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雨点打在万千树叶上“沙沙”的声音，真是好听。

两人并肩而坐，旋开酒壶，先碰了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口。

看着雨夜之中模糊的一座座营帐，杨小依感叹道：“武大哥，我从来没想过，这一二年来，我还能经历这么多的事情。从小，我在日月峰长大，与几位姐姐一起练刀、练剑，听琴婆所奏之仙籁，并没有出过太多远门。远一点的地方，只去过境外的天雪峰和南疆之地。前年，九弟独闯江湖，我和众姐姐来到这东境之中寻找九弟，遭受了天台山那一劫。没想到我会辗转留在迷山，有诸多姐妹相伴，见证一种新生活，见证一种新开端。其实最开心的，还是能遇到武大哥你！”她说着，独自抬壶饮了一口。

武书生没想到小依姑娘这么年少，也喜欢追忆往事了，不过自己也何尝不是如此，讪笑道：“小依，你可别说违心的话。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可以舒舒服服地呆在日月宫中，不用经受这刀光剑影、朝不保夕的日子。如果你的几位姐姐得知我将你从迷山带了出来，在这江湖风雨中东奔西跑，她们定然不会轻饶了我的。”

“怎么会呢？我几位姐姐当日离开迷山回转日月峰时，便叮嘱我说，可不能闲着，要为迷山和武大哥效一点绵薄之力。”杨小依微微偏过身子，想要在黑夜之中看一看武书生的眼睛，接着道，“当日，我中了采花老人的毒针，要不是武大哥你救我，我还有命在，看这日升日落，看这风霜雪雨吗？”

夜空之中，杨小依不能看清武书生的面目，可武书生却能清晰地看到她每一丝神情的变化。两年前，小依姑娘或许还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而今日，想必她已经对人生和人世有了不小的感触，便道：“小依，你跟在武大哥的身边，兴许受苦的日子才刚开始，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你会不会埋怨武大哥，甚至离开我呢？”

话未说完，武书生便暗暗后悔自己表述有误，如果他是在对素心姐姐说，或者是在对湘妹妹说，亦或是在对芙蓉教主说，那都不会有什么难为情的，可现在对小依姑娘来说，这句话实在显得有些情意绵绵。

“不可能的。”杨小依斩钉截铁地回答，“武大哥你救了我的命，小依没什么可以报答的，只愿永远陪伴在武大哥的身边，能为你分忧，那便心满意足了。”

武书生那“情意绵绵”的话，杨小依却极为喜欢听，她所说的，也是由心而出，亦显得情意绵绵。

武书生无不感觉到，其实他和小依的心，也是这般地近。

“武大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不要怪我！”杨小依语音柔美。

武书生愣了一愣，不知道小依想要问他什么问题，好奇地道：“我怎么可能怪你呢，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杨小依想了一想，似是觉得自己不该把这个问题说出，轻咬了一下唇皮，方道：“武大哥，在蓝姐姐、秦姑娘、芙蓉教主之中，你最爱的，到底是哪一个？”说完，她便掩住自己的口，嘻嘻浅笑了一声。

“我------”武书生比刚才更加愕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蓝素心、秦湘女、巫芙蓉诸多女子在心中浮动万千，支支吾吾道，“我------素心姐姐对我极好，湘妹妹多次救了我的命，芙蓉教主与我很是投缘------哎呀，小依，你可别为难我了，其实我心里糊涂得很，我也------我也很想不清楚这个问题，无论她们之中的谁，今生今世都是无可报答的。”

杨小依嬉笑之声依然不歇，“唉”的一声轻叹道：“武大哥，想不到你在战场上威武雄姿，可在儿女情长方面，却不是那么果决。我隐隐觉得，不只蓝姐姐、秦姑娘、芙蓉教主对你有意，对你有意的，还多着呢！”

武书生“哦”的一声，看着杨小依晶晶闪亮的眼睛，诧问道：“还有谁对我有意，我怎么不知道？”

杨小依含嗔道：“武大哥，你就会装糊涂，其实，你心里明白得很。”

武书生摇头道：“我要是觉得这个姑娘对我也有意，那个姑娘对我也有意，那岂不就是个自恋狂了！其实，有时候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唉”，杨小依突然手托香腮，看着遥远不知何处，轻叹一声道，“的确，有时候是自作多情罢了。”

“小依，莫非，你已经心有所属了？”武书生惊诧的声音中，不免充斥着几分想要确切知晓她的心事的意思。

杨小依孤寞地道：“天下之大，却哪有谁人令我心仪的？而那令我心仪之人，又岂会解我的半分心呢？”

见小依雪白的面容上映上了几分桃红之色，似乎在彰显着她心中细腻的情思，武书生莞尔道：“小依，你不必伤叹，感情一事，最令人愁肠千转，辗转悱恻了，我想，就如恰在此时，你我能够独坐夜色，共尝美酒，就是最美的了。若是时光流逝，年老之时，能回忆起这番美景，无不是一件赏心的乐事。”

美酒之意，难释杨小依的心意，只听她缓缓地道：“武大哥，你说数十年之后，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再像今夜这样独坐夜色、共尝美酒、畅聊心事呢？若是没有，我觉得便是孤独，便是悲哀。”她还未说完，又将壶中的美酒向口中倾了一口。

在这短短的小半个时辰内，小依姑娘所喝之酒，已经超过他大半，武书生初时还显得矜持，以免自己酒意浓郁时胡言乱语，会令小依感到不自在，但冷风刮来，身子微寒，便不再顾忌，猛然饮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觉冲入体内，果然觉得痛快。

若冷风之中不饮酒，岂不浪费了这冷风。

杨小依听到武书生咕嘟痛饮的声音，感到很是满意，觉得人生知己，莫过如此，顿时“噗嗤”一声笑道：“武大哥，你说，我们这样不顾冷雨、三更半夜地坐在这里喝酒，会不会像是两个疯子。”

武书生莞尔笑道：“要是疯子，那可就不会像你我这样坐在此处喝酒了。”

“那——”杨小依顿了一顿，“武大哥，你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当然！”武书生温婉地道，“小依，你自小与你几位姐姐每日相伴，在这几个月中，我知道你甚是思念你的几位姐姐，而却没有陪你聊聊，真是遗憾。”

杨小依嘤咛笑道：“武大哥，谁叫你是迷山之主，日理万机呢。即便同在迷山之中，有时候想要见你一面，都不免觉得不便。我觉得，就是这样最好，以免你高高在座时，恐怕不会再有这份陪我聊聊的心情了。”

武书生哈哈笑道：“小依，我们现在可不就是在高高在坐吗？”

杨小依笑声如银铃好听，更增了几分兴致，举起酒壶道：“武大哥，来，我们一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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