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王氏使了个眼色给门子让他出去打探情况,好一会儿门子回来了,禀道:“老爷夫人,那个徐大人走了,抬着轿子一路小跑!”
崔王氏看了眼徐玉,给了他口清水漱口,崔户一脸的难受,吐了嘴里的漱口水问道:“夫人,你给我的是什么呀,甜腥的都齁得慌,最后我是真的咳出来了!”
崔王氏一脸的不悦,瞪了他一眼,说道:“崔户,我跟了你也真是倒了霉了,好不容易盼着你立了业,在吏部谋求了一官半职,如今又要出这样的幺蛾子,现在装病,下一步难不成还要装死?”
“夫人真是聪明!”崔户不怕事大的说道,“为夫这可不只是装病装死,这是在救我们,难道夫人想连坐之罪送命?”
连坐之罪?崔王氏伸手给了崔户一撇子,骂道:“你犯了什么大事了,居然要连坐之罪?”
“夫人这是冤枉我了!”崔户捂了被抽了一巴掌的脸说道:“那太后起了杀心,居然要杀喻青帆,我只是进谏让她在西北局面上打压他而已,喻青帆不能杀,杀了西北动荡!朝中必将大乱,以喻氏的根基和喻后的地位,难道会绕过太后党?我不过是一个党内的蝼蚁,他们为了平息喻氏的愤怒必将我推出去,我只能诈死谋求一命!”
崔户看得明白,所以他宁愿抛了这功名利禄诈死脱身,病死后崔王氏扶灵回乡安葬,也免了连坐之责,日子虽然苦了不少,可也比死了强。
崔王氏是个机灵的人,听崔户这么一说,转了转眼睛,如临大敌,“自然是或者更重要,官可以不做,大不了我们回山西老家的乡下去教书嘛,或者酿醋,好歹也能留条命!”
“我们的命是保住了,可胥盛就要乱了!”崔户平白的说了一句,崔王氏看着崔户的脸问道:“难道没有补救的办法么?我虽是妇人,可也知道喻家军于我朝的重要,西北若乱了,得耗尽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这盛世岂不又变做了乱世。”
崔户看了眼王氏叹了口气,想不到连自己夫人都懂得道理,云寿宫的太后竟不明白,为了党争、皇位不惜牺牲天下万民之安定,他无力回天,更无力挽救,只能在这即将崩塌的世间,求得一命苟且。
“相公,你见不到皇后吗?若是提点一二,或许这一劫就躲过了?”王氏问道,她却意识不到自己在怂恿崔户变节,党争的厉害在她的心里并不十分清明。
崔户神色惊恐的看了眼夫人,摇了摇头,他不能这么做,他是太后党的人,先不论是否能知会皇后喻氏的险境,哪怕是功成他也躲不过一死,来自太后党的报复,今日徐玉来府上就是为了检视自己,还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监视自己是不是叛变。
他崔户是个怕死的人,这样一盘大棋局里他被挪了几步发现情势凶险,他想退出,只身难保,如何能够保得住其他棋子,何况他为卒,进退不由自己。
“夫人,造作准备,等到喻府发丧之时,我们趁乱也发丧,到时候我躺在棺材里,你以扶灵回老家为由出城,有人为难你,你就去徐玉的府上求他,不过到那时应该就没人会理会我们了!”崔户心里算计好神色凝重的说道。
他在这京城漂泊数载,为了出人头地做尽了努力,只希望能够得一明主,只可惜崔户未料到自己跟错了人,主公若是并非贤明之君,自己有什么前途,他也只能收起了入世之心,萌生隐退了,只可惜他崔群书还不等作为一番,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崔户起身在案前转悠了许久,还是坐了下来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夜行卫”,然后将纸条放入抽屉,只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宫里头先知道赐婚的圣旨下了,第二日方才送到荣亲王府和喻府,晏遇尘看着手里的圣旨并没有太大的波动,谷雨设宴那晚酩酊大醉之后,晏遇尘的性情似乎是大变,连四宝都觉得自己主子身上有一股子冷峻之气,常人难以近身。
“王爷,甄仪已经先行,要不要快马通知他到了行宫先准备一番,毕竟王妃此番也是要一同去的!”四宝询问道。
甄仪已经走了有几日了,甚至比喻青帆走的还要早,“不用了,西北本来就是条件艰苦之地,物资匮乏,不要因为是王妃就惊扰地方!”
“王爷,您是不是去喻府一趟,圣旨下了,虽为大婚,可得先行拜访一番,宫里头太后也吩咐了,说是王爷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四宝提醒道。
“本王自有安排!”晏遇尘仍然在看兵书,岿然无动,“四宝,本王交代的事情办得如何了?暗夜卫可曾完成了任务?”
“回王爷的话,喻青帆踪迹难寻,而且警惕性极高,两次下手都没有成功,暗夜卫正在筹备第三次暗杀,不惜一切代价!”四宝其实心里是不理解的,之前太后提及过要暗杀喻青帆一事,王爷并未同意,甚至决然反对,不知道此番为何同意了,而且亲自调动暗夜卫执行刺杀,王爷现在是越来越难想通了,四宝心里暗暗地想到。
晏遇尘终是撂了手里的书,看着窗外大好的明媚的阳光,本是暖意盎然的春日,他却是心底悲戚一片,今日下圣旨赐婚,那个叫做喻孝宜的女子,从此就要在玉牒上与他一辈子分不开来,她是放在自己身边的一双眼,也是喻孝和面对自己感情回敬的最为决然的态度。
“四宝,备马,本王亲自去喻府拜会!”既来之,照单全收,她绝情,他也绝情。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自古婚嫁本是热闹之事,可到了帝王之家便蒙上了一层哀色,他自信从未羡慕过晏连浦坐拥天下,后宫佳丽无数,可现在他却嫉妒了,嫉妒他可以娶自己爱的女子做皇后,而自己只能领旨接下这一颗颗他安排过来的棋子。
如今,他便也要尝尝为自己做主的滋味,娶自己心仪女子的痛快。
玄机剑出,勒马备战,两个侍卫退居马前守护喻青帆,前两次青帆问过他们是何人?为何要杀自己?并没有回答,上来便是招招致命,护卫自己的侍卫也牺牲了两个,这一次他未再问,看来这次的敌人不喜欢废话,或许背后主子的死令也无需他们废话。
天网骤落,他们早已备下了天罗地网在这必经之路上,踏马而起挥剑乱斩,那张网被斩落成碎片散落一地,围剿、群起而上,他们的武功并非绝世却胜在默契,看来不是普通的江湖杀手组织。
单凭短兵交手,喻青帆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人自是毫发无伤,可此番竟有箭弩,箭——暗杀里少有用的东西,胥盛战事频繁,造箭的竹和铁一贯紧张,所以但凡箭矢只要留下就能够追查到铸造的源头,看来这些暗杀之人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杀了自己。
箭雨之中,喻青帆分身乏术,战马嘶鸣而来,青帆翻身上马,两个侍卫已经被乱箭射死,还是如雨般的见射中马腿,黑马跪地将喻青帆抛出,一只黑羽箭也穿透了喻青帆的背,箭头穿胸而过,他梗着脖子回头看了一眼,轰然倒地,未闭的眼中是不屈和不服。
喻青帆戎马倥偬,想过无数次自己死于乱军之中,回纥人之手,最后竟在这野竹林亡在了胥盛自己人手里,青天云卷云舒,孤林寂寂,百鸟哀鸣。
……
午后,晏连浦正在看折子,孝和歪在内殿的床上午睡,万里江山图的屏风雄浑,绿色的窗纱平和,都不如她浅睡时脸上的安然让晏连浦觉得安逸。
她腹中的孩儿过了三个月,太医说胎像愈发的稳了,所以才敢走动到出云宫来,用她的话说,就算是卧着好歹也是换了张床卧着。
四九慌忙的进来,额头全是汗,晏连浦还从未见他如此慌张过,连帽绳都歪了,晏连浦皱眉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做声,起身出了门外,四九附耳声音微颤的说道:“陛下,不好了,平西王喻青帆西去边城的路上遇刺身亡了!”
如同胸中一剑穿身而过,喉咙都是涌血般的腥气,晏连浦一把拎起了四九的领子咬牙问道:“你再说一遍!”
“陛下,娘娘还在殿内,陛下请节哀!”四九脸上肌肉抖动。
晏连浦撒了手,四九一个趔趄,“传徐圭、杨业进宫,马上!在御书房等朕!”他回身进了内殿,呼吸不稳,看着仍然侧卧浅眠的人眉心紧皱,如何说?如何告诉孝和他兄长被暗杀身亡?他又如何派人去喻府传信?晏连浦失了爱将犹如断臂,此刻仿佛血淋淋的站在那里心胸一片茫然无措。
喻孝和翻了个身,只觉得身后有人坐了下来,气息是晏连浦的,她露了笑意,摸索着两人的手紧握,他手心热热潮潮的,像是攥了很久,晏连浦贴了孝和的耳边说道:“我去御书房一趟,你在这里好睡,怕说话扰了你清静!”
孝和眼睛未睁,声音带着睡后未清醒的含混,“早知道你这么忙就不来打扰你了,还把你欺负到御书房去!”
额头温热一吻,明黄色的绸缎锦被向上拉了拉,“你好生休息,我晚些过来陪你。”他抽了手离开,孝和未觉异样,换了个姿势又睡了过去。
御书房,杨业和徐圭两人面色凝重,看着皇上负手立在窗前的背影,“杨业,你去查清这个案子,找出杀害平西王的凶手,证据,这次朕绝不姑息!”
“皇上,很显然此时与穆太后脱不开干系!借此由头,皇上也到了铲除朝中太后逆党的机会了,胆敢刺杀朝廷重臣,皇亲国戚,任他是谁也不得姑息!”
晏连浦回身,冷眸里是一丝哀痛和决然,“查清所有证据,朕自会为告慰青帆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