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越泽在背后给自己使绊子的事情不过片刻便传到了贺子昀的耳中,不过依照贺子昀对陆承音的了解,陆承音断断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傅越泽这么两句话,她根本就不会听进耳中去。
所以第二日看见陆承音明显心中有事的样子,贺子昀根本没有多想,随口问道:“怎么了。”
陆承音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前放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
贺子昀的话问出去,没有得到回声儿。这若放在从前,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近两日,陆承音这种直接将明显的问句置之不理的行为越来越少,贺子昀不由放下手中的东西。伸手从陆承音的手中拿下她尚且为来得及下下的黑棋。
“可是我最近太忙了,忽略了你。”
“我不是那种人。”
陆承音头上的流苏发簪随着她手上的动作摇摇晃晃,又被拿起的棋子已经放在了合适的地方。
“那……是在这里呆的久了?我陪你出去逛逛?”
陆承音又不说话了。
贺子昀心里没底了,他是知道昨日傅越泽的挑拨的,可是看昨天陆承音的态度也不像是听进去了的样子啊。
贺子昀自己做出一副自己不知道陆承音身份的样子,实际上,他早就已经调查清楚了,山庄中的人,虽然说得了傅越泽的吩咐,不透漏陆承音究竟是谁,可是那称呼并没有纠正,“少谷主”,能叫少谷主的,当然要出自于什么谷了,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做少谷主,其实出了水镜山庄就能打听清楚是谁。
那日陆承音随手递给他的解毒丸,他可是仔细地查过了,蜀中唐门出品,只给门中弟子,非特殊情况不得外传,陆承音一拿就是一瓶,还明确地表示了自己不用。唐逸之去珠尘谷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唐门为了感谢珠尘谷送了几箱的礼品也是江湖许多人都知道的。
贺子昀从来不是一个随意结交的人,有些人,他虽然是也笑眯眯说话,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调查的人不仅仅调查清楚了陆承音是谁,连带着过去能查到的东西也都一并送来了,比如,这位年轻的少谷主为了拿到《华严韵》,破了自己从不出诊的规矩。但是昨日,傅越泽说要查《华严韵》的相关的时候,她迟疑了,她没有立刻就跟着傅越泽去,反而是傅越泽悻悻离去。
贺子昀在女人堆中混的久,这种从未恋爱单纯的狠的小姑娘的心思,他拿捏的最是清楚了,本来以为,依照陆承音的脾气,她不会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这到底还是出现了一些纰漏。
两人默默无声了许久,陆承音才道:“昨日玩的累了,今儿精神不济。”
“那……就不要做这种劳心劳力的事情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说着便要伸手拉起陆承音。
陆承音避开之后,淡淡道:“我要走了。”
贺子昀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还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陆承音说的是要离开水镜山庄了。
“那……那……我以后要去……去哪里找你啊。”
陆承音抬头,看着装作震惊的贺子昀。“你还能住多久。”
“也不会很久了。”
陆承音点点头,“我大概不会直接回家去,想着好容易出来一次,四处转转也好。”
贺子昀这次知晓了陆承音的意思了,刚要开口,又听陆承音道:“你家在哪?”
“京……嗯……金陵。”
“真远啊。”
陆承音似是感叹,将下到一半的棋盘归拢。
“也不远,你要是喜欢,我带你过去玩儿?那里是江南,现在景色正是好的时候。”
陆承音应了一声儿。白子已经被陆承音都收起来了,只剩下了黑子的棋盘看上去又几分的单调。
“我家也在江南,倒是很想去京城转转,我从来都没去过呢。”
贺子昀手抖一抖。陆承音仿佛是没看见一般。
“听说京城夏日的时候会凉快干燥一些。”
“这里离京城远,会耽误时日的,你家里不是还有事儿吗?”
陆承音抬头,扫了贺子昀一眼,又低头看向棋盘,一颗子一颗子地拾起。
“没有,没什么非要我回去的事情。”
“这样啊……你一个小姑娘上路总归不好,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我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来的,没关系的,你自己走就好了。”
贺子昀有点慌,陆承音这个样子看上去不是很对的样子。
“你是不是听别人说我什么了……”
陆承音嘴角单勾,眼神向上一瞟,“说你什么。”
贺子昀知道这句有点操之过急了,抿了抿嘴,在脑海中,仔细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知道,这些日子都没有告诉过你我的情况,实在是有点……我只是情况有一些特殊,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说而已,你给我一段时日,我将家中的事情处理好,就去接你。”
陆承音神色淡淡的。
“改日再说吧。”
棋子已经都挑入了罐中,“我还有些事情,你,先回去吧,等我想好了,再去找你。”
起身没有给贺子昀任何的挽留机会就走远了。
等陆承音走了,贺子昀一把揪住躲在假山后面已久的傅越泽,“你昨天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你若当真是完人,何必怕我吹的那么几句风呢,我水镜山庄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陆姑娘是我府上贵客,你若当真伤到她,我不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富贵闲人,一样都会让你痛不欲生的。”
晚间在书房,贺子昀就有几分暴躁了,指着一遛的护卫,“你们,还有什么用,不是告诉你们不处理好了不要回来吗?”
“回王爷,王妃她……身边多了很多高手,属下等一时不敌……”
贺子昀将手边的书墨“啪”地摔到地上,“废材,一个女人你们也对付不了。”
几个人也不敢躲,也不敢出声儿。
贺子昀喘了一会儿,“贵妃如今如何了。”
“回王爷,贵妃吃了您送回去的药,现在已经无碍了。”
贺子昀点了点头,“只要贵妃没事,我们就还有希望。”
带头的人大胆地上前一步,“王爷……其实王妃也不是必须要……毕竟刘家还……”
“哼,她死了难道刘家就能下得去船了?”
“可是属下觉得,那个陆姑娘不过是江湖中人,就算是她本身再厉害,也不过就是做一些太医做的事情,并不值得王妃之位。”
贺子昀冷笑,“你懂什么,当年珠尘谷曾经接治过庆国公府的人,这么多年,庆国公一直都对珠尘谷多有照顾,珠尘谷作为江湖中人自然没什么用,可是若是本王王妃,庆国公府就得考虑考虑了,即使不出手相助,至少也能安生些。”
忽然犀利的目光转向门口,“谁?”
为首的那个已经冲过去,开了门。
陆承音静静地站在门口。
贺子昀结舌。
“我……陆姑娘……不……你听我说……”
陆承音神色淡淡地看着贺子昀,既不走,也不说话。
“不……你听见的都不是真的,其实我……我……”
几个黑衣侍卫知趣地退了出去,贺子昀将人拉入屋中来。
“陆姑娘,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并不是那种……那种唯利是图的小人。”
陆承音低头,转动手上新出现的戒指,忽然浅笑出声儿。
贺子昀从来没感觉一个人能笑的如此让人心凉,抓住陆承音,戒指上的纹路已经印进了手心里,他却感不到疼痛,“我只是在对他们解释我为什么要……要……”
“你已经成亲了?”
“是……可是我……”
“想杀了她?”
“不不不,你若是不想,我也可以留着她,除了名分,你什么都有……”
陆承音抬头,看着贺子昀,“我是那种在乎这些东西的人吗?”
“那……”
“庆国公?是说廖夫人家吧,年年过节不忘了送节礼的京城人也只有廖家了。”陆承音的声音很凉。“不过很难想象他们那种人家会为了一个根本跟自己没多大关系的人做出什么有关于家族相关的举动呢,所以,你的料想,是要落空了呢。”
贺子昀如今只有无尽的后悔,他自以为陆承音不会武功,只要来一定会被他发现的,不想自己居然如此大意,这会儿以陆承音的脾气估计是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能有回旋的余地了。
“陆姑娘,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我虽然有一些其他的想法,但是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我指天发誓,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的。”
“不用了,这种需要鲜血来成就的婚姻,我受不起。”
陆承音一个一个地掰开贺子昀的手指。
“算你走运吧,若是从前,我必然亲手废了你不可。”
手心中的印花慢慢地恢复了回去,陆承音最后看了一眼贺子昀。
“没有一个是可信的。”
陆承音转身,走入了茫茫的夜色当中,那枚碍眼的戒指被她随手丢入了湖中,片刻,便消失不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