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纸被进来的人拾了起来,有了脚步声,孝和还以为是碧桃进来了,便说道:“将药放下吧,等凉了再喝!”
“药哪里有凉了再喝的道理!”坐在床边的人展开了手里的纸团,看了眼上面的词。
“怎么是你?”喻孝和翻身坐了起来,他手里还拿着自己写废了的词,一把夺了过来,“不许……乱看别人的东西!”而且还写的那么丑,喻孝和低着头默默地咽了后半句。
她之前写过一封信给自己,蝇头小楷端庄娟秀,清新脱俗晏连浦记忆犹新,那纸上的字迹虽有有神韵可是毛糙了些,想必是她手伤所致,方才一定是自己在神伤了。
他侧过身子鞋子都没脱的盘腿坐到了床上,握住了喻孝和的手腕,她一挣扎却抬眼看了他的眼睛,满眼的情绪让自己难以直视,霎时看进心里面一般,孝和忙的躲开了,手上挣扎的力气却也是轻了。
他的手似乎是捏的重了几分,将喻孝和一点点的拉向他,直到抱在怀里,三日,不过是不见三日,这一相拥竟是有种三秋的错觉,晏连浦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下,听见怀里的人嘤咛了一声。
“你又咬我做什么?”怀里的人抬起头来,盈盈秋水的眸子看着自己,半是疑问半是怒意,喻孝和见他如用目光吞了自己一般的望着,受了眼神推了推他的胸膛,却未推动,只能任他抱着,一点点的紧到她只能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晏连浦,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喻孝和在他怀里心里默默地想着、恨着,一个近了生厌,远了便思念的人,他到底给自己下了什么蛊,像是一点点的吞噬她,不管了,走一步是一步吧,自己不惹他他也能对喻家好些,等着案子破了,喻家安全了,自己就!就不再理他了!喻孝和握了拳在他的心口狠狠地砸了一下心里想到。
“手上的伤是要慢慢养的,急不得,揠苗助长事倍功半!”他拿了孝和捶胸的手握在手心里说道。
像一只被捋顺了毛的猫,喻孝和闭了眼睛没做声,其实他这样极其温柔的时候还是不着人讨厌的,他温柔的时候像是连眉眼都不再那样冷冰冰的了。
“药不许再不按时的喝,记住了?”
刚温柔了一点点,这一会儿又挑着喻孝和的下颌逼着她看他的眼睛,上纲上线的样子,明显怀里的人吃软不吃硬,嘴巴一撅就没打算吭声。
晏连浦猛地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喻孝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脸上带着笑意,握紧了她的手腕,恐吓道:“有没有听到,回答朕!”
见她嘴硬,晏连浦俯身要去亲那张撅起来的樱唇,喻孝和终是被他逗笑了,扭头躲着,被他亲的满脸湿漉漉的,“好了好了,下次一定按时喝!”喻孝和算是败给他了。
在晏连浦怀里的人涨红了一张脸,两颊微红,这段日子她养的不错,抱在怀里胖了些,这样看着脸也圆了不少,气色也红润了,晏连浦还是低头在她的唇上深深地吻了一下,这次她的眸子里不再是错愕,而是一丝丝的犹豫。
“孝和,过去的便都过去吧!”就当做是一场闹剧,不管徐圭案子的结果是什么,他们都重新开始,之前他的对他的错都不作数,她自己不也是弄了一身的伤,晏连浦在缀芳阁的柴房见到身负重伤的她时,心如刀割,自此他明白,他没办法丝毫不在乎一个早已在他心里的女人,不然便是伤她的身,伤自己的心。
喻孝和伸手抚上了晏连浦的脸,心里却是百转千回,‘过去的便过去了,那将来的呢,他们一起吗?’喻孝和尚无打算,如何就这样轻言了一个认真的男人,她在感情里总是犯糊涂。
“晏连浦!”她唤了他的名字。
不想看她如此的被动,晏连浦只是抱紧了怀里的人,轻言说道:“朕不要你立刻回答,孝和想好你自己再来找朕!”
他爱喻孝和,他要的喻孝和也是完全的,来自身心的回应。
“是呀,来年一定是个丰年,瑞雪兆丰年么,初雪便是这鹅毛纷飞的!”碧桃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里面用暖炉煨着的药拿了出来奉给喻皇后。
喻孝和喝了半碗药,一口蜜水,挑了挑眉问道:“碧桃,你一会儿去将皇上落在这儿的玉佩送到御书房去吧,交给九公公就可以了!”她脸上莫名的一阵微红。
“娘娘,这玉佩还是娘娘亲自交给皇上吧!”碧桃接了药碗脸上带笑,这冷战了几日了,看来两个人这是有了好转的趋势,皇上一早儿在出云宫留了好半日,若不是吏部尚书因为科举的事情求见怕是还不走呢,着急忙慌的把玉佩都落下了。
“就你抖机灵!”喻孝和看着碧桃斜了一眼,连耳朵都红了,怼了她额头一下。
冬天天色暗的早,虽是夜明珠耀眼,可看起书来还是累眼睛,喻孝和把手里的书撂了一边,碧桃收拾了药碗退了下去,剩了她一个人觉得无聊便拿了他落下的玉佩。
这玉佩的结结的不好看,孝和小心的将玉佩上的丝绳取了下来,手上不灵活倒是费了些工夫,白玉、青丝、长穗,白玉四四方方的,一面光洁,一面上的图腾是一个凌字,看来是他极喜欢的贴身之物,喻孝和回忆着同心结的打法,试了好半天连脖子都酸了方才系好了一个同心结。
真是的,自己干嘛要给他的贴身之物结同心结,喻孝和双手拿着那玉佩脸上似笑非笑的,此时外面一个小太监通禀:“皇后娘娘,千寂真人求见!”
千寂真人?喻孝和怎么不记得宫里有这样一个人?“传她进来!”喻孝和将手里的玉佩收进了袖兜里说道。
千寂真人——喻孝和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湖阳公主风芊芊,还是那一张寡淡少有神情的脸,单薄的身体,只是脱了那一身并不奢华的公主宫衣一身青色缁衣,墨发高束,石青色的束带长长的披在身后,手里还捧了一个很长的檀木盒子。
“皇后娘娘真是别来无恙!”风芊芊如今是出家人,并没有行跪拜礼而是作了个揖,她的眼神比起以往少了忧虑而是多了一分冰冷来,这并没有一个出家人该有的宁静和祥和。
“千寂真人也是别来无恙!”喻孝和还记得她陷害自己火烧坤宁殿,今日前来怕是葫芦里没什么好药,自己现在的形势处弱,也不知道她会生出什么歪心思。
“娘娘,今日芊芊前来是要给娘娘带一件大礼!”风芊芊的嘴角挑出一个邪魅的角度,看得喻孝和背上一阵冰冷,她目光里有杀意。
“我不想与你再有任何的瓜葛,你走吧!”喻孝和扭过头不想再看她,风芊芊自认对自己有着血海深仇,她如今带发出家修行还是自己向皇上提议的,可她从未想过,孝和提出这样的方法是为了留住她的性命,难不成要她不是皇室血脉的身份昭然天下,再处死么!
“娘娘可能不想见我,可是这个娘娘还是想见的!”风芊芊将手中的长盒打开来,是金蚕丝软剑,聂步的贴身之物!
一刹间喻孝和心如受重击,她缓缓地起身,看着那柄安然躺在盒子里的剑,离开主人后奄奄一息再无锋芒,她想起了剑的主人聂步,他也是这样奄奄一息的躺在自己的怀里!
“你从哪里得来的!”喻孝和瞪着眼睛怒目而视问道,当日自己被付冰的人押解走,连聂步的尸身都没有来得及处理,不知道他如今尸身何处,是否安息?
“娘娘看来是认得这柄剑!”风芊芊冷笑一声说道,“只可惜这剑的主人再也回不来了,不仅枉死西北沙漠甚至连全尸都没有!”
“你闭嘴!”喻孝和吼道,拿起那柄聂步的宝剑抱在怀里,风芊芊见喻孝和此时情绪已经濒临崩溃,看准时机说道:“喻孝和,你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躲在这出云宫里,像一只金丝雀终日锦衣玉食,可那个被你连累而死的聂步呢!”
风芊芊蹲下身来,看着已经哭得瘫软在地上的喻孝和继续说道:“聂步葬身流沙,不得安息,还有荒漠中的野兽,啃噬着他的尸体,喻孝和都是因为你,你害了聂步,害得他毁了前程,甚至没了性命!”
是你害死了他!风芊芊的话一直在喻孝和的耳边盘旋,人已是泣不成声,那柄抱在怀里的剑如同冰冷的躯体,难以温热,聂步死前待自己的好,他舍身为自己逃脱而牺牲,在喻孝和的眼前如同浮影一遍一遍,一幕一幕的闪现,她对聂步的这份感情夹杂的自己认识的不认识的那个聂步,终是与自己的旧时代唯一有牵扯的人就这么没了。
晏连浦是何时出现在出云宫的喻孝和不知道,她自己哭了多久她也不知道,头晕眼花双目胀肿心力交瘁,全部的力气似乎都用在抱着那柄剑上,在孝和心中,此时她抱着的是聂步,她心里始终未能放下的愧疚。
“所有人都退下!”大殿的门开着,凛冽的风不停地灌进来,夹杂着雪花,原本温暖的殿内渐渐冰冷下来,晏连浦负手而立看着地上瘫坐的人,木然的抱着怀中的剑,泪痕新旧交叠。
“喻孝和,他就对你那么重要?”晏连浦的声音有些颤抖,孝和看去,看他站在风中,衣角纷飞。
“我欠他的,我欠他的何止一条性命!”慎刑司的魔窟,乱葬岗的地狱,西北荒漠的绝处逢生,哪一条路不是聂步用血肉之躯一命抵一命换给自己的,他对自己重要么?喻孝和如何能答不重要。
晏连浦走了过来,蹲身看着面前的人,伸手想要夺去她怀里抱着的那柄剑,竟因为她抱得太紧纹丝未动,“喻孝和,你不是让朕相信你,相信你的清白,可现在你让朕如何相信,将这柄剑丢了,朕可以当做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