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一打定,徐温便命人火速行动。徐温命陈祐率领一部分将士绕到吴越军的背后,自己则从正面发起攻击。
而此时的钱氏三兄弟并没有进行认真的军师准备,不知道什么原因,三王子钱传瑛到达潘葑后,当天夜里便脸色惨白浑身无力,勉强吃了点东西,便上吐下泻并伴随着严重的高烧。
老六与老七闻言后十分着急,两人一合计,在这档口上老三生了病,恐怕这一次要出师不利!
“快去!把陈天给我找来!”传瓘吩咐左右。
陈天便是之前杭州雪灾时被钱镠收留的孩子,后来传瓘提议让那群孩子去习医,在春节时出手为传镣的小公子退烧的那位童医。当然,现在的他早已成人了。
“回禀七王子!陈天这一次并没有随军前来!”旁边的一名护卫说。
“为什么没跟来?他去哪儿了?”传瓘很不高兴地问。
“临出发那日被传璛王子唤走了,据说是他家刚诞下的小公子发烧,特意请陈天去看,当时说会很快追上来的,也不知道他何日才能回来!”护卫实话实说。
“七弟,陈天不在的话就传其他人吧!我看三哥病得不轻啊!”旁边的传镣提醒道。
“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传瓘一肚子的气不经意地都撒在了护卫身上,护卫不敢怠慢,说了声遵命,便迅速跑去找其他军医了。
不一会儿,护卫便带着军医匆忙赶来:“七王子,军医已经请来了!”
“卑职见过六王子,七王子!”军医的声音有些稚嫩,传瓘扭头一看,只见此人年纪顶多十七八岁,一看便知也是跟陈天一起习医的那群孩子当中的一位。
“赶紧来看看,三王子这是怎么了?”传瓘与传镣赶紧往后各退一步,给军医让出一条路来,让他抓紧时间诊治。
军医将手搭在三王子的手腕处把了个脉,说:“三王子是吃坏了肚子,卑职给他开点药服下便会缓解!”
说罢,便顺手开了个药方双手呈给传瓘,传瓘取来后随手递给旁边待命的护卫,命人下去抓药。
药才刚刚煎好,传镣接过来正准备为老三服下,外面便传来一阵打杀声,随后便有人高呼:“不好了!敌人带人杀过来了!”
“什么?”传镣一不留神,手中的药物咣当一声摔落在地。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喝药了,传瓘说了一声保护好三哥,便从背后拔出利剑,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病痛中的传瑛听说敌人杀来,也顾不得许多了,忍着疼痛跳下床,要与敌人决一死战。
“三哥!你还病着呢!能挺住吗?”传镣问。
“这点儿小病不碍事!难不成要躺在床上等着敌人来砍我们吗?别愣着了!动手啊!”传瑛顺手从桌子上抓起头盔迅速扣到头上,拔出钢刀冲了出去。
传镣紧随其后。
再说此时的钱镠在睡梦中突然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传瓘骑着千里驹行于中央,两位哥哥跨马分立两旁,三位王子意气风发威风凛凛英姿飒爽,大有自己当年的气势。
但就在这时,突然一把砍刀突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刺入传瑛的胸口。传瑛痛苦的挣扎着摔下马,可当军医陈天跑过去准备救他时,却突然吹来一阵狂风,将他卷走了。
钱镠大叫一声,从梦中醒了过来。
“不好!传瑛出世了!”
醒来后钱镠知道不妙,因为他这大半辈子睡眠很少,也几乎很少做梦,就上一次梦到了罗隐还马上就应验了,所以,他断定传瑛也一定有危险。
外面的护卫听到钱镠的喊叫声推门进来,小声问道:“大王,是不是做噩梦了?”
钱镠摇了摇头说:“不是噩梦!恐怕三王子有危险!不知道陈天能不能救得了他的命?”
护卫想了想说:“奴才今日好像见过陈天,他好像并没有跟随三位王子出战!”
“你说什么?陈天没跟去?那他去哪儿了?”钱镠本来担心的是传瑛伤得太重救不了传瑛,却没想到陈天压根就没跟着一起去。
“好像传璛王子家的小公子发烧,临时让他帮忙看了一下病,结果就没去!”护卫吞吞吐吐地说。
“混账东西!是谁给他的权利随意调遣军医的?行军打仗是闹着玩儿的吗?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陈天给我找来,让他立刻马上潘葑救三王子!”钱镠勃然大怒,抓起床前的圆木做成的警枕狠狠地扔了出去。
随着咣当一声巨响,整个暗夜都为之一振。
“是!奴才这就去!”护卫吓得一溜烟儿地逃走了。
此时的陈天刚刚为传璛王子家的小公子退了烧,刚走出门,便被护卫拉住:“陈天,传瑛王子可能有危险!你赶紧去潘葑救他去吧!大王正发火呢!”
陈天一听,刚才的睡意一扫而光,当即便跨上当年钱镠赠送他的千里驹,马不停蹄地直奔潘葑。
再说潘葑这边,三位王子被徐温的突然袭击搞得措手不及,再加上传瓘与传镣还得分心照顾三王子传瑛,根本无法全心迎战。
最终,徐温与陈祐二人两头夹击,让钱氏三兄弟最终落败。
这一次的对战,徐温大获全胜,而吴越军则死伤无数,等陈天快马加鞭地赶来时,双方早已休战,活人一个不见,只发现一地的尸首。
陈天在成片的尸体中挨个扒拉着寻了个遍也没找到传瑛,知道他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跨上千里驹迅速往回赶。
或许分是因为延误病情的原因,也或许是传瑛认为是自己的病造成了这一次战争的惨败从而十分自责。
总之,多种原因交错,让传瑛从此卧病不起滴水不进,连陈天为他开的药也一口不沾,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的无精打采,回去后不久,便撒手人寰。
此时的他才刚刚被召为后梁的驸马,还没来得及举办婚礼,便永远地离开人世。
这一年,他才三十六岁。
从军使参谋到左膀右臂,从结发妻子到亲生骨肉,钱镠身边值得信赖的人在一个接一个的离他而去。
他纵然大权在握,但对于生死却无能为力。
传瑛去世后,众人见钱镠郁郁寡欢,一致将责任推到陈天身上。
所有人都认为如果陈天那一日如果没有离开部队的话,那传瑛的病便可得到及时的诊治,如果传瑛得到及时的诊治,那场仗说不定就不会败传瑛也不会因自责愧疚郁郁寡欢而去世。
所以,众人要求钱镠处置陈天。
钱镠心里明白,陈天固然有错,但他究竟有没有如此大的过错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知道,大家只不过是想找一个替罪羊来替他承担所有的过错,毕竟,这场战争的最终发起者是自己,是他连胜三局后兴奋了,狂傲了,开始飘了。
最终,他饶恕了陈天,只给了他面壁思故三日的小小惩罚以示警戒。
之后,钱镠便派使者前往后梁递了一封奏章,将潘葑战败传瑛去世的消息告知了后梁末帝。末帝安慰一番赠封其太师、云国公,又选钱镠的第十五子传璟为驸马都尉。
钱镠以儿子刚刚去世不便再谈喜事为由搪塞过去,于是,选驸马一事暂且搁置。
这个世上,有人哭就有人笑,有人难过就有人欢乐。
此时,钱镠因为战败又失去一个儿子正郁郁寡欢,吴国却沉浸在一派喜气洋洋之中,徐温打算乘着潘葑之胜将士们士气满满之际继续对吴越国施加压力,但这时,尊钱镠为尚父的末帝朱友贞不答应了!
自己的尚父被人欺负了,好不容易选出来的驸马爷也因此而丢了命,他身为一国之君岂能坐视不理?
于是,一怒之下,朱友贞在913年11月命王景仁(原名王茂章)率兵大举进攻淮南的庐州和寿州。
所谓打蛇打七寸,淮南便是吴国的七寸,再加上王景仁原本就是杨行密手下的猛将,对淮南一地了若指掌,徐温见大军来犯,不敢怠慢,他几乎将吴国所有的精兵都调遣出来,用来抵御王景仁。
王景仁当年是被杨渥逼迫无奈之下才离开淮南的,所以,他对淮南心怀怨恨,有恨就想毁了它,经过几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浴血奋战,最终,以王景仁落败而收场。
虽然吴国取了胜,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一次硬碰硬的较量,让双方两败俱伤。
尤其是吴国,因为调动了整个吴国的兵力,导致这一次元气大伤,一时半会的恐怕是缓不过劲儿来,再也无力发起对吴越的攻势。
如此一来,双方总算是相安无事了一阵子。
虽然封了钱镠为尚父,但末帝依然觉得只有这一层关系不太牢靠,正好公主未嫁,于是便将和亲一事再次提生日程。
因为是想跟钱镠联姻,所以,朱友贞认定了公主非钱镠之子不嫁。但因老三已经去世,又不知道哪个儿子尚未娶亲,便派人暗地里做了一番调查。
负责此事的人回来告诉朱友贞:“陛下!钱镠的儿子大部分都娶亲了,就算没娶亲的也都有了婚约,毕竟是国王,儿子再多也不愁找媳妇,主动攀高枝的人家多的是。现在听说只有个叫传珍的尚未有婚约,另外……”
“另外什么?”朱友贞问。
“另外,还有个十九子,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查不出他的一丝一毫的线索来!没有人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否婚配,甚至,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他!”
“喔?莫非,这个儿子比较有能耐,所以钱镠有意隐瞒了他的一切?”果然是帝王的脑容量比较大,就连想法也是如此地别出心裁。
“这个属下也觉得纳闷儿呐!”
“这样,管他叫什名谁,咱们就店名要十九子!看看钱镠如何回话!”朱友贞说。
915年,末帝再次决定在钱镠的儿子中选驸马,并点名要钱镠的第十九子。收到这个消息后,钱府上上下下全蒙圈了!
当日,钱镠与他的众多儿子聚在一起讨论此事,当所有儿子到齐后,钱镠目视着堂下的儿子们等他们发言,但遗憾的是没有人说话,气氛十分尴尬。
过了很久,传镣打破了安静:“父王!皇帝点名要十九弟,可咱们家谁都能娶公主,就十九弟不能!您说,该不会,是皇帝这是故意在为难咱们吧?”
没等钱镠说话,传瓘便接过了话茬:“十九弟的事不是瞒得很严实吗?咱们府中的下人都不知道,后梁的皇帝又怎么会知道这事儿?”
钱镠叹了口气说:“是啊!你十九弟一直是父王心头放不下的一块石头啊!当年,若不是他……哎!算了,别提了!”
钱镠说到这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候,传珍当场站了出来说:“父王!儿子认为后梁皇帝只是想跟咱们家结亲,并非有意为难!反正十九弟这辈子是不能从命了!总得有人站出来,既然如此,就让儿子去吧!反正儿子未有婚约,儿子愿意取后梁公主!”
听到传珍如此说,钱镠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说:“传珍,父王替你十九弟谢谢你!你十九弟从小就体弱多病,后来有高人指点说他一生注定要跟青灯古佛相伴方能存活,所以父王才会让他年幼便出家,既然你愿意娶公主,那父王就派人去跟梁帝说说!”
“嗯!”
之后,钱镠便派人给梁帝捎信,说十九子身体不适无法从命,但儿子传珍对公主万分仰慕,希望可以迎娶公主。
梁帝信以为真,便决定选定钱传珍为驸马。
其实,朱友贞是铁了心的要跟钱镠联姻,传瑛死了就选老十九,老十九身体不适那就选传珍,只要是钱镠亲生的,至于是哪个儿子那都不太重要!
同年,钱镠再巡衣锦军,并命人重修临安竹林寺。
915年8月,钱镠主修的《钱氏大宗谱》得以完成,钱镠自己写了序文:
启圣扶运同德功臣、淮南镇海镇东节度使,观察、处置、营田、安抚兼两浙盐铁制置发运等使,淮南宜运等道四面行营都统,开府仪同三司,尚父、守尚书令,食邑二万户,实封一千七百户,吴越国王撰。
《钱氏大宗谱》由罗隐主修,有传纪二十二篇。是在901年衣锦还乡,大会故老宾客后,钱镠便有意撰写,但后来,犹豫徐綰与许再思的叛乱,以及后面的睦州陈询和衢州陈璋叛乱,让钱镠无暇顾及,从而暂时搁置。
直到叛乱平定之后,唐朝廷派使者授予钱镠吴王竹册赦封钱镠三代,并准予本道立私庙后,钱镠才开始正式修《钱氏大宗谱》。
他目睹了太多的王侯将相因骄奢淫逸听信谗言而自毁前程的往事,所以嘱咐子孙“莫欺孤幼,莫损平民,上下和睦”。
钱镠认为,古人教育厚待,贤人先哲修养自身,没有比继承祖辈家风和推广子孙的孝道更为重要的了。
为人子人臣之道,无过于尊奉祖先,扬名者立身也,他自己就是由于“远承祖派,绍袭宗风”得以成就王业,以至子孙、娟阻都享受荣华富贵,祖宗获封赠之荣。所有这些,归根到底,“实由祖德”。
他征战,理政之暇,光阅谱书,就是想铺血脉,别尊卑,传于来叶,也就是说,要把祖辈的宗风传给后代子孙。
他要求子孙莫轻弃吾祖先,明白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便是破家灭门!所以,千叮万嘱,慎勿违训。
916年正月,钱镠派杜建徽护送传璟与寿春公主成婚,这位在锁在深闺里待价而沽的公主,总算是在老大不小的年纪里嫁了出去,也算是棋尽所用了。
为什么说她是棋尽所用呢?
因为她生于硝烟四起的乱世,又不幸摊上那样一个唯利是图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的爹!毫无疑问,在她的父皇朱友贞眼里她就是一枚棋子,只不过是比普通棋子略微精致一点罢了。
就算是黄金打造美玉雕刻,就算纯度再高质地再温润,那也仍然只是一枚稀世珍贵的棋子。
棋子存在的意义,就是哪怕赌上大好前程豁出身家性命,也要为博弈者追名逐利争取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