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秉和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用唐千桦不能反抗的力量,将她从自己的胸前推开:“别这样。”
唐千桦并没有反抗,洛秉和手掌上传来的坚决让她无法抵抗。即便是口才万里挑一的唐千桦,此时也无法再说出任何能够改变洛秉和心意的话语。
沉默。理解了现在处境的两人,忽然间陷入了极其难堪的沉默。宽敞的机舱内,只能听见轻微的飞机引擎背景音。
“这样……不行。”还是洛秉和先开了口,他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一件不能被原谅的事:“千桦,你……你别这样。我……我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个半身残废的残疾人,配不上你这样前途无量的企业家。”后半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洛秉和说出口的时候就知道唐千桦绝对不会听。
唐千桦是一个唯独对自己的目标特别专注的人,这一点从一开始洛秉和就知道。世上的东西很少能入唐千桦的法眼,但是一旦唐千桦喜欢上了,想要了,她就会无视掉其他所有的一切。唐千桦有这样做的资本,也有这样做的能力。但是……超越规则的东西必定会存在,可惜的是,这样东西便是时间最为甜蜜与苦涩的东西——感情。
唐千桦并没有接上洛秉和的话茬,而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低着头,用双手捂住了脸。
她在哭。唐千桦,这个从来笑容七分真诚三分假意的女人,这个从未向他人展露过自己脆弱一面的精英,居然在默默地啜泣。一开始,是毫无动静的呼吸,慢慢地,渐渐地,她的双肩开始控制不住地抖动,像是悲伤决堤之前最后的宁静。
洛秉和此时完全是个不知道怎么办的愣头青,唯有这样的情况,洛秉和即使再机敏也没有办法处理。有些尴尬地伸出手,洛秉和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唐千桦,怎么弥补自己所造成的伤害。
唐千桦突然开了口:“明明……明明是我和你靠得最近。洛秉和到底是我自作多情,还是你一步步诱我踏进你的陷阱?也对,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真心?”悲戚的音调中字字诛心,洛秉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还没有完,唐千桦抬起头,脸上精致的妆容此时已经被泪水浸透:“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直是个跳梁小丑,明明知道你不可能多看一眼,却还是在费尽心机地表演给你看?”说到一半自己都觉得胸口太疼说不下去,停一停才有勇气继续说:“当然你不可能这么说,你只会笑着做个观众,然后对旁边的人说,这个节目真好看,但是我不喜欢,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洛秉和双手狂抖:“千桦你听我说……”
“我真后悔,遇见了你。”唐千桦失去控制地站起来,向着机舱的后门跑过去。此时并未坐在轮椅上的洛秉和只能眼睁睁看着唐千桦跑到机舱的尽头,进入了卧室之后,牢牢地锁上了房门。直到这时,洛秉和才发现,唐千桦所要问的并非是自己早已想到的问题,而是……
是他自己的心意。唐千桦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是否接受的回答。
明明天气预报说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今日的林芝却下了整整一天的暴雨。对于这座身处内陆的山城,这样的天气可以说是非常稀奇。
除了异常的天气,本来和平安宁的城市中,似乎多出了一丝别样的气息。有些住惯了本地的退休老头,敏锐地发觉了这座许久没有改变的小城内,多出了不少新面孔。只是,这些看上去异常扎眼的新面孔似乎并非是那种游历四方的背包客,也并非是一副将要定居于此的样子——其中的大部分,眼眸之中都毫无光彩,像是披着人皮的行尸走肉,又像是没有意志的提线木偶,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只不过,虽然这些陌生来客的出现让人觉得有些压抑,但是小城的和平与安宁并未改变,每个人依旧照着自己原来的方式工作生活,没有发生任何让人不舒服的事情。那些想要说些什么的老市民,也没有找到任何宣泄的口子,只能恹恹地回归到自己的世界里,继续用口舌翻动自己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皮。
今日,这座山城与外界连结的唯一一条公路上,驶来了一辆其貌不扬的金杯面包车。车子的速度并不快,开得也很稳,在暴雨中,亮黄色的车灯穿破雨幕,直指远处灯火灿烂的城镇。如果你此时站在路边,那么你就能看到,貔貅正皱着眉头,双手抱臂坐在副驾驶座上,思考着什么让他有些头疼的问题。
这辆车里自然就是貔貅一行六人。六人不知道从什么门路借来一辆面包车,风雨兼程向着林芝前进。
没错,林芝这座毫不起眼的小城,就是貔貅等人所说的“忘神川”。在邱剑歌陨落的一战之后,貔貅便带着五人星夜兼程,终于在今天到达了现在的位置。
“先停一下车,换我来驾驶。”貔貅突然发话了,对着驾驶座上的赑屃说道:“最后一段路,你先坐着养一会儿体力。”
“大哥可是小看我?”赑屃笑着说道:“原本我赑屃一族便以长力著称,开一会儿车又算什么?”
“别说了,照做就好。”貔貅此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肯定不会太好过。多休息一会儿,就少些困难。再说,我现在也睡不着。”拍拍赑屃的背,貔貅叹了口气:“也是我太武断,委屈你们几个了。”
“大哥什么话。”坐在后座第一排的睚眦插上了嘴:“看不惯重明那个鸟人的,又不止你一个,要我说,还得感谢大哥给了面对面干一架的机会呢。”
“别冲动。”貔貅有些不满地皱皱眉,原本就拧紧了的眉头更加难以舒展:“这一次显然是他们占了主动,大战当前,先把私人恩怨放在一边才对。”
“是是是。”睚眦并未顶嘴,连忙点头称是,不再说话了。
貔貅却难以放心地向后转了头:“睚眦说的话,也是你们的想法,是不是?回答我,狴犴,狻猊。”
“我们会谨记大哥的话。”稍微开朗些的狴犴回答道:“此时确实不是内斗的时候,我们一定处处忍让,不会节外生枝。”狴犴的口齿清楚,吐字中正,字里行间也透出一股正气。
“那就好。”貔貅的眼光在最后座的凤凰身上扫了一眼,却很快地略过了她,“赑屃,快些停车,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