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宴会是林岁安在人间五百年之中最令她欣喜的一次,她所珍惜的,所爱护的,拼尽全力想守护的,都来到了她的身边。一切都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而是真真切切存在于这间春风得意楼里。
林岁安到最后有些茫然,她倚在尹阙怀里,笑着:“你们明天还在吗?”
“林楼主欢迎我们来,我们明天就来。”王朝萤第一个接话,如意却是看了看尹阙,眨了眨眼睛:“大人让我们住下,我们就住下。”
霍锦卿也是满脸笑意:“是啊是啊,大人肯放我们假,那我们不得好好玩一玩?”
几人哄笑,平时严肃惯了的傅从真这回没有瞪他,反而十分温和地坐着,林岁安又看向一旁自顾自玩耍的燕茴和花椒,问道:“小宝呢?明天要不要来找姐姐?”
燕茴正在兴头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程无实说道:“今天是小宝自己要来的。”
林岁安抱着尹阙的腰,咯咯地笑起来,两颊泛着红晕,似乎是有点醉:“那就好,要不你俩今天也住这儿吧,就不要回去了,反正我这里房间多得是。”
“都听楼主安排。”程无实见她高兴,便没有拂了她一番心意。林岁安伸出一只手,拉着身边的林斐之,笑着:“那爹爹,我马上让人给你收拾一个房间出来,你睡我隔壁,好不好?”
“好。”林斐之的眼神很亮,如同昆仑山上第一道曙光,映着皑皑的白雪,安谧祥和,林岁安低声问道:“你不会晚上偷偷走吧?”
“不会的。”
“真得?”
“真得。”
林岁安又笑起来,赖在尹阙怀里,念叨着:“好,那我们说好了,明天要再见哦。”
众人都点点头,林岁安这才放心地闭上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想起昨天的事情,披上外衣就跑了出来,正好撞上了来叫她起床的尹阙。
“你怎么赤着脚跑出来了?”显然,府君大人对于这位楼主不着调的样子有些怨言,林岁安却不管不顾,示意人蹲下,自己径直趴到了人背上:“快,带我找我爹去!”
“是是是,我的楼主!”尹阙无奈地笑着,背着人就往前头走。林斐之起得比较早,坐在那里吃早饭,对他十分有好感的燕茴也坐在桌子旁,死活要人喂饭,程无实拉都拉不住。
“小宝吃鸡蛋吗?”林斐之剥了个白嫩的鸡蛋,燕茴笑着:“吃!”
说完,她就张着嘴巴,等着那颗鸡蛋喂到她嘴里。小狐狸似乎有点生气,嘟囔着:“叔叔偏心!”
“那椒椒吃鸡蛋吗?”林斐之依旧温和地笑着,他好像从很久之前开始,就特别受小孩子欢迎,思来想去,大概是因为昆仑山的缘故。
昆仑山为上古神山,从它身上孕育出许多精怪生灵,作为它的主人,林斐之也时常散发着令人依赖的气息,这可能就是失去记忆的燕茴和幼稚的花椒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椒椒不吃鸡蛋,椒椒要吃鱼!”小狐狸嚷嚷着,也学着燕茴的样子,张着嘴,等着人喂食。花不寿扶额,但愿林岁安还在睡觉,没有看到这一幕。然而偏偏害怕什么来什么,尹阙背着人一闪,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你们在干嘛?”林岁安蹬着眼睛,吓唬着两个弟弟妹妹,“我爹爹都没喂过我吃饭,你们胆子大了呀,都敢骑到我头上了!”
燕茴和花椒相视一眼,躲到了各自靠山的后面,林斐之笑了:“小桃,别吓着他们。”
“哼!”林岁安坐下来,“我鞋子都没穿呢!”
“怎么不穿鞋子就出来了?”
“急着出来见你呀!”林岁安露出一副乖巧的笑容,花不寿“噫”了一声,又摇了摇头,被对方狠狠踩了一脚:“你什么表情?”
“我能什么表情?”花不寿一点也不感觉到疼,没穿鞋子的林岁安,脚面光溜溜的,完全就是一块肉砸你脚上,能疼到哪儿去?
“今天的咸菜不够好吃,改天重新买。”小福神岔开了话题,自己夹了一筷子腌萝卜,就着粥吃起来,林岁安鼓着腮帮子,哼哼了两声,就去找她爹撒娇了。
“爹爹,我也要吃鸡蛋,还有鱼!”
“好好好。”林斐之忍不住笑了,继续剥着鸡蛋壳,燕茴不干了,她的鸡蛋还没到嘴呢!
“小宝的鸡蛋!”她嚷嚷着,似乎在朝林岁安发火,对方愣了愣,竟有点委屈:“这是我爹爹,不是你爹爹!”
“好了好了,小宝,我剥鸡蛋给你吃。好不好?”程无实看情况不对,赶忙出来打圆场,燕茴点点头,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林岁安,对方一脸无奈,她这是真给老爹养了个妹妹?
“吃吧吃吧,我去帮你把鞋子拿来。”林斐之将剥好的鸡蛋放到林岁安碗里,就起身去拿鞋子,尹阙站起来:“我去吧,你坐着陪陪他们。”
“嗯,好,那麻烦你了。”林斐之道谢,林岁安却摆摆手:“不麻烦,他知道我鞋子在哪儿,是吧,尹阙?”
泰山府君回头,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着:“是是是。”
林岁安得意地笑着,开开心心吃起她的早饭来。林斐之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自己的女儿还是没有变化,依旧是那个单纯可爱的孩子。
“爹,您怎么想起来看我了?”林岁安装作不经意地问起,林斐之顿了顿,说了实话:“我听到青鸟的声音了。”
林岁安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忽然拉下脸来:“我在人间五百年,您都没有来看我,一听到青鸟的声音您就来了?那我算什么?”
林斐之有些愧疚,没有说话。林岁安更是不高兴,她去邓林之阴,只是知道自己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但个中缘由,尹阙仅仅说了个大概,因此,她并不能理解林斐之的真正心情。
“我吃饱了。”林岁安赌气地摔了筷子,坐在那里,气氛顿时有些僵硬。等尹阙拿到鞋子回来,就看见父女俩相顾无言地呆坐着,其他几个人大气不敢出。
“怎么了?”府君大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林岁安两脚一蹬,气势汹汹地说道:“穿上。”
尹阙望了望她,噗嗤笑出声来:“好好好,穿上穿上。”
说着,他就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给人穿好鞋子,林岁安似乎还有点生气,嘟囔着:“我回房了,你们随意。”
“小桃姐姐再见。”花椒还很不着调地挥挥小手,花不寿赶忙捂住他的嘴,讨好地对着林岁安笑笑,好在对方没有在意,直接往房里跑了。
尹阙问道:“怎么了?”
林斐之叹气:“小桃问我为什么过来,我说是听到了青鸟的声音,好像是在埋怨我不重视她。”
“这样啊。”尹阙沉吟片刻,“我去和她聊聊吧。”
“不用,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我亲自和她说比较好。”林斐之摇摇头,“等她气消了,我再去找她。”
“现在正是时候。”尹阙抿抿嘴,“你最好现在就去,不然等过一会儿,估计她就想不开,要撒气了。”
林斐之有些疑惑地望着尹阙,对方笃定的眼神令他打消了等待的念头。
“好,我这就去。”
林岁安气鼓鼓地往自己房里跑,一不留神撞见了出门的泰山府三人。如意远远地瞧见她,笑着挥挥手,道:“小桃!”
“哎。”林岁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转眼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里。
“怎么觉着小桃不开心呀?”如意缩回手,站在她身后的霍锦卿笑了:“林姑娘就是孩子脾气,过会儿就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说得也是,我们快走吧,大人估计还在等我们呢!”如意接受了霍锦卿的回答,高高兴兴地去前面了,路上遇到林斐之,两拨人还很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林岁安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趴着,从一数到一百,她爹就来敲门了。
“进来!”一直喜欢摆架子的林楼主这会儿心情很复杂,这是她爹,可不能像对其他姑娘相公那样拉着张臭脸,可是,可是她就是生气啊,青鸟能有自己女儿重要吗?何况那东西看着令人很害怕啊!
林斐之推门进来,一眼就瞧见一脸深沉的女儿,他踌躇了一小下,便慢慢走了过去。
“小桃。”
“嗯。”
父女俩各怀心事,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口。最后,还是林斐之硬着头皮说道:“爹爹有话和你讲,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完?”
“行,您说。”林岁安没有过多纠结,还很体贴地示意他坐下。
林斐之微微叹息:“在这之前,你能先告诉我,你是不是见过青鸟了?”
“就是一只大大的蓝色的鸟儿?和女娲娘娘在一起?”林岁安反问,对方点点头:“对,就是他。”
“我见过,在黑海之滨。”
“你怎么去那里了?那他在哪儿?”林斐之似乎有些着急,林岁安更是不满:“那会儿小宝生病了,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姑娘,我为了救她,便和尹阙,多多他们一起去了黑海,找女娲娘娘帮忙。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青鸟的,他看着,很庞大,我有些怕他,但是后来,我们得到了女娲娘娘的精血,他就和娘娘一起掉进黑海深处了。”
林岁安顿了顿,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不过临走前,青鸟送了我一根羽毛,尹阙替我收着的。但是前几天,萤萤她夫婿,就是那个周笑池,你昨天见过的,摔断了腿,我就用那根羽毛治好了他,然后,然后你就来了。”
林岁安越说声音越小,她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怎么回事?林斐之听完,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喃喃着:“掉进黑海了啊。”
“是啊,我也不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但是毕竟有恩于我,我觉得他挺好的。”林岁安扣着手指,眼巴巴地望着她爹,“所以,您要和我说什么?”
林斐之温情地望着她:“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要听吗?”
“嗯。”林岁安很郑重地点点头,林斐之便缓缓开了口,对女儿说起了自己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