在,我并不是很担心。
原来皇甫安是我的师傅,而威廉,从一开始,我离开大学不久,他就辗转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他身为降头世家的一员,因着和蒋家关联的友谊,又共有着降头世家的家族使命,他是来救赎我的,也是来帮助我的。
他们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是我的天使,来点化我的贵人。
有了他们共同的帮助,我的功力在最短的时间恢复过来,而从我知道所有,到我的人瞬移到伊宁,前后只用了不到五个小时。
我才知道,来纽约之前,其实他们都已经猜到了我最后的选择,所以他们才会集聚起来,慢慢等待着我把自己心里已经决定好的结果说出来。
纽约,是将家的所在地,也是我闭关的最后关头来到的地方,只有回到这里,我身体里隐藏的潜能和功力才能在最短的时间
伊宁冬天,冷得彻骨。
美丽的薰衣草田,一片枯槁,看不到浪漫的情调,也没有旖旎的颜色……
我随着自己的记忆,找到当时我埋瓶子的地方!
“哈哈哈哈……”
“蒋建国,你在哪?”我靠近不得。
只要走近一两步就有一种全身都感觉晕眩的体验,即使我已经触目可及自己要到达的地方,却不能再动弹分毫。
狰狞的笑声像是一道邪恶的金钟罩,让我没有办法再往前走一步。
“申音,你这一年过得很幸福吧,上天看来还是很眷顾你的,没有了商紫墨,你又可以回到自己的老情人怀里,还有了一个儿子,不错,不过,你那病儿子好像不太让你省心啊,神仙的生活不想过了,跑到这里来,是为了专门见我的吗?”
“蒋建国,你要做什么就直接冲我来好了,为难那些不相干的人,对你来说只是白费力气罢了,蒋建国,我要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没有你,也没有今天可以强大到能和你站在对立面的我,是你亲手为自己的野心铸造了无数的障碍,而今天,是你接受报应的时候了!”
我不知道蒋建国在什么地方,但是我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血腥气息,他只是意念在和我交流,他的人并没有在这里,而我面对的,也不过只是他的精神思想,他的笑声,都是他心里的所有恶念的产物,并不是真实的站在我面前笑。
“是吗,你打算怎么做?”蒋建国似乎“心情”不错,竟然语气一点点变得轻松起来。
“你很快就会看到的,因为报应就快要到了,你会后悔自己做的所有一切,其实做商人有什么不好,降头世家的名声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走错一步,世人都会因你觉得不齿,就算,你 拥有了无上的能力,又有什么意义,最后,你在乎的一切,不过是看不见,摸不到的死物,没有人会真正听命于你,你的人生何其可悲,蒋建国,到时候,你连后悔的力气都不会有,死亡在等待着你,随时都会来到你身边,你的未来,只有无尽的后悔和死亡,你的下场,会比我惨!”
“是吗?我拭目以待!”
蒋建国说完,我身边那股压迫的力量便消失了。
随即,蒋烨、皇甫安、威廉同时出现在我面前。
“你们怎么都来了?”我看着他们……
而瞬间,我就理解了他们的意思。
“姐,我们给你保驾,你要去哪里,只要能对郢儿 有帮助,你就尽力去做,我们三人合力,蒋建国就影响不到你,所以你不需要有后顾之忧。”蒋建国走在最前。
“申音,这个地方,有你和荣少的过去吗?”皇甫安问我,眼里带着疑惑。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在这里找到什么,只是心里一个念头闪过,我知道,这里有个孩子,原本是可以安然活下来的,是我没有照顾好ta,以至于胎死腹中,不得不手术干预取出胚胎。
如果容允上知道,会有多难过?
“他不知道我么在这里,你可以放心,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威廉接着皇甫安的话说。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威廉,然后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快要走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们都转头过去,似乎是怕我会产生心理负担。
我照着自己心里的指示,正确地找到了那个地方,然后,我用手,直接开始在地上刨土。
原先松软的土地现在已经被踩压得十分平坦了,刨到鲜血淋漓的时候,也没有看到那个瓶子的存在。
我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埋得很深,最多也不超过一尺……可是,眼前的土坑已经快被我挖到一米深了!
等等……
我的手触到了硬物,底下有东西。
我的眼睛开始放光,然后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没有瓶子,也没有胚胎,而是一个骷髅头……
上面贴了一个条,我把外面的油纸撕开,里面写着一句话——【恭喜你再一次加入到降头界,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孩子,孩子!”我感觉自己要疯了。
我一遍遍叫着,开始更加疯狂地刨土……
被人抓住手的手,我几乎已经没有了触感,只是全身无力地瘫着,然后被人扛起来,像货物一样地运走。
虽然力气荡尽,我的思绪却一直保持着高度绷紧的状态。
那个孩子,代表了我的一段岁月,代表我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当时的所有的疯狂因为有了那个小小的瓶子,被渲染上了美艳凄婉的颜色,而今在它再也找不回来的时候,就像自己身体最眷恋的一部分失去了,再也无法重新拥有的感觉。
我要找回这个孩子,否则我会疯,那是我和容允上的孩子,是我们爱的见证,哪怕没有人知道,我也要找到ta,ta是我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我不能失去。
“我知道ta在哪里了!”
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我周围都有什么人,只是突然间想到,我就大声地说了出来。
“什么,你想到了什么?姐,你说,我们能做什么,你告诉我们!”
抓住我的手腕,生疼生疼的。
我看了眼,是蒋烨。
“申音,你要做什么?”
我站起身后,听到了皇甫安的声音。
“我知道ta在哪里了,我要去找ta!Ta就在我身边,没有离开太远,我可以感受到!”我开始像梦呓一样地说着,然后脚步开始机械地移动起来。
我才没走几步,身体就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我不是门,我是威廉!申音,我的天,你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威廉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固定在凳子上。
这里是?
我这才思绪回笼,看了眼周围。
是七星街?我从前租住的地方?
“阿布苏,大胡子?”我看到自己熟悉的脸。
歌赛劳(大胡子)还好,尤其是看到阿布苏脸上的乳头疣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当时,我和容允上刚刚分手的时候。
“申小姐,是老板让我过来的,我和阿布苏都是老板的人,你不用怀疑他了!”
歌赛劳好像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不等我开口,就自己先说了。
“老板让你过来做什么,我又不需要照顾,我……很好!”
“老板说你不好,申小姐,你是老板的老婆,也是我歌赛劳的老板,我不能不听你的,但是老板让我做照顾你,老板让我带给你一句话……他说……”
“他说什么?”我无法再装淡定了。
“老板说,你不需要因为一些客观发生的事情放弃自己内心最想要抓住的东西,老板会祝福你的!让你保护好自己!不过,申小姐,你也太过分了,把老板折腾得那么惨,你到底对老板做了什么?”
歌赛劳说话还是那么直接,没有半点保留。
我喜欢他这样坦率直白的说话,让我感觉到时间仍然停留在我爱容允上的那个年份里,让我感觉,周围呼吸到的,都是容允上的气息,哪怕疼痛,毅然享受。
“如果你见到允上,替我带一句话,我这辈子,不负他!”
“姐……”蒋烨叫了我一声。
“你们不用担心我,也不要跟着我,我会知道的哦!”我对房间里所有的人说。
“姐,你要找什么东西,让我们去吧!你告诉我们,埋在薰衣草田下面的东西是什么?”
“哈哈哈哈!”
蒋烨才一说完,我又听到那狰狞而又恐怖的笑声。
是我的幻觉,是蒋建国给我的幻觉,我感觉到了,他们都听不到,只有我一个人听得真切。
“姐,你干嘛皱眉?”蒋烨听不到我心里臆想出来的声音,但是我估计我的眉毛蹙得太过夸张,蒋烨的声音溢满了担忧。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的!”
已经过去一天了,我感觉自己再也撑不下去。
一颗心被分成两瓣,每一半都在担心着自己心里最牵挂的,一边是玻璃瓶、容郢、容允上,另一边是唐唐、我爸,还有商紫墨,我不知道怎么会把自己弄到今天这一地步,但是,我一刻也不愿意坐在光线不足的房间里,担忧着他们的近况,和我不知道的,他们经历过的所有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