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涛从石总那里出来后,径直把车开回了父母租住的房子里,老母亲闻到了他身上还有淡淡没有散尽的酒气,也不责怪他,而是把他扔在门口的衣服,平整的挂在衣架上,任由他走进卧室关上门。她觉得,孩子在外面太辛苦了,由着他睡一会儿吧。
可老人家怎能想到,她的儿子这会儿,相信就是灌下一肚子安眠药,怕也是难得闭上眼。本来祥云那边出了事,和石总这边是打不到一起的。虽然石总也曾经在祥云工作过,可毕竟一码归一码。可如今,山西整体的形势是,一矿有难,全省排查。偏偏就在排查的节骨眼上,你还电死人,你找谁说理去?
你要是死在别的地方,或者说干脆点,死在井下,这事也就过去了。偏偏还死在医院,那样人多嘴杂的地方,再借着一群吃瓜群众煽风点火,不把“打苍蝇”的人招来就见了鬼了。马文涛此刻,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然后口袋里拿出一根笔,开始粗略的算起了帐。
如今,石总那边还压着的货款大概还有五百万,这笔钱一时半会怕是拿不出来了。而且最好祈祷石总不要被这次的身牵连了,不然那钱可真就陷进无底洞了。而且,这其中还有三百万,是和马彪和王老板借的,这钱要是还不上,那帮家伙,可是要动刀子的主。如果万一真要是有什么闪失,那可如何是好?这帮人的手段他是见过的,当真是畜生一般。
正想着,手机响了起来,居然是王老板,马文涛对他却决计不敢向对待马彪那样吆五喝六,“唉,王老板。”
“小马,我听说你那个矿出事情了?严重不?”王老板说话不紧不慢,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掌握了多少。
“王老板,你可说呢,这事彪子怎么做的。我这么放心大胆的把事情交给他,他给我整个山寨的东西,钱挣不挣咱先另说,关键是要人命啊!要不是石总面子大,这事,谁能扛得住?”马文涛料想马彪肯定已经和他通了气,知道机器出了故障,但是相信他还不知道石总在办公室对他的交待。
“是,这事是彪子这孩子太冒失了!但是小马,你也真是的,这么大个事,就敢放手让他一个毛小子去干,你就不怕他被骗了?我可听说,最近省里面要对咱们这儿的煤矿进行大检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几句话王老板就抹去了马彪的责任,反倒是马文涛做事不够周全。而且王老板也知道省里最近会有动作,那么自己就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一定要事事想在王老板的前面,不然自己早晚得跳进火坑里去。简单对付了两句,马文涛挂掉了电话。
说时迟那时快,马文涛拿定了主意,一把拉开房门,把摆了热毛巾正要给他送进去的老母亲吓了一跳。“妈,你和我爸赶紧穿衣服,我送你们去老姑姑家住一阵子。”
“咋好端端的去那么远的地方?再说了,这半年多了也没联系,你结婚也没通知人家,这样子去,不合适吧?”马文涛的老母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一阵哆嗦,“儿啊,你不是在外面犯下什么事儿了吧?你可是马上就要娶媳妇儿了呀!可不敢闯乱子啊!”
马文涛从母亲手里一把夺过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别说,那热乎乎的毛巾给马文涛的精神又打了一针兴奋剂,他更加确信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不由分说,推搡着母亲走进卧室,监督着一对老人穿戴好,什么也顾不上拿,带着二老就下楼去了。
刚下了楼,却发现自己的车屁股后面,就是马彪的车。马彪看到马文涛搀着二老下了楼,赶紧热情的迎上去,“咋了哥?去哪啊?”马彪的眼在三个人的脸上来回扫视,在寻找着一丝别扭的感觉。
“彪子,我爸突然就心口疼得不行,我得赶紧带他去医院看看。”说话的当间看见马彪在想什么,赶紧大喝一声:“看什么看!赶紧搭把手啊!死人啊你!”
马彪被这一声大喝,一下子打回了原形,仿佛又成了马文涛的小弟,赶紧上前搀着大爷,慢慢的送进了后排,还给人家把门带上。
马文涛刚发动了车,看马彪正要往他自己的车里钻,立刻降下玻璃大喊:“彪子!我忘了拿手包了,你替我跑一趟,在楼上门口的鞋柜上,给你,拿上钥匙,我在这儿等你。”也不管马彪能不能接住,唰的一声就扔了出去。
马彪刚一回头钥匙就砸在了他的后背上,赶紧弯腰捡了起来,只见马文涛气急败坏的冲着他大喊:“赶紧的!”
马彪虽然有点胖,但是毕竟年轻,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楼,开开门,果然门口鞋柜放着一串钥匙。但是当他来到楼下,却不见了马文涛的踪影。想是大爷难受得厉害,着急去了医院。他赶紧开上车就往医院赶。
到了医院,停车场也没看见马文涛的车子的踪影。去了门诊部,把心内科、心外科溜达了一圈也没看见马文涛一家的踪影。打电话却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还在纳闷不会进了手术室吧?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王老板。“喂,姑父,我在医院呢。”
“在医院?咋了?难受呢?我不是让你去看着点马文涛?没去?”王老板疑惑的很。
“去了,我刚到他家楼下,就见他扶着他爹妈下楼来了,说是要来医院。挺着急的,连包都没拿,我这不是赶紧来医院给他送包来了,打电话也不接。”马彪还在踮着脚尖四处观望。
王老板何等精明的一个人,“行啦,不用找了,他肯定不在那,你回来吧。”挂掉电话的王老板,把手机轻轻的扔在茶几上,然后端起一杯刚倒好的酒,默默念着,“好小子,算我看走了眼,想不到是个六亲不认的主。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山不转水转,走着瞧!”然后两只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在马文涛未婚妻的陪同下,向他未来的老丈人频频敬酒。
此时在祥云矿上,唯一懂得生产的牛总忙的晕头转向。他只匆匆接到省公司的一通电话,就莫名其妙的走上了总指挥的位置。他来不及兴奋,因为他觉得,自己随时也有可能会下去,毕竟所有的事,他都清楚。虽然不是主要决策人,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在有的人眼中,只要沾上了边,那就是沾上了血。
但是,不管牛总此刻的心里多忐忑,他还必须镇定的指挥着每一个角落。毕竟,从此刻起,发生的每一起事故,哪怕是一个洗碗的大妈干活滑倒摔成了骨折,这笔帐也要记在他的头上。牛总也来不及召开什么动员大会,先是简单梳理了一下目前手头可用的干部。此时此刻,由不得他在瞻前顾后,到了真正动刀子的时候,也该六亲不认了。
晚上,武臣男下了班刚回到楼下,远远的就看到两个人在自家楼下来回走动。武臣男稍微定了定神,看见两人都是又高又壮的身形,都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衣服上还都有些骷髅或者老虎这样的图案,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说:我是黑社会的!
当武臣男缓步靠近的时候,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个突然迎了上来,这时武臣男才看清,来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马彪。
“武哥,麻烦你个事,问您一下子,知道马哥去哪了吗?”马彪伸手递出一根烟,露出手背上新纹的一条蛇,盘作一团吐着血红的信子,就像手背上鼓起一个肿瘤一样,让武臣男看着一阵恶心。
武臣男推开马彪的手,“文涛?我好长时间没和他联系了,怎么了?”
马彪收回烟,叼进自己的嘴里,然后点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喷了一口,直接冲着武臣男的头顶冒去。“没事,我们找不着他了,麻烦武哥帮忙给联系一下,你俩不是合伙人嘛。联系上了麻烦武哥给通个气,我们也好直接找他。不然的话,少不了得来叨扰武哥。”
短短两句话,直听的武臣男血气上涌,冲的两耳发鸣。他感觉到,对方一定是为了钱,而且,自己根本连手机都没有必要拿出来,马文涛此刻,相信要是不主动出现,任谁也找不到。“你俩天天哥长弟短的,都失去联系了,找我有什么用?我一年见他的次数还抵不上你一天呢。”
“武哥你可说对了!”马彪得意的笑着,却笑得让人不寒而栗,“武哥,既然你见不上他,你咋知道我俩天天搁一块呢?实话说吧,武哥,这事,是他不地道,跟您,没关系!我们要是实在没办法,那也只能过来跟您问候问候了。反正年也过了,明年还早,咱慢慢商量呗!”
“他不是过两天就要结婚了嘛,你们去问他媳妇啊!”武臣男只想尽快摆脱这两个灾星。
马彪和另一人相视一笑,笑声像是两个勾魂使者一般阴森,“问过了,现在人家马哥连老婆都不要了,不愧是男子汉大丈夫啊!对了,人家新娘子说了,两人还没领证,严格上来说,算不得夫妻。但是武哥,你可是法律承认的中国合伙人啊!您家大业大,想老丈人伸伸手,要个三瓜俩枣的,就能帮兄弟们挺过去。行不?今儿太晚了,我们也是来认个门,改天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