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益在玉门关多呆了一天,一来是准备越过二百多里的沙漠,二来也是想再多看一眼,下一次再回到这里,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得知李弘益要返回姑臧,玉门关内许多故老相识都聚在镇西军营外,毕竟当年李弘益带了两百人,来到玉门关,修缮了一座城池,并以此为根基,一步步向东,打下了大半个陇右道。
李弘益有些莫名的伤感,于是在营外摆开宴席,请玉门关这些老相识们大吃大喝了一顿,然后对缅寨、合罗川庄的回鹘村民代表说:“多年来尔等植树种草,着实辛苦,大泽、冥水不可枯竭,玉门关之存亡,都要看你们了!”
他告别了依依不舍的玉门关众人,领兵东归,在料峭的春风中,李弘益突然觉得,自己这一次穿越而来到这个时代,至少还是留下了些什么的,哪怕他现在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心中的遗憾也减少了许多。
当然,他很有可能就在这个时代度过自己的一生,既然如此,就更应该放手一搏,为了自己心中那个美丽的大唐梦。李弘益的心情彻底好转,他看着身前身后的浩浩荡荡的在沉默中行军的镇西军士,大吼:“军歌都唱起来!”
于是魏元景带头,万余士兵开始唱起了河西的军歌,正是李白的《塞下曲》:烽火动沙漠,连照甘泉云。汉皇按剑起,还召李将军。兵气天上合,鼓声陇底闻。横行负勇气,一战净妖氛!
这原本是李弘益为玉门军选定的军歌,后来又被选为河西军的军歌,至于《大阵乐》,则是李弘益心中认定的大唐军歌!
于是在万余士兵气势昂扬的歌声之中,李弘益终于回到了姑臧。然后他便急忙忙地召开了河西军政会议,因为军情司已经收到了确切的消息:朱温领兵已经过了洛阳,正向潼关赶来!
迫于后勤的压力,李存孝和慕容阎昆仍留在剑州梓潼附近,与王建的战事陷入了胶着,一时也无法抽身。朱温逼迫着青州王师范求和,又继续增兵潞州,将李克用防得死死的。
至于与淮南杨行密的战事,暂时已经停了下来,因为杨行密眼看北进无望,于是转而继续去攻打老对手,占据苏州一带的镇东军节度使钱镠。
所以朱温放眼四周,东面王师范已经求饶,南面杨行密无力北进,魏博罗弘信、成德王镕都成了自己的小弟,河中王珂的地盘被吞,只有河东李克用还在苦苦支撑,于是他终于放下心来,准备杀入长安。
李晔大概已经知道朱温不安好心,但或许是朱温一贯听话的表现,迷惑了天子和诸位宰相,因此并未察觉到这个最终取代了大唐的野心家对长安的威胁,也并非下诏调河西军前往勤王。
李弘益现在手中没有多少兵力,天德军在北方,是轻易调动不得的,偏偏王建那里又拖住了飞虎、祁连两军,玉门军跟随曹用行镇守庭州、西州,神武军还要负责甘、肃二州的防务,毕竟归义军新得,原来的诸军队还需要安定军心,于是他现在可以一用的,也只有朔方、镇西两支来回奔波数千里的疲军了。
李珽强烈地表示,河西财政吃紧,于是李弘益征召民兵的打算也不得不放弃了。这一次拿下归义军七州之地,与以往李弘益出战不同,没有得到太多的缴获,去把征讨阴山达靼收获的牛羊消耗了大半。
军队要休整,士兵们要休息,而新得的归义军州县,也要花费时间消化,最后李弘益无奈地发现,至少今年是不要想着再出兵作战了,否则河西的财政很有可能就会崩溃。
于是李弘益先见到了王珂,以及他的哥哥王璘、弟弟王瓒。去年张琏出兵华州,猛攻潼关不下,却把围困蒲州河东城的张存敬大军吸引走了部分,再加上军情司来往沟通出力,总算是通过蒲津将王珂一行人接应了出来。
王珂三兄弟以及他的妻子李氏恭敬地拜见了李弘益,王珂毕竟是李克用的女婿,而李弘益与李克用一向是平辈相交,再加上李弘益的“小弟”彰义军张琏有救命的大恩情,所以他们对李弘益感激无比。
李弘益对王珂的印象还算不错,此人在河中为官还不错,名声也不算坏,于是宽慰他们,请他们在凉州安心休息。王珂和妻子对视了一眼,一起下拜,声泪俱下:“郡王与河东有旧,还请河西发兵相救太原吾父!愚夫妇愿做牛做马,以报大恩!”
李弘益和张琏连忙将二人扶起,他叹了口气:“非是我不救,去年归义军挑衅,我河西大军兵发西域,来往奔波千里,士卒、战马都要休息,山南西道又被王建拖住,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李氏大哭不止,张琏连忙说:“王夫人,河东晋王吉人自有天象,尊父那里,自保有余,还请不要伤心啊!”李弘益也出言相劝,好容易将一行人都安慰了,送他们回驿舍休息。
张琏也是头疼不已,他的彰义军一切制度都学的李弘益的那一套,可是毕竟地方狭小,人口也不多,能在潼关与朱友谦、张存敬大战一场不吃亏,已经很是难得了。
他苦笑着说:“去年年初天下局势颇好,结果数月之间大变,容某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莫非这是我大唐的天数么?”
李弘益苦笑都笑不出来了,他也没有想到,李罕之的背叛,竟然将李克用逼到了如此地步,而张承奉不顾天下大势,引兵马来犯,却把河西军马折腾了一番。
为了缓解一下天下动荡造成的紧张气氛,李弘益以给自己的儿子半岁生日为理由,设宴招待众将,包括护送王珂等人前来姑臧的张琏,以及被应进思绑来的王彦章等人。
给儿子起名的事情,李弘益还没有想好,他这一辈的堂兄弟,名字中间都带了个“弘”字,而他的儿子,少不得要带个“道”字。这并非是先祖们预设好的字辈排行,而是他的大堂哥的儿子起名带了这个字,然后所有的小侄子们也都跟着了。
儿子出生,全家人都高兴得紧,母亲张氏和索梵微一商议,先给小家伙儿起了个小名,叫“金刚奴”,让李弘益很是无语。他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可是母亲和索梵微都是信佛的,于是也就任由她们去叫了。
然后李弘益总算是抽出空来,见到了王彦章。他以前并未研究过历史,只是听过收音机里的评书而已,一直以为王彦章应该早就出名了,等到军情司的触角延伸到朱温的地盘,他才知道,这个时候朱温部下的名将甚多,王彦章还没有显露头角呢。
王彦章大约三十多岁,身材魁梧,一张阔脸有些红黑,让李弘益很是赞叹:果然是一条山东大汉啊!他好奇地大量着王彦章,王彦章也在好奇地打量着他。
被应进思等人经由商州进入关内道以后,一直过了邠州进入泾州,王彦章总算是得了自由,他本就是个微末的小吏,还未得到朱温的重视,也就不存在非要为朱温效力的心思了。
若是应进思再晚下手几年,他得到朱温的赏识,飞一般地升官后,只怕就不同于如今了。应进思带着他,比李弘益早回到姑臧半个月,一路的见闻,让王彦章的思想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对于给李弘益效力,并无抵触心理,他祖籍郓州,后来投军朱温,才被分到了开封,若是真如应进思所说,李弘益对自己格外看重,他也愿意投身河西,反正都是为大唐出力,在天下闻名的河西从军,那可是一种荣耀呢。
李弘益难得有了好心情,大笑着说:“当年飞虎将军来我河西,我常在他面前夸赞,铁枪王彦章,天下勇武之将也!今日一见,果然了得,是一条大汉!”
王彦章对于应进思所说的李弘益夸自己是“天下第二”猛将还有些不服气,他觉得这是李弘益神神叨叨胡说的,自己虽然没有见过李存孝,却未必不如他,于是谦虚而不失自傲地说:“承蒙郡王看重,在下家传枪法,习练多年,不敢说无敌,却也是弓马娴熟。”
李弘益听出来他语气中的骄傲,笑着说:“好,若有空暇,定要看看王家枪法!”王彦章说:“何必再等?我见郡王府上院子空阔,又有持枪的卫士,某便为郡王耍上一回!”
他见李弘益设宴,座中文武俱在,心想我年近四十,尚未得到贵人赏识,一向在开封为小小兵头,难得武威郡王青眼,便请他看我的手段!李弘益说:“壮哉,拿枪来!”
王彦章接过一名卫兵递过来的长枪,用手掂了掂:“太轻,也勉强使了!”跳在院中,卷了袍子,将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一群看热闹跟出来的人都看得呆了。
他耍完一套枪法,气息均匀,将众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底,心中得意,说:“若枪再重些,方才顺手!”
李弘益鼓起掌来:“只这一条枪,便足以为一营统领了!王彦章,你在开封只是一押衙,既然来了我河西,这样,我推荐你去河西军事学院,学习半年,若过了考核,我便交你一营骑兵,如何?”
王彦章大喜,他是个有心的人,既然被应进思绑来姑臧,想来会得到李弘益的赏识,也了解了一些河西的军事制度,知道河西军事学院不是轻易就能进去的,那可是培养的真正的李弘益的嫡系,当即丢了枪,推金山倒玉柱:“愿为郡王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