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益在敦煌一直待到了光化三年初,才急急忙忙地朝姑臧而去。神武军负责甘、肃二州的原归义军本地士兵的整编,而玉门军则远赴伊州,负责接手伊、西、庭三州防务以及赤水军等的整编。
李弘益对归义军原本六大军队重新调整了一番,各军号都得到了保留,但是相当一批张承奉时期的军官,或被退伍,或被转任河西其他军队,他努力地消除张承奉的影响,取而代之的,则是他李弘益的印记。
张琏领彰义军兵发潼关,与守卫潼关的朱友谦大战了一场,然而朱温的支援来得太快,他在同州费劲了气力,终于从蒲津黄河渡口将王珂接了出来,只是河中军跟随王珂而来的,只有不到两千人,可以说是凄惨之极了。
张琏孤军作战,血战一场,然而朱温的援兵越来越多,杀得他筋疲力尽,只得无奈地退往泾州,连长安都不愿意去。
阴山大捷总算被李晔想了起来,李弘益被封为武威郡王,曹用行则为寿昌县公,其余河西将士,各有封赏。李晔已经穷得拿不出一文钱来,只好不要钱似地撒下爵位,他看得明白,朱温意图西来,朝廷所能依靠的,就只有李弘益一人了。
李胜甲带兵再次杀入河西达靼牧场,一直冲到了郁督军山附近,都播骨逻斯远在庭州,于是河西达靼继曹用行之后,第二次被河西重新扫荡整顿了一番。
王建靠着地理便利,总算是将阵线维持在了梓潼一线,李存孝和他打得难解难分,让王建很是吃力,剑南道缺乏战马,若不是他兵力更盛,还真防不住李存孝和慕容阎昆的骑兵。
曹用行与林大端会合之后,从龙泉馆翻越贪汗山,先据轮台,接着杀向了金满。西州回鹘折损了首领,各部在金满县吵吵嚷嚷,准备再选举出新的大汗,然后就迎来了河西军马。
当看到林大端的陌刀营时,这些前一刻还在吵嚷不休的各部头领,立刻达成了一致意见,推举仆固楞骨刺的弟弟仆固札答为大首领,然后转身就向北方继续逃去。
曹用行并未追赶,而是挥师东去,拿下了蒲类县,再次将大半个庭州收复。他知道以河西的财力,自己能够杀到庭州已经是极限了,于是按照李弘益的命令,将都播骨逻斯的河西达靼骑兵“送”了回去。
按照李弘益的指令,曹用行重建了轮台、金满两地之间的张堡、俱六城守捉,以及金满、蒲类之间的独山守捉,并在庭州蒲类县、西州蒲昌县、伊州纳职县之间,重建了赤亭守捉,将赤水军分派到了各守捉,负责防御事务。
听闻归义军有变的仲云小势力,在焉耆方向蠢蠢欲动,结果被河西斥候和来往商队提前发现,送消息至西州,被赶到高昌城的玉门军一部伏击,在银山大败,吓得连忙遣使入敦煌,表示臣服。
李弘益有心无力,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训斥了使者一番,接受了仲云送上的礼物。那仲云使者唯唯诺诺地退下了,额头却冒起了一层冷汗,这都是被吓的。
李弘益的心情很不好,哪怕他知道朝廷封他为武威郡王,这一次他并未拒绝,只是这个升官并未给他任何好心情,因为军情司探得消息,朱温派出义子朱友宁在郓州大败王师范,王师范无奈求和。
因此朱温已经有了念头,打算领军入长安,根据长安军情司密探的情报推测,应该是宰相崔胤看不惯宦官势力,打算引朱温入京师了。
李弘益太羡慕朱温了,他占据的河南道人口众多,财政富裕,北击河东李克用,东攻平卢王师范,南边还时不时与淮南杨行密大战,西面还能攻打河中王珂顺便坚守潼关,兵力实在太充裕了。
李弘益必须要回到姑臧坐镇,而且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李珽已经数次来信抱怨,河西财力不足,请求将各军从西面调回。这让李弘益很是过意不去,李珽很少向他抱怨,作为河西四镇的大管家,他已经尽力了。
李弘益攻下归义军,这一次长安那里很是爽快,立刻就封他为归义军节度使,这样李弘益便一人领四镇,天下独一份,当然他的地盘主要还在陇右道,多半都是人烟稀少的州县,可没有多少人羡慕。
光化二年的冬天,依旧是一个冷冬,李弘益在敦煌忙碌了四个多月,眼看过完年二月天气稍微转暖,立刻动身向姑臧而去,而曹用行则暂时留在了庭州,不日就返回敦煌坐镇,继续完成对归义军的整体改造。
同行的还有他的姐姐李采贞,她嫁给了敦煌高家,并非什么世家,勉强跟董一元的董家差不多。李弘益的姐夫高祐安是敦煌主管粮仓的小官,他的官声很一般,既不好也不坏,想到自己的姐姐还从未请求过自己什么,于是这一次李弘益将姐夫调至河西户曹,准备将他的官升一升。
高祐安是个有眼色的,于是主动要求去负责后勤的辅军营帮忙,暂领了一个管理粮草的官,每日里忙前忙后。李弘益难得与姐姐一见,于是放慢了速度,跟在姐姐的马车旁边。
李采贞生有一儿一女,李弘益的小外甥女高敏敏性格很是活泼,很像李弘益的大女儿李玉容,也不管天冷,被李弘益抱着坐在马上,欢喜得紧。
李采贞看着女儿和舅舅玩闹得很是开心,她的心里也很是高兴。她的性格很是淡泊,虽然嫁给了一个本事不大的丈夫,一家人过得却很是和美,哪怕李弘益做了老大的官,他们夫妻俩都没有想过要来求这个弟弟。
正因为如此,母亲张氏时不时在李弘益面前提及,说自己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除了老大,性子都是无争,若不是李弘益突然崛起,她还一直担心,是不是追求名利的心思都在生老大李弘愿的时候用完了。
就在李弘益再一次地回到玉门关时,远在河南道许州许昌县外的官道上,应进思领着一队扮作商队的军情司探子,赶着十多辆大车,准备经都畿道过山南西道,进入关内道。
在其中一辆大车的车厢底部夹板,王彦章被捆了手脚,嘴巴里塞一团烂布,像一条虾似地塞在其间。好在夹板四周都钉了毛毯,所以一路颠簸磕碰,王彦章有些头昏脑涨,却没有受伤。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一个汴州开封的小小押衙,芝麻大一点儿的小吏,不过是个寻常的兵士,怎么会被一帮贼人盯上,还把自己给绑了,不知道要运到哪里去。
应进思骑一匹劣马,他一身护卫打扮,主要是他的气质太过于尖锐,就是扮作商队主管或者账房,看着也不像啊!应进思很是得意,因为他来往中原多年,终于找到了王彦章这个人。
他还记得当年将李存孝救出邢州后,李弘益曾经问过李存孝许多奇怪的问题,其中就有朱温手下大将铁枪王彦章,号称天下第二勇猛,是不是被李存孝几合就打败了?
应进思一直觉得,李弘益说得每一句话都必有其中深意。于是这么多年来,他主管军情司,却喜欢满天下四处乱跑,在朱温的地盘安插探子时,特意要求关注一个叫王彦章的人。
最后军情司探子终于锁定了一个开封府的小押衙,此人不过三十来岁,身材孔武,但若要说这么一个小兵头骁勇天下第二,连应进思都不相信。
只到去年年底,应进思得到情报,王彦章祖籍郓州,其祖父王秀、父亲王庆宗都是白身,但是他家传了一套枪法,应进思眼前一亮,李弘益可是说过王彦章的外号是“铁枪”,看来就是这个人没跑了。
于是应进思派人刻意接近,然后与王彦章相交好,趁机请他出来吃酒,吃到半醉时,三个早已经准备好的军情司探子一起扑了上去,将措不及防的王彦章绑得结结实实,然后立刻就转移了出来。
朱温治理汴州,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战事,再加上开封是一座大城,因此城门守卫的军官,哪里会刻意去注意一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商队,因此王彦章便被轻易而顺利地转移到了城外。
一路上应进思照顾得很是周到,却不敢轻易解开王彦章的捆绑,这家伙力气实在太大,手上还有功夫,若是叫他脱了身,只怕三四个军情司的探子一时半刻都未必能近身。
一直到进入了均州冯行袭的地盘,王彦章才难得地被放了出来,应进思大笑着说:“王铁枪,实在不好意思,你是我家郡王点名要得人,多有得罪,还请包涵则个!”
王彦章背靠在车厢里,皱着眉头:“我一个小小的兵头,何至于你家王爷看重?却不知是哪位郡王?”应进思笑了笑:“告诉你也无妨,咱们要去的地方是河西。”
王彦章恍然大悟:“原来是武威郡王,四镇节度使。”他眼珠子一转,看着应进思身边两名提着手弩握着短刀的探子,试探地问:“飞虎将军当年也是你们从邢州救出去的?”
应进思得意地大笑起来,王彦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要不要感谢老天,能得李郡王看重!只是我有一个疑问,我一个无名之辈,又不是飞虎将军那样名满天下的,李郡王为何要寻我?”
应进思神秘地一笑:“我家郡王能掐会算,他常说飞虎将军乃是天下第一的猛将,至于这第二么,嘿嘿,便是老兄你了!我虽然不知道他老人家说得是不是真的,不过你倒有一股子力气,或许真是第二也说不定!”
他更加得意地笑了起来:“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都被老子给绑了回去,想一想就真他娘的刺激啊!哈哈哈!”王彦章看着他笑得猖狂,愣愣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