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虽然从此两家战争不断,李克用却到死都没有达成所愿。都说仇恨是一把双刃剑,既刺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因为此事是朱温做得不地道,所以让李克用一直心怀愤恨,试想一下,什么样的身体能扛得住天天生气上火?
908年,李克用病入膏肓,临终之前,交给李存勖三之箭,嘱咐他要完成三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讨伐刘仁恭,攻克幽州。
第二件大事,是整征讨契丹,解除北方边境的威胁。
第三件大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就是要消灭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世敌朱全忠!
李存勖含泪答应了父亲后,李克用才放心地咽了气。
李克用的儿子晋王李存勖即位,李存勖即位后不忘父亲生前的遗愿,将灭梁一事提上日程。
从此,李存勖便将这三支箭贡奉在家里庙里,每次出征就派人来取,放在精致的丝套里,带着箭上阵,等凯旋归来后,又送回家庙,表示完成了任务。
911年,他曾经在高邑打败了朱全忠亲自统帅的五十万大军。接着,又攻破燕地,将刘仁恭活捉回太原。
九年之后,他又大破契丹兵,将耶律阿保机赶回北方。经过十多年的交战,李存勖基本上完成了父亲的遗愿,就差攻灭后梁这最后一步了。
923年,李存勖分析了全局形式,派猛将李嗣源率领精兵五千从德胜出发,沿着黄赫别按向东急行至杨刘,在雨夜的掩护下秘密度过黄河,然后挥师直捣郓州城。
梁军毫无戒备,在精兵的强攻下大败而归。
郓州拿下之后,后梁的腹心暴露腹心。
923年10月,李存勖所部精锐从杨刘渡河南进,次日便进入郓州城,子夜时分跨越汶水后,命李嗣源为先锋攻击前进。
梁军毫无防备,只得投降。兵不血刃占领了曹州之后,唐军马不停蹄地继续向西飞驰前进,直逼汴州。
朱友贞得知曹州失陷的消息后,迅速召集群臣商讨对策,但众人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这时候,走投无路的朱友贞顿时大发雷霆道:“朕要你们一个个的酒囊饭袋有何用?平日里一个比一个花言巧语阿谀奉承,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都哑巴了?没用的东西!”
“陛下!这大敌当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为今之计是想个万全之策赶紧把敌人击退了才是重中之重呀!”昔日那些阿谀奉承的臣子到了此刻居然也学会了顶嘴。
“朕好悔啊!当初若是听了宰相敬翔的话,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朱友贞用力地锤击着桌子说道。
这时候,一位臣子便顺水推舟地往前迈了一步为他“出谋划策”说:“陛下!既然敬翔宰相如此能耐,何不现在就将他请来让他为陛下指点一二?兴许能化险为夷力挽狂澜也说不定啊!”
“是啊陛下!眼目前,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其他人纷纷附和道。
在万般无奈之下,朱友贞只好派人把老臣敬翔请来,向他询问退敌之策。
待到敬翔蹒跚着前来时,朱友贞走下大殿握着敬翔的手说:“朕平常忽略了你的上奏,如今果然如你所言,李存勖已经带人打过来了!如今事情紧急,望你不要记恨朕,快替朕想个万全之策度过这一劫吧!只要你能帮朕度过这一劫,以后朕什么都听你的!”
敬翔轻叹一口气,而后摇了摇头说:“陛下!不是微臣有计不献,更不是老臣对陛下未曾纳言而耿耿于怀,而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啊!”
朱友贞无助地问:“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敬翔无奈地说:“早前陛下不听老臣劝告导致用人过失,如今大敌当前,纵然张良陈平再生,也无法挽回这残局了!请陛下让老臣先去死,老臣不忍看着国家宗庙陨坠!”
说着,敬翔便失声痛哭,而后扬长而去。
朱友贞原本指望着敬翔能够力挽狂澜,想不到等到的却是这样一番悲观的言辞。
朱友贞闻言后,再也顾不得帝王的威仪了,顿时瘫坐在地掩面而泣,失心疯一般喃喃自语道:“大梁要亡了?大梁要亡在朕的手里了?让朕该怎么办?朕不想死啊!”
言已至此,臣子们知道再留下来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于是趁着朱友贞痛哭之际,互相使了个眼色招呼都不打一声地纷纷逃离,临走时连传国玉玺都被人顺手牵羊拿走了。
门外的守卫得知情况不妙,也是逃的逃,躲的躲。毕竟,帝王是一个国家的主心骨,连皇帝都哭成这样了,留下来还有什么奔头?
现在不跑难道还等着送死吗?
霎时间,整个皇宫里乱成一团,从妃子到宫女,从侍卫到太监,纷纷收拾金银细软各自逃命去了。
此时此刻,身边只剩下一个都指挥皇甫麟还对他忠心耿耿地伴随左右不离不弃。
人只有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究竟是聪明还是愚蠢。有些人在困境中能激发出平常所不具备的潜能,千方百计让自己化险为夷,而有些人却会乱了心智变得比猪还蠢。
而朱友贞正是后者。
面对着众叛亲离,朱友贞别无他法,急得日夜哭泣,哭累了,便跪地去求佛祖求菩萨求祖宗保佑。可是,倘若烧个香拜个佛就管用的话,那谁还提着脑袋征战沙场拼死拼活呢?
直接烧个香拜个佛不就好了?
再说了,就你家有八辈祖宗啊!敌人家也有!而且,很有可能敌人的祖宗比你家祖宗更神通广大呢!
所以说朱友贞真是蠢到家了!
眼看着敌人大军已经逼近都城,宫里人也跑得差不多了,往日繁华热闹的宫殿如今已变得空空荡荡。
一想到李存勖带人杀进来后将会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来羞辱他,用最歹毒的酷刑来折磨他,朱友贞便吓得胆也破了,腿也软了,就连说话的强调都变柔和了。
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往日说一不二的威仪,像个刚入宫的小太监一样,用商量的口气低声下气地对黄甫麟说:“姓李的是我们梁朝的世仇,朕万万不能落到他们手里,与其等着他们来欺我辱我杀我折磨我,不如由你来杀了我吧!”
皇甫麟见往日那个颐气指使的朱友贞如今竟说出如此话来,立刻悲从中来。
他单腿跪地言辞恳切地说:“卑职一生听命于陛下,从来不敢忤逆!但这一次,请恕卑职不能遵旨!作为陛下的臣子,卑职可以为陛下效命,可以替陛下送命,却唯独不能要了陛下的命啊!那是大逆不道会遭天谴的!卑职下不了手!”
此时的朱友贞已经看透了世态炎凉,他疑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皇甫麟,满眼都是恐惧。半晌,才试探着问他:“你不肯要朕的命,难道,是准备把我出卖给姓李的换取荣华富贵吗?”
“陛下!您怎么会这么想呢?”皇甫麟对朱友贞的脑洞大开表示十分无语。
“不过也对!就算你这样做,朕也可以理解!毕竟一个死人不值钱,但若是能活捉了我主动交给姓李的,你还能借机表表忠心,为自己博一个锦绣前程!反正朕已经沦落到这个下场了,谁杀还不是一样?能为你换个高官做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朱友贞的语气里透着无尽的苍凉。皇甫麟听着这样的话,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
那种感觉,好像自己是一团火,原本想温暖朱友贞这个受尽人情冷漠看尽世态炎凉的主子,可当他走近他时想要给他温暖和安慰时,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是走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冰窟,自己这团火的热量微不足道,不仅温暖不了他,连自保都很难!
自己很快便被浇灭。最后,变成一团像他一样冰冷的冷灰。
眼看着自己的一片赤胆忠心却被误解为驴肝肺,皇甫麟自然是百口莫辩万般委屈,他当即便拔出佩剑准备自杀以明心迹。
“陛下!卑职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既然如此,卑职甘愿以死明志,免得让陛下寒了心!您要记住,并不是所有人都背叛了你!至少卑职对陛下您是忠诚的!”说着,皇甫麟便迅速地将佩剑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朱友贞显然被皇甫麟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感动到了,他上下嘴唇不由自主地来回触碰着,双眼饱含着泪水地注视着这唯一值得他信赖的人,颤抖着双手握住皇甫麟的剑柄,用生无可恋的悲凉语气说:“咱们俩一起死!”
说罢,便将剑往自己的脖子上用力地一抹,顿时,血流如注。
临倒下之前,他表情十分痛苦地用手指了指皇甫麟身后的一盏烛光,皱着眉头很吃力地说:“放,放火!烧,烧,烧了……”
最后几个字说出来的那一刻,朱友贞软软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他的眼睛,到死都在盯着皇甫麟身后的那一盏烛火,皇甫麟顿时会意,皇上是想让自己在临死之前放火烧了这宫殿。
皇甫麟看着死不瞑目的朱友贞,一脚踹翻了身后的那一盏烛火,烛火倒下的那一刻,迅速点燃了旁边的帘子,被子,和实木桌子。
皇甫麟站在烈火中,说了一句:“陛下!卑职这就随您来!”然后,流着泪挥剑自刎,暗夜下,大火熊熊,焚烧了整个皇宫。
等到李存勖杀气腾腾地攻进来时,朱友贞早已烧成了灰烬。
可以说,朱友贞死得很冤,也让人颇为同情,但,万事都有因果,我们只看到了凄凉的结局,却似乎已经忘了当初的起因。
当年,朱温因为小肚鸡肠,用一把熊熊烈火给自己烧出了一个不共戴天的死敌!数十年以后,他的儿子朱友贞也毫无悬念地葬身火海!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心肠歹毒恩将仇报终究是躲不过上天的惩罚的!靠违背天理得来的皇位也终究是做不长远的!
朱温如是,朱友珪如是,朱友贞亦如是!
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临终前众叛亲离的那种绝望,他父亲死不瞑目的那种凄凉,临终之前他都一一感受过了!
不得不说,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923年4月,李存勖在魏州称帝,国号大唐,不久便迁都洛阳,年号同光。自此,梁朝彻底灭亡。
所以,朱友贞的那一道让他剿灭刘岩的命令,钱镠是到死都没有执行。
在这一段关系中,朱友贞仿佛一直都是在讨好钱镠,从封他为尚父,到允许他筑城,到必须选他的儿子为驸马爷……这一桩桩一件件,每一样都是对钱镠的器重。
而钱镠似乎一直都在接受,除了作为一个臣子本就应该上缴的一点贡品,其他并没有付出过什么。
或许是因为钱镠实力强资格老,朱友贞需要倚仗钱镠更多吧!但这注定是一段不平等的关系,倘若朱友贞不死的话,最终会不会因为一方付出的太多而最终导致反目成仇呢?
遗憾的是,朱友贞死了,这个问题也就永远找不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