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顺牵着白幽梦的手,湿冷的空气拍打在彭顺身上,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凉意,那种凉意直透心底。
彭顺赶紧想说点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在等待白幽梦开口,这样自己好歹能够接上些话。
但是白幽梦也像是在等着彭顺开口似得,一言不发。
唉,小姐,你刚刚杀了一个人呢……或者,两个?
弦乐坊到了……彭顺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踌躇着,忽然他站定,白幽梦没有停下,走了两步,手被拽住。
“我……”彭顺道,“张勇言死了,捅了马蜂窝了,我要赶紧去处理,时间紧急。”
彭顺说完,放开了白幽梦的手,然后慢慢后退,最后转身,开始飞奔。
一团团的水汽灌入彭顺的喉咙中,整个胸膛都开始微微作疼,但是彭顺却越跑越快,他没有回头,他不想看白幽梦脸上的表情,他的的脑海中只有两个字不断重复。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张勇言,死了……
他是该死,他不死,今天死的可能是自己。
但是他又不能死,因为在还不知道新党具体会做些什么的时候,张勇言的死,可能会让新党狗急跳墙。
彭顺现在没有任何主意。
对了,叶思哲!
现在自己得把这件事情赶紧告诉叶思哲,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彭顺总算跑到了叶思哲的门前,他扶着门,大口大口喘气,原本停下来的脑子开始重新运转。
现在这种情况,看起来相当糟糕,万幸的是,白幽梦杀人的时候,没有别人看见,新党的人会认为是老臣的人报复,可能会用张勇言的尸体做文章。接着张勇言死了,他们和那些驻军的线断了,所以肯定还会有人去联系,这究竟会减缓新党的人的行动还是加快,没有定论。
反正无论如何,彭顺都要做好完全的准备。但是,准备,是什么,彭顺都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病急乱投医,彭顺现在真的很想跑路,他或许刚才就应该和白幽梦一起进弦乐坊,然后收拾完行李,跑路。
但他还是要来找叶思哲。
叶思哲家的佣人开了门,彭顺急急忙忙冲进内堂。
“这么着急来找你,其实是因为出了大事了。”彭顺面色凝重,还没有走入内堂便立刻道。
但是出来迎接的并非叶思哲,而是苏卫邢康,邢康冷冷得看着彭顺,嘴角上翘:“彭大人,别来无恙。”
“叶思哲呢?”彭顺不明白邢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邢康面容冷峻:“叶大人,想搞点大事,我想让他冷静冷静。”
叶思哲这时候也从后面走了出来,满目愁云:“看来邢少还是惦记我的。”
彭顺连忙道:“现在由不得了,必须要做些什么。”
邢康皱眉道:“彭大人你也想要……”
“我杀了人了。”彭顺打断邢康的话,“不好意思呢,我杀人了。”
邢康的表情,确实不好看。
叶思哲连忙道:“你……杀谁了?”
“张勇言。”
“什么!”另外两个人吃了一惊,“你!”
彭顺笑道:“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他想杀我灭口,可惜,被我杀了。”
邢康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吐出:“麻烦,大了。”
叶思哲忙问:“你发现张勇言什么秘密了。”
彭顺咽了咽口水:“因为张勇言发了一些军队的调动令,所以今天我就顺着巡逻的一些报告,去了一趟那些军队的驻地,再出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张勇言,他要杀我灭口,但是却被我杀了。”
“军队在苏阳城?怎么可能?!”
彭顺一扭头。“你难道,不知道么?”
邢康摇摇头:“我知道,确实有调动,但是……你是说,驻扎,这个我不了解。”
叶思哲冷哼道:“看来新党来苏卫都有打点了,你不是那条线,你就什么都不知道。”
邢康脸上阴云密布:“鸢尾军团大部分都在北郡训练,只有预备队在驻地,不可能会进驻苏阳的,那就是外地的驻军,可是新党是怎么做到瞒天过海的呢。”
叶思哲立刻道:“东襄军!春季东襄军有一部分会顺着运河做拉练,没准就有军队偷偷来到苏阳,趁机进驻,毕竟一般人也不知道东襄军和鸢尾军的差别。”
“什么意思?你是谁现在在城里的其实是东襄军。”
“擅离驻地!很糟糕。”邢康皱眉,“为今之计,我立刻去报告。”
彭顺连忙道:“你没有证据啊,他们这样来来往往,能报告早就报告了。”
邢康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怎么办。”
“你知道?”
邢康先是扬起了头,随即又沉默了:“不能啊。”
“你到底有什么好办法?”叶思哲问。
邢康咬咬牙:“只要去找鸢尾军就能够知道了,我在当苏卫之前,是鸢尾军团中军卫队的。”
叶思哲立刻道:“这不是很好么,事不宜迟啊。”
但是邢康又道:“我不能去,我已经是苏卫了。”
彭顺立刻道:“我去!”
叶思哲道:“我现在立刻发动场狱,只要你从鸢尾军团带来消息,那么我就要控制那些新党的人。”
“你是想要正面对抗么?”邢康听到叶思哲这么一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忙道:“你这样做,也算是谋逆啊。”
彭顺也道:“太冒险了叶兄,你这是一心求死才会做出的举动。”
“不不不不,这不能算是一心求死,只能算是困兽之斗,等到他们大事成了,那时候我们无法反抗,才是乖乖受死。”叶思哲打住彭顺,“如今此番光景,徐励并不知晓,无他,我们四人至少得有一个火种,但也得需要一个人打头阵,此人舍我其谁?”
彭顺道:“不行,因为苏阳城的捕快衙役,目前还在我的控制之中,你在场狱能够调动的能量,肯定没有我苏阳郡府大,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去送,而我,要在苏阳,指挥,因为徐励不能够参加,一旦有变,苏阳郡府无法出动,你该如何是好?”
邢康叹了一口气:“无法,你们两个都要在苏阳,那只能我去送了,只可惜要把长官拖下水了,我真是一个不忠之人。”说着邢康站了起来,“诸位,我走了。”
邢康如同离弦之箭,直接冲出了房门,消失在了暮色雾气之中。
叶思哲和彭顺,又开始面对面相望,但是此刻,总觉得,莫名压抑。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叶思哲笑道,“你为我做的太多了。”
彭顺立刻摇摇头:“不,我不是。”
想想这一切,真的有种命运的选择,说不清道不明。
“我现在,感觉很颓废呢。”叶思哲这般自嘲道,“知道吗,各藩国在苏阳的质子,现在都各自回家了,看来各国都对苏阳乃至京畿的状况很是紧张啊。”
“是么。”彭顺哼了一口气,“接下来他们是不是要派兵勤皇了?”
叶思哲点点头:“九国的乱世,恐怕又要来了,那些君主,都想想要更大的利益,受害的,都是黎民百姓,你说,皇上没有责任么?恰恰相反,最大的责任,就在皇帝身上!”
“皇上只是被掩盖了耳目……”
“放屁,邢康面圣之后皇上立刻拿掉了老臣帮,多么雷厉风行,接下来新党所作所为,其实都是皇上自己在放纵这些人,我是不相信新党能够事成,而无论事成与否,肯定会有勤皇的军队。”
“如果我们不去阻止新党,那些人真的干出什么,不就糟糕了,有皇帝总比没有皇帝要好啊,就算皇上真的什么都不做,也比真的没了要好得多。”
叶思哲摇摇头:“无所谓了,大刑的立国之本,从来不是皇帝,而是律法,皇帝可以没有,律法不能没有,但现在,律例崩坏,有皇帝和没皇帝,早就没什么两样了,而且,我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彭顺忙道:“你不要瞎说,我肯定能够阻止新党的,还有,你有什么大胆的想法。”
叶思哲忽然摇摇头:“那你快去吧,我的想法并不成熟,说出来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而且,和新党无关,对当前的事情也没有用,等到我能够证明的时候,我会说的。”
彭顺直起身,他现在已经稍稍冷静下来了。就像自己向叶思哲和邢康隐瞒了杀死张勇言的真正凶手一样,叶思哲同样也对彭顺有所隐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都有自己的目的。
彭顺离开了叶思哲的宅邸,他回到了苏阳郡府,立刻先找到徐励:“是不是又张勇言的案子。”
徐励立刻道:“哎呦你可愁死我啦,找你找了很久呢,你去哪里了。”
“张勇言被杀了?”
徐励连忙道:“是啊,完蛋了,现在新党说是老臣帮的报复,还说过几日就要抬棺上殿,逼迫皇上。”
“呦……这么明显了么。”彭顺笑了笑。
“你说什么?”徐励一时间没有听清彭顺的话。
彭顺冷哼一声:“你就按照查案的名义,能拖几日是几日吧。”
徐励连忙道:“怎么拖?他们没有把尸体搬到苏阳郡府。”
“那你就以验尸的名义催促,反正就是拖延时间了。”
徐励一惊:“你难道要对那些人使绊子?”
彭顺点头道:“我就是要对这些人使绊子,新党不敢在这个时候冲击苏阳郡府的捕快。”
徐励连忙道:“这个时候惹恼这些人么,会不会以后穿小鞋。”
彭顺拍了拍徐励的肩膀:“反正就算不去给他们使绊子,我们也一定得离开苏阳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