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温昭仁被允许了出屋子之后,温昭仁在院中呆的时间是越来越长,整个小院中也不似从前那般,守备森严,打扮各样的人,时不时地进进出出,一看就是在商量着大事的样子。
陆承音这种人,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讨人嫌去。
又过了几天,珠尘谷中辗转送过来一封信,说是傅越泽的妹妹傅婉莹又出了情况,沐维哲将人挡在外面,告诉了傅越泽如今陆承音不在府中,傅越泽这会儿急的满头都是汗,得了陆承音的去处,拿了沐维哲的信,派人调查了当初陆承音走的大致路线,正碰见了出来买补给的苏与之。
温昭仁自知自己的确已经大好,不好再强留陆承音,便吩咐了人将陆承音送了出来。
临行之前,陆承音最后一次查看了一下温昭仁的情况,调整了药方,难得地没有直接离开,“你那日对我说的《华严韵》相关的,有多少是真的。”
“这……其实基本都是真的。”温昭仁知道现在陆承音十足十地不相信自己,叹了口气,“听说此次陆少谷主是要去水镜山庄,水镜山庄中一定有有关于《华严韵》的内容,陆少谷主自去查看即可。”
陆承音走的时候,温昭仁不顾众人的要求,到底还是送出了挺远,直到傅越泽带着水镜山庄的人前来接应的时候才回去,傅越泽与温昭仁互相冷脸看了许久,才各自打马上路。
陆承音秉承自己的一贯的不关己事不开口的原则,根本就没有问两人究竟是有什么瓜葛,倒是傅越泽自己忍不住了,在酒馆落脚的时候愤愤不已。
“水镜山庄惯常为中立方,那姓温的打仗就打仗,居然伤了我水镜山庄的弟子,若不是看着他还有那么几分用处,绝对不会让他活到这个时候。”
陆承音淡淡地应了一声儿,很懒得问究竟是什么仗。
傅越泽这次回家之后,曾经翻过关于珠尘谷的记载,眼前这位主儿的确是从小就生活在珠尘谷的,听说是之前沈澈从别处捡回去的弃婴,从小身体也不好,娇生惯养,学的东西多,苦却也没吃过多少,当然了,据说陆承音聪敏异常,背书从来都是过目不忘的角色。
傅越泽虽然着急赶路,奈何陆承音的状态实在不像是能急行军的样子,一路上走走停停,陆承音还是在进入水镜山庄之前病了。
看着虚弱地趴在桌子上给自己开方子的陆承音,傅越泽也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陆承音笑了笑,“没听过医者不自医么。”
陆承音当然知道傅婉莹大概得病到什么地步才会让傅越泽这么着急地找上珠尘谷去,因而即使是病了也并没有耽误行程。紧赶慢赶地算是到了水镜山庄。
这件事情的后果也挺严重的,陆承音撑着给傅婉莹看过了病,方子刚开完人就倒下去了。
于是整个水镜山庄彻底的凌乱了。
水镜山庄作为江湖第一庄,自然是有自己的大夫的,这些老大夫难得战战兢兢地体会了一次给堂堂珠尘谷少谷主看病的滋味。
当陆承音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日之后的事情了。
小丫鬟端着药碗进了屋子,看见床上已经坐起来的陆承音,赶紧上去扶住,安顿好了陆承音便赶去给傅越泽报信。
傅越泽进屋的时候就见陆承音已经跟那位老大夫聊起来了。
“老先生医术果然也不凡啊。”
“见笑见笑,在陆少谷主的面前不敢班门弄斧。”那老大夫得了陆承音的称赞,可真是半点欣喜没有,连连推辞。
“老先生客气了,晚辈也不过是承继了祖方罢了,倒是老先生,经验丰厚,当真不可小觑。”
琢磨着陆承音当真不是讽刺自己的,这位老先生也放松了几分。
“那,陆少谷主看,这药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于是陆承音舀了一勺子的药放入口中,仔细尝了一口,“其实大的毛病没有,可能老先生为了稳妥,药量放的还是轻了一些了。”
陆承音的话当然是客气了一些了,按照傅越泽对陆承音的印象,这话从她嘴里说来应该是,“你就是畏手畏脚,怕治死了人,所以什么药下的都太轻了。”
不过同为医门中人,陆承音对这位老大夫明显没有对傅越泽等人那么刻薄。
那老大夫自己开药的时候想的什么,他自己清楚,陆承音说这话,半点毛病都没有。与陆承音又客套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陆承音歪在床头,长发自后面被绑成了一束,身上披了件藕色外衣,一副慵懒在家的样子。
“傅姑娘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几分了。”
“那就把每样药再减去二钱吧。”
傅越泽点点头,却并没有走,坐在了床边。
“白先生的医术当真很好么?”
陆承音正喝一杯蜜水,听傅越泽如此问,抬起头,“嗯?怎么会有此一问。”
傅越泽低头笑笑,“家妹承他照顾多年,却始终是不好不坏的样子,家父家母其实多次想要换人,却因为白先生在江湖中的盛名始终没有换,上次去珠尘谷的时候,沐公子说是因为之前虚补太过了。所以……我才想问问。”
陆承音将喝空了的碗放在一边,轻叹一声,“既然这样,那不满傅公子说,他医术不错,但是胆量着实不适合行医。”
“为什么。”
“傅姑娘身体中,有从娘胎中带来的毒,治这毒讲究的是以毒攻毒之法,体内有多大的毒气,应用多少的药毒去对攻,就好比是打仗,对方出了多少人,你要用能抵挡的了对方的兵力,多一分浪费,少一分无用。但是他治病,所有的药量都压在了安全范围之内,保证是出不了什么乱子,水镜山庄又有资本,拿好药滋养着,傅姑娘的确能够支撑一段时间。”
“那……如果用药合适,家妹能恢复过来么。”
“和正常人一样的可能性比较低,但是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卧床不起。”
傅婉莹今年已经十七了,江湖儿女虽然不兴早假的,傅婉莹这年龄的人却也不多了,加上傅婉莹缠绵病榻这么多年,傅家也没打算嫁她出去。
傅越泽其实大致上猜到了傅婉莹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的可能性不高,不过真的由陆承音的嘴中说出来的时候,还是略微感叹了几分。
“至于那位白先生,我想傅庄主和夫人没有将人直接赶出去,应该也是看见了他的心性吧。”陆承音轻叹一口气,“按照年龄,他是我的前辈,便是师父在这里也没有指点的资格,至于其他……”
傅越泽方才进屋的时候便已经看出,其实陆承音是有几分欣赏白大夫的医术的,若是后期白大夫不自恃自己年老,陆承音也断断不会将话说到一半就转了话题了。
“他可能心底里觉得小辈太过轻狂,不过所谓学无止境,就连师祖当年碰见有人主动愿意传授药方都是恭恭敬敬,到底是……”
陆承音后续的话没说,白先生开的那碗药也没有喝。
不过陆承音到底还是忽视了一件事情,白老先生被水镜山庄养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仅仅只给傅婉莹看病,下面有一些曾经被老先生救助过的人到底还是将陆承音的话告诉给了白老先生。
得说陆承音并没有看错白老先生,此人为人最是狭隘,凡事抓不到重点,没有半点容人之心,当初之所以能在水镜山庄落下脚来,也是医术过硬的,可是观察到了傅家上上下下对傅婉莹的在乎程度,并且被傅越泽那个不靠谱的弟弟给威胁了一顿之后,白老先生就找到了一个极好的一劳永逸的办法——他只要把握好了傅婉莹,自然就可以一直过着在水镜山庄座上宾的好日子。
白老先生想的很明白,如果治好了傅婉莹,顶多就是顶着水镜山庄恩人的名头,出去行医的时候会更受人尊重,其他的也没什么了。反倒是如果傅婉莹一直不好,他就能一直的留在水镜山庄中了。
傅婉莹第一次被接到珠尘谷的时候,白老先生忐忑了几日,傅婉莹回来之后,看着她渐渐健康的样子,白老先生的脸几乎皱成了菊花。
但是,他还是一直被养在水镜山庄当中帮忙照顾其他人的,他自然不可能看着傅婉莹健康下去,于是在傅婉莹的药枕当中下了药。
陆承音来的第一天,已经感觉到傅婉莹的身体出了问题,却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好,所以没来的及仔细观察,现在陆承音醒了,傅越泽又对自己起了其他的心思,白老先生心中阴毒的想法再也遏制不住了。
到底是江湖中人,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
夜黑风高的时候惯常就是适合杀人放火的,静悄悄的屋中,偷偷摸进了人。
将手中的香丢在香炉当中,轻轻地退出去。
忽然,屋中的灯亮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