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本焦急的在原地打着转儿，不时地擦擦脸上的汗水。
他一路快马加鞭赶来，甚至于都没有歇息片刻，也正是如此，所率五千骑军也早已是人累马疲，现在的歇息也会很是短暂，因为自己这一支队伍乃是受到崔纳所令，简装速行，前来围剿被困在此处的囚龙关守军。
这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定了下来，虞水关其实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现在白虎，青龙，朱雀三军早已经被调集了过来，但是计划终究还是比不上变化，连日的大雪使得预定的抵达时间慢了好几天，也正是这样，李循勃然大怒，在在军报之中痛斥了一番三军主将。
所以，眼看着时间不可以再拖延下去，崔纳这才派了手下的周本带着所属轻装骑军前来支援。
“嘶”“斯斯”的马鼻声响不断，全军在一处河溪边儿休整。
“报，前方战斗不明，但是喊杀声很明显，应当是在激战。”
“呼”
周本瞬间就开始紧张起来，额头的汗渍甚至于不断地滴落，尤其是在这样的冬季，显得格外异常。
其实所有人诧异倒是情有可原，因为没有人知道，只有真正的几位主将和副将才晓得，作为大齐国最具有权势的不败战神，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秘密的前往玄武军中，现在事情变得不平静，那么就由不得周本不紧张起来。
“可能靠前打探？”
“回禀将军，无法上前，只是喊杀声很大，而且马蹄声震动，不清楚到底是敌是友。”
周本想了想，终还是咬了咬牙，“传我命令，火速前进，半刻时间之内，定然要赶到玄武军大营之中。”
“将军，这样......有失妥当吧，若是前方乃是蜀军的陷阱之中，我军不过六千兵马，这......”
事情一旦心中有了决定，周本自然就不会多说什么，摆了摆手，“不需多言，我心中自然有计较，听令便是。”
“诺。”
军令很快便下达，人群骚动起来，唏嗦的声响传出，不一会儿便已是准备妥当。
“嗒嗒”的马蹄声重新出现，道路虽是依旧朦胧，但是这一支骑兵队伍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
黑龙缓缓涌动，朝着前方而去。
骑兵的速度自然最是迅捷，不过转眼之间，便很快的走出一大截儿。
随着队伍在山路之上不断地前进，远处的喊杀声也越来越清晰，所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手中的缰绳拽得很紧，使得胯下的战马不时左右摆动着脑袋。
周本抬起手，作出一个示意。
“将军，怎么了？”一个亲卫赶忙策马靠近上前，疑惑的问道。
“有点问题......”
“什么？”
“喊杀声停了！”周本有些紧张。
那亲卫仰着头，朝着声音刚刚传来的方向仔细地望了一眼，耳朵也朝着那处微倾。
果然，刚刚还极为激烈的喊杀声，在这样的寂静夜晚之中，突然之间就好像冬日里的积雪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队伍静静的在道路之上一条长龙，剩下的就只剩下马匹的响鼻。
周本有些慌张了，刚刚的喊杀声那么清楚，现在却是突然之间消失，这代表了什么？
只怕是战斗已经结束，甚至于可能一方已是被冲杀完毕。
若是......
没有若是了......
“传令下去，所有人全速前进，不得有误！”周本有些艰难的开口，嘴中满是苦涩。
“诺。”
突然之间，在这道路之上的这条长龙仿佛活了起来一般，直接冲了起来，首当其冲的自然便是周本，因为他在心中最是焦急。
轰隆隆的声响在夜色之下很是明显，尤其在这样的寂静之下。
***
“李帅，前方撑不住了！”
李循淡淡的扭过头，手上的毛笔却依旧还在纸上疾走着，“我知道了。”
说罢，手中的毛笔缓缓的放下，自然有人赶忙低下头双手接过。
“咳咳.....拓殿下已经走了多久了？”
“回禀大帅，已是走了三刻钟，想必现在应该已是安全离开。”那亲卫赶忙上前一步，扶着李循坐起身来。
“咳咳咳咳咳咳.......”李循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连带着身躯也在不断颤抖着。
亲卫慌忙将备好的汤药端过来，小心的递了上去。
李循厌恶的望着面前的汤药，心中忍不住有声升起一阵作呕的冲动。
缓缓接过来，皱着眉头，突然便扔了出去，“咳咳.....将死之人，还受这苦做什么！”
“元帅，这......”亲卫有些难过，身为大齐战神李循的亲卫，他一直以来都引以为傲。
现在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作为亲卫，他实在是鼻子有些酸。
“哼！”李循大怒，指着身旁的亲卫喝道：“为军者，岂能作出这般女儿作态！我......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
那亲卫惨着脸，缓缓跪下，“元帅，我跟随您多年，如今却眼睁睁见您变成这般样子却又无能为力，我......”
李循挣扎着起身，脸上终是不忍，“唉~”
张开手，将面前的亲卫缓缓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自的朝着大帐之外走去，连靴子都没穿，光着脚走在大帐外的冰冷路面。
那亲卫低着头，小心的将李循的靴子拿着，跟在身后。
“元帅，穿上鞋吧。”
李循低下头，这才将靴子穿上，目光始终放在隐隐之中有着喊杀声响的某处。
“唉，大势已去，没想到我李循千算万算，却是没有算到我竟是有这样的下场，呵呵，真的是讽刺。”
“.......”亲卫低下头，不言语。
“一直以来，老夫都以为受天命眷顾，方能自当初一个冲锋校尉，成为现在这样的身份，岂能不是天意？”李循又是剧烈的咳嗽一番，捂着嘴巴，“但是......现在老天何至于要弃我而去？”
“这般大势之下，西蜀早已气数已尽，三边之地为我所用，西蜀门户大开，我军随时便可西下入境，可笑西蜀始终沿用着天子守门户的规矩，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守到什么时候！”
李循长呼一声，终还是眼中落寞，“可是如今，却是没想到在这么个地方，被囚龙关之中的孤军这般重创，哼，真是天意不在我身，我等心中纵是大志怀抱，也只能大败于斯。”
风突然之间开始狂啸，地上的沙土因着多日的干燥而变得风尘扬起。
一直静默站在李循身后的亲卫，赶忙上前用披风遮挡，“大帅，风尘起，咱们回大帐之中吧。”
李循更是坚信自己刚刚的想法确实是真的，这也许真的就是上天对于自己的预警。
回到大帐之中，此刻外边的喊杀声像已然越来越近，尤其是在刚刚很是模糊的相比之下，此刻实在紧迫。
李循淡淡的将床边的信封拿起，递给一旁的亲卫，“拿着这个，这是我对于军中最后的安排，一会儿但凡西蜀军队冲杀过来，你便带着所有亲卫分散离去，这三封信件，你随身带一份，其它两封，随意给人，定然要在大山之中活下去，交给顾唯顾将军手中，记住了吗！”
那亲卫很是不忍，“元帅，就让我陪在您的身边吧，这些信我会交给其他人送出去的。”
“我最信任的是你，你定然不可以枉负我的期望，去吧！”
“元帅......”
“走！”李循大喝道，怒睁着眼，像往日一般无二。
“元帅.......卑职......”
一声轻微叹息之后，大帐之中便是只剩下李循一人，静静地在灯火之下沉思。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而多少年以来的风雨杀戮，也是正好铸造了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身份。
但是回首往昔，现在作为一个将死之人，却是实在是脑海之中无法想象当初的场景，就好像多少年以来的睡眠之后，却又是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刚刚的书信之中，李循已是将自己身死之后的事情全部交托，而且只是大概，但是相信顾唯定然会知道自己的真正意思。
相较之下，其实对于顾唯，李循最是看中，尤其是其出身于寒门，对于寒门之中的人才，其实大齐朝堂之中很少，而且优秀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中顾唯就是军队之中的佼佼者。
至于其他三人，李循就实在没什么兴趣搭理，满身都是富家子弟的臭毛病，尤其是崔纳，身娇自傲，很多时候都会出现很大的问题，若不是身后之人的支持，只怕是军中做一个校尉也很是吃力。
但是这一切对于李循来讲都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拓殿下安然离去，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咚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远处一阵鼓声响起，这在这样的情况下显得尤为刺耳。
但是李循并不觉得什么，激战时日这般长久，终有最终的进攻时间，看着样子，前边已然是无法阻挡西蜀军队的进攻步伐。
“唉”李循缓缓站起身来，他心中有了计较，一步一步的朝着前边喊杀声而去。
........
西蜀骑兵在这样的攻坚之中显得很是局促，也正是如此，此次正是无当军主攻，轻羽林辅助侧翼两线，而戍边卫则压阵于后。
战斗一开始就整个使得北齐方面彻底陷入被动，所有的筹码都在一瞬间输掉，不仅仅输的是实力，其实输的最重要的还有那一股子气势，现在北齐军队早已是身心疲惫，很难应付。
若不是身后便是三军大元帅的营帐所在，恐怕这些人早已心中崩溃，撤退崩线。
“嗖嗖嗖”的弓箭声响懒洋洋的在北齐军队之中射了出来，显得很是无力，甚至于能够感受到这其中的些许低落。
弓箭早已无法压制对面狂热的西蜀兵士，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眼看胜利在望，西蜀兵士虽是经过上一轮连番的损失，却已经是兴奋地吼了起来。
什么叫做势如破竹，眼前这般就是。
残肢断臂随意的就被丢弃在地上，盔甲的残渣碎在地上，兵器也被丢在尸体表面。
每前进一步，都带走着鲜活的生命。
“铛”“铛铛”
兵刃之间的碰撞，在这夜色之下很是清脆。
双向的冲杀显得更是勇猛异常，不少兵士甚至于已是开始用生命去带走对方的生命，纵然只要是还有一口气儿在，就定然不会让自己的对手轻易地前进一步。
惨叫声也在其中，但是被喊杀声掩住。
战斗仍然在继续，北齐军队开始缓缓后撤起来，因为渐渐地兵士减少，身后已经没有兵士前来补充，所有的占据位置逐步的减少，也就是这样，优势逐渐被拉开，西蜀军队更是一震，挥舞着长刀直向最终的胜利冲杀而去。
姜仑淡淡的望向北齐最后的堡垒之中，夜色之下甚至于都无法看得清营地之中的大概样子，这是最终的目的之处，在这一刻，纵然是身为全军主将，也忍不住被这样的气氛所渲染。
“贾笃，派你的人在四周守卫着，绝不能放走任何一人，明白吗？”
“诺。”
“还有，这样的情况之下，刚刚的那个皇子定然不会再选择这样支撑下去，定然会在这段时间之内选择离开，你长得心眼，记住，想办法把那个家伙找出来！”
“诺。”
“好了，你去吧，事情在你手中，我很放心。”
“末将定然不负将军所托！”
贾笃很快离去，脚步轻松，对于这一战，其实像他这样的心情，很是普遍。
一直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很是被动，自从被北齐军队一招声东击西之后，所有的局面都好像是在被李循牵着鼻子走。
若是说心中丝毫都不在意是绝对不可能的，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一次，尤其是北齐之中有着一个地位最为尊崇的皇子。
战局依旧在进行着，但是无论怎么看，现在也是在进行着收尾，北齐军队始终就被压着打，所有的兵力在被压缩着。
姜仑目光锁定在了一处，有些赞许的望着，“无当军中，竟也是有着这般猛将在此，你看那刘唐，一人独步，手中大刀果然厉害。”
王虎看了一眼，也是附和着说道：“听说那刘唐当年便是姜坚姜老将军身边的亲卫，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想不到也是从当初的一个小小亲卫，竟是做到了现在的前驱校尉一职，果然大浪淘沙终成人才！”
姜仑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好了，是时候结束了，走，我倒是要看一看，这北齐到底是水有多深，竟然这种情况之下还要这般用命。”
王虎定睛一看，果然，北齐军队缓缓后撤，看样子，应当也是接到了某种命令。
有的时候，其实三边的将军更是想要看到这样的情况，因为毕竟活人要比死人有用的多，要是这其中有那么几个出点名气的将军，押解入京之后，陛下定然会龙颜大悦，这种情况之下，亦是能够稍稍减轻这守土之责。
姜仑翻身上马，便是催动着马匹朝着北齐最后的挣扎之处而去，事情已经落下帷幕，虽说伤亡上边与计划之中可能有些偏差，但是总体来说，毕竟这也算是一场胜利。
惨胜也是胜利！
骑在马上，姜仑心中就在盘算着伤亡。
虽说还没有真正确切的数字出来，但是根据自己的往年经验估计，此番伤亡，最起码在五万左右。
尤其是这一战之中，轻羽林的伤亡最是惨重，整个军队之中，前前后后近五万兵士，如今竟是只剩下两个完整的万人队。
无当军也是伤亡很大，起码在两万左右。
而自己麾下的戍边卫，则伤亡并不算太大。
转眼间，心中盘算着，马匹就已经到了位置上，前边就是北齐最后的堡垒。
催马向前，姜仑脸上满是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