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林岁安又梦到了年少往事,那些纷繁美丽的回忆涌现,让她在梦中流泪。后半夜,她爬起身,钻到了尹阙房里,挤到人被窝,直接吵醒了熟睡的府君大人。
“怎么了?”他温和地问着,林岁安捂着脸,低声道:“怕。”
“怕?”尹阙疑惑,然而对方却不在回话,只是安静地躺着。泰山府君无奈,只好拍拍人的背,有一下没一下地哄着。很快,两人便都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后天,林岁安的生辰到了,整座楼里大操大办了一场,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王朝萤和周笑池过来,送了她那个装有相思镯的木椟,林岁安很高兴,让人先带他们进去。泰山府的霍锦卿、傅从真二位先生也来了,甚至于那个古灵精怪的如意都过来了,瞧见林岁安,姐姐姐姐地跟着叫。被哄高兴的林楼主送了她一串白玉璎珞,惹得小姑娘咯咯直笑。然而林岁安还是让花不寿招呼着人,继续站在门口张望着。
小狐狸跑过来,说道:“小桃姐姐,你不进去吗?”
“小宝没来。”林岁安似乎很伤感,“还是没好啊?”
“燕茴会来的,你不要担心。”花椒安慰着她,竟也挪了个板凳,坐在门口,陪着人等。林岁安拍了拍他的脑壳,笑而不语。
程无实收拾好自己,燕茴还在啃着一块甜糕,他温言道:“小宝,我出门了。”
燕茴眨眨眼,没有回话。程无实叹了一口气,又嘱咐了家里的嬷嬷几句,才走出屋子。结果没走几步,燕茴突然趴在窗户上,大声嚷嚷着:“等等!等等!”
程无实奇怪:“怎么了?”
燕茴哒哒哒地从屋子里跑出来:“我也要去!”
程无实惊讶:“小宝?”
燕茴抱着他的胳膊,没肯继续说话,程无实赶忙让她换了一身新衣服,带着人出门赴约了。
林岁安还站在门口,盼望着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天上又开始飘雪,纷扬无度。远远的,她便看见门前的路上走过来一个人,撑着把红色的油纸伞,一身飘逸的青衫。
林岁安蹙眉,这程无实穿得真少,也不怕冻着,而小宝,最终还是没来呀。她叹息着,倚着门,安静地等着人走过来。可是这一靠近,她就看出来不对了,程无实没这么瘦啊?等到对方的身影渐渐清晰,那把油纸伞始终遮着他的面貌,林岁安忍不住了,笑出声来:“老程,你这玩得哪一出啊?我这好酒好菜都备上了,就等你了。”
那人似乎有点拿不稳伞,静静地走到门口,缓缓放下伞,露出面容。
林岁安睁大了眼睛,只听那人唤道:“小桃。”
来人正是林斐之。
“爹·······爹?”林岁安顿时红了眼,这是她的父亲吗?这真得是她的爹爹吗?
“哎。”林斐之哽咽着应下来,林岁安嚎啕大哭,奔出去一把抱着人,爹爹爹爹地叫着,楼里的人听到动静,都一股脑地出来看热闹。不明真相的,如王朝萤、周笑池等人,都是一脸的好奇,而知道一星半点的,如花不寿,则也跟着红了眼,但是像尹阙这些,从泰山府出来的,就要淡定许多。尤其是府君大人,镇定地将手缩在袖子里,似乎早就猜到了现在的情况。
林岁安趴在父亲怀里,哭得那叫个可怜,一边哭一边抽搐,整张脸都哭花了。林斐之也心疼得不得了,连忙给女儿擦眼泪,哄着:“小桃不哭了啊,今天你生辰,哭成这样子不好。”
“嗯······嗯······”林岁安抽噎着,“那·····那我们······回家······”
“哎。”林斐之连连点头,他依旧年轻得不像话,眉眼之间满是温柔,除了几个知情的,其他都是一脸茫然,有个别人甚至偷瞄着尹阙,以为这位先生遇到情敌了。
“都进去!”林岁安胳膊一挥,所有人都做鸟兽散。
“你脸都哭花了。”尹阙小声提醒着她,并对林斐之微微颔首,算是对老朋友打了个招呼。
林斐之也是一脸笑意,林岁安吩咐几人先照顾下她爹,便进去洗脸。无巧不巧,这会儿空档,程无实领着燕茴就来了。本来这燕姑娘自病后性情大变,见人就怕,现在也不例外,却单单喜欢赖着林斐之,喊着哥哥哥哥。心思简单的昆仑君有些招架不住,尹阙只好领着他挨个儿见人。
“多多,傅先生,霍先生,小如意,这你都认识的。”尹阙指着一排站得整整齐齐的人,差点笑出声,林斐之点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昆仑······林先生还是这么年轻!”如意抢了一句,几个相熟的都哄笑起来。
“小桃的朋友,王朝萤,王姑娘,她的夫婿,周笑池,周公子。”尹阙带着人,绕到那对恋人面前。林斐之看着眼前这个和几百年前的那位殿下一模一样的姑娘,心中感叹,拱手行礼道:“王姑娘,周公子。”
“这是小桃的父亲。”尹阙解释道,王朝萤显然疑惑了,但仍是很有礼节:“林先生好。”
林斐之笑笑:“都好,都好。”
“这是燕茴,小桃的妹妹,这是程无实,程老板。”尹阙又指着在啃手指的燕茴和一旁劝她的程无实,面色温和,林斐之照旧给他们行礼:“小桃多受几位照顾了。”
“哪里的话,是程某受林楼主关照了。”程无实赶忙回礼,尹阙笑着,又带人见了荞麦和春风得意楼里的相公姑娘们,待走到宋含章面前,他顿了顿:“宋姑娘弹得一手好琴,有空可以让斐之你听听。”
昆仑君自然认得出这宋含章是什么身份,却也端得住,依旧十分客气。而那香尸也知道这人绝不普通,便没起作弄的心思。一大圈人认下来,饶是淡定惯了的昆仑君也有些愣:“小桃这么多朋友啊?”
“是啊,她现在可能耐了!”花不寿打趣道,昆仑君看向他,原本在风牙殿和自己女儿玩闹的小福神,如今竟也有几分大人的模样了,忽然有种流光容易把人抛的惆怅之感。
“您是小桃姐姐的爹爹?”花椒从主人后边探出头来,他见到昆仑君的那会儿,年纪还很小,并不记得这位神明。
林斐之倒是认出来,他笑着:“是啊,椒椒都长这么大了,不记得叔叔了?”
小狐狸连连摇头:“不是,我记得的,只是,您好生年轻,不像是一位父亲。”
“是吗?”昆仑君笑着,他寻女心切,没有过多打算,找了一把油纸伞就出门了,现在对方这么惊讶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林斐之暗下决心,下次要将自己变老些,别给女儿添麻烦。
正谈笑间,林岁安洗完脸就出来了,她扑到林斐之怀里,嚷嚷着:“爹您怎么来了?”
“想我的宝贝女儿,便来了。”昆仑君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副画,“爹爹给你带的礼物。”
“不用,您来我就高兴了!”林岁安笑着,拉着人就坐,还不忘招呼人,“都坐都坐!今天尽情地玩!”
所有人落座,燕茴巴巴地挨着程无实,王朝萤和周笑池一起,林岁安的两手边分别坐着尹阙和她爹,花不寿和小狐狸在对面。宋含章识趣地和楼里其他姐姐妹妹坐一起了。林岁安扫了一眼桌上的人,兜兜转转,百转千回,他们这些朋友啊,终于又可以坐在一起,喝上一杯酒,聊一聊各自的人生。
林岁安倏地又红了眼,尹阙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今天我生辰。”林岁安半天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如意笑着:“敬你?”
“行!”林岁安满上一杯,几人大笑,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王朝萤便也不想追究,为什么林楼主突然来了一位父亲,为什么这个父亲这么年轻,更奇怪的是,她竟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仿佛一切就该如此,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觥筹交错,人影憧憧,这座春风得意楼在风雪中传出快活的笑声,真好啊,我们还能聚在一起,还能有今生、今日、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