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康看见彭顺的时候,仿佛自己的内心都被感染了一种悲凉的疾病,他看见彭顺,抱着白幽梦,鲜血沾染了他们彼此,美妙的血液就像是令人能够产生情欲的,喜庆的红色。
白幽梦就算是死了,也还是这样的美丽,邢康自认为看过不少死人,死的这么优雅的,确实不多见。
“她死了?”邢康看了看狼藉的四周,像是看懂了什么。
“玄蝶……”彭顺扬起头,他的眼中饱含着泪水,像是再向眼前的男人求救,盼望能够获得一个解脱。
“你走,不要回头。”邢康冷冷道,“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离开这里吧,泡个澡,睡个好觉,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说完,将自己的衣服外套脱下来,然后挂在自己的一只手上:“把你沾血的衣服脱下来,你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从来没有。”
慢慢的,黑夜中,细沙一样的雨滴,轻轻滴落。
那一夜,彭顺不知道怎么度过,等到他苏醒的时候,朝阳已经撒在了自己的脸上,他茫然得穿上衣服,走出门外,门外是雨后朝阳的清新空气,果然是新的一天!
顺天二年,夏
李风听完了整个故事,他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
“我不明白。”李风道,“白幽梦,真的是,玄蝶么。”
“玄蝶,只是一个代号,白幽梦,确实是玄蝶。”
李风皱眉:“那,她的真名,岂不是没有人知道。”
少爷点点头:“确实如此,这或许,算是最后的神秘吧。”
李风仰起头,像是在回忆什么似得。
少爷又问:“你在想什么。”
“这件事,最后,是怎么收场的呢?”
少爷冷哼一声:“以后的事情,你都应该知道了。”
李风点点头:“没有这样的经历,我可能,很难明白吧。”
李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他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又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悲伤。
少爷站了起来:“只怕我就要走了。”
“您一个人?”
“我还找了二小姐作为我后援,万无一失的。”
李风点头,随即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一定好好努力,把代理家长做好。”
少爷离开了屋子,只留李风一人跪在地上,桌子上摆着一块令牌,金光中闪烁着一些寒气,这是苏卫家长特有的金牌。
其实在那个夜晚,有着邢康,彭顺,都不知道的一切,雾气弥漫中的苏阳,那秘密的角落里面,踩着潮湿的路砖,奔跑这的,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经历了一场莫大的悲痛,他的身上有伤,只是被略显破碎的衣服掩盖,并没有显露出来。
他要躲避的,不只是趁着依然在排查着新党的禁军,他还要躲避另一伙人的追杀,那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天玦。
他想要离开苏阳,因为自己在苏阳待一天,离死亡就近一分,可现在的苏阳,城门紧闭,为了防止有人能够逃出去。
这时,他看见禁军正在对着一伙新党抄家,这些新党被一人戳一下,随即半死不活放到了板车上,真觉得那些人可怜呢,身后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那人知道,天玦的追兵到了。
他咽下了一口血水,慢慢的走着,向着那些禁军,那些禁军看到了黑暗中有个人走来,二话不说将他拉了过来,那人没什么反抗,也被扎了个透,扔到了板车上,四肢一摊,不动了。
天玦的刺客停下了脚步,他们不愿意在禁军面前出现,于是对着那人的尸体扔了几根毒针,那尸体像是中了毒针,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好像是真的死了。
天玦的刺客立刻将自己隐藏在了雾气之中,消失不见了。
又有几具尸体被搬上了板车,装满之后,板车就被推着,开往城外,尸体刚死时候便溺的味道让人感觉心生厌恶,板车被推倒了城门口,士兵戳了戳尸堆,挥了挥手。
板车继续行驶,来到了一处像是早就挖好的坑中,坑不是很深,坑中有些地方还埋着一些干草,板车将这些尸体扔到了坑里面,几个士兵拿着火把绕着坑,戳着里面的尸体,以此取乐,忽然一阵黑风吹灭了几只火把,那些士兵只能走到架着的火盆那边取火,然后又回到了尸体坑那边,等待着最后燃烧的时辰。
他们并不知道,有一个人,已经从尸体堆里面爬了出来,并且躲避过了他们的视线,那人就是那个正在被天玦追杀的人。
刚才士兵那一戳,并没有戳透他,他用了一些身法,在黑暗中,禁军和天玦都以为自己被扎了透心凉,万幸那禁军不想补刀,其实禁军对于一戳没有死的人,都不会补刀,而是让他们自己流血而死,所以这就给了他活命的机会,那天玦的毒针,也射在了另一具尸体上,躲过了一劫。刚才他又弄灭了火把,然后从尸体堆里面摸了出来,没有人发现。他现在是彻底安全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他趁着夜色,悄无声死得离开了苏阳,临走之前,他望着这一座给他带来着爱与恨的城市,默默道:“我还会回来的。”
正平四年四月十五,诸事已定,在新党旧党两败俱伤,被后世称为戾帝的祁雨泽名正言顺得到了真正的权力,同时,一大批“疾风知劲草”的官员,被提拔上来,其中就包括了彭顺,而且彭顺在其中,还被认作是“典型”,大肆表扬了一翻,随即就被任命为苏阳郡守。
领旨的时候彭顺就在苏阳郡府之内,徐励显得相当兴奋,但是彭顺却兴意阑珊,毕竟,自己早就知道了。
内侍扯着嗓子喊道:“彭顺接旨。”
彭顺忙不迭走出来接旨,还得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他跪倒在地上,今天的天气很好,雨过天晴,选这个时候颁发升迁命令,想必是希望能够领旨的人能有一个好心情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阳总捕头彭顺,功勋卓著,勤勉奋进,特晋为苏阳郡郡守,统领苏阳郡诸城事务,钦此。”
彭顺抬起头盯着那个内侍,像是等待着最后一句话。
就像如自己所愿一般,那个内侍扯着尖刺的嗓子,道:“因彭顺今日破案有功,特赐予二品绶带一条,奖鸢尾徽一枚。”
徐励在身后鼓掌,但是彭顺的脑子砰然炸裂开,眼冒金星,耳朵打鸣,差点跪都不住。
徐励扶了一下摇摇晃晃的彭顺的身体,笑道:“你看你,拿到了鸢尾徽,都快激动的晕了过去。”
耳鸣稍稍减轻,彭顺感觉自己终于能够看清眼前的一切了。
还是那个内侍,他已经把黑色的带有鸢尾花纹的盒子打开了,彭顺看不见里面,但是能猜到里面装的是四品绶带,还有一个鸢尾徽。
徐励在后面顶着彭顺的胯部,免得彭顺真的站不起来,一边道:“行啦快去拿吧。”
彭顺像是被徐励推起来似得,迈步向上,内侍拿起绶带,将黑金色的绶带套到了彭顺身上,彭顺有些呆滞得运动着关节,才勉强套进了绶带,然后内侍便将鸢尾徽递给了彭顺:“自己别上去吧。”
鸢尾徽上的鸢尾花纹很是简单,不像衣物上的纹路内有隐蝶(指的是衣物身上的鸢尾花纹路内部会有蝴蝶纹路),圆圆一圈里面就一朵鸢尾花,分为三瓣,就像一个戟头,不,就是一个戟头!
彭顺将徽章别上,随后感恩戴德,对着内城的方向趴下,叩首。
当他的额头离开冰冷的地面的时候,他发现里面忽然湿了两点,像是下雨了。
晴空万里,雨从何来?
脸就是天,眼就是云,泪就是雨。
“你看,他。还激动哭了。”
内侍于是便道:“彭大人,皇上很赏识你,如今你入主苏阳郡府,今后可还要继续砥砺奋进,千万不要辜负皇上重托啊。”
苏阳郡守啊,品级上已经是正二品下,再加上绶带和勋章,想不到自己已经是一名正二品上的官员,正儿八经的权力中心了,半只脚,已经迈入了中央!
高处不胜寒。
自己这样,算不算是位极人臣了?
可是此刻,为何没有任何的激动,欣喜,拥有的,只剩下,悲伤?
时间又过了半月,已经是五月初了,那些在这场斗争中算是胜利的一方,开始大摆庆功宴,其中有一户人家,花家,花家家长花梁若,乃是一等候,虽然是闲职,但也在此次风波站对了队伍,皇帝封赏了从一品的绶带,这可把花侯爵高兴坏了,还请了族里面的亲戚,从老家赶过来贺喜,而且他还有个十多年不成谋面的侄子,自己膝下无子,所以想在苏阳给他张罗一官半职。
此刻的花府,门庭若市,不少人前来贺喜,门口的管家一边道贺,一边迎着那些官员们,这时来了一辆马车,停在了花府,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他手中拿着一封崭新的信封,然后走上前去,将手中的信件交给了管家,管家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随即拆开了信件,看了看信件里面的内容,又抬起头,脸上也有不少赞许的心情:“你就是花大人的侄子咯,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他脑海中思考着那个名字,“花问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