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凌厉的剑锋几乎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层虚影，毫不留情地斩向敌人的脖颈。整个动作流畅有效，干净得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这是只有习惯走在生死之间的人才会形成的风格。已经不仅是三个月给狐狸带来的宝贵经验，还要算上他来到平原据点之后经历的一系列战斗。这些经验将三个月夏雨雪灌输给狐狸的一切加以融会贯通，使得他足可以比拟任何一个封锁区常客。

毕竟，没有人会像狐狸那么频繁地将生死置之度外。

约瑟夫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呆立在原地，眼神睁得大大的，连手指上扣着的丝线都没来得及防御。就在剑锋即将要接触到约瑟夫的刹那，狐狸把脚用力跺在地上，凭空改变了冲刺方向，硬生生从旁边横着闪躲开。

在半空中，不知何时丝线像针一样束在约瑟夫面前，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如果狐狸没有闪开，在剑锋劈砍到约瑟夫之前，恐怕自己先会被贯穿。

“真不错嘛。竟然看得见。”

狐狸既然没有上当，约瑟夫也没有必要继续装傻，他操控着丝线遥遥地对准了狐狸。

“啧。”狐狸又惯性地呲牙，假使他不是在电光火石间无意中看到了约瑟夫的嘴角正在上扬，恐怕现在他真的已经死了，狐狸扬起长剑，“再来！”

这次约瑟夫没有耍诈，他操弄着全部的丝线如潮水般涌向狐狸。狐狸的长剑或劈或砍，艰难地在海水里游荡，在缝隙之间闪避。这次狐狸明显感觉到了吃力，不管是丝线的坚硬程度还是柔韧力度，要比之前上升了一个档次还要多。

难道说，这次才是约瑟夫真正的实力吗？

但自己也不差！

狐狸加快了出剑的频率，他近于机器般率先预判约瑟夫出手的位置，并且动作要比约瑟夫更快、更强地阻挡。两边在一时间竟然惊人地保持了平衡，抗衡的力量在半空中流转。但是，这只不过是错觉。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持续地不变的抗衡下去，就像世界不存在永动机一般。

“小子，还没有绝招的话，你就死定了！”

约瑟夫大喝一声，狐狸如中雷击，向后跌到了地面上，勉强站稳了脚跟。几根丝线蛇一样灵活地舞动到狐狸面前。

“实在是太缠人了啊！”狐狸受够了这种狡猾的攻击方式，不但不能受到一点伤还要想尽办法判断来者的属性，他拼尽全力把长剑砸了下去，剑身接触到丝线的触感让狐狸顿觉不妙，“糟糕！”

狐狸终于出了纰漏，来袭的丝线没有受到斩击的影响，直接缠在武器上。约瑟夫忍不住露出低沉的笑脸，他用力拖住长剑不放，然后用力向后拽。没有任何防备的狐狸被直接拉向约瑟夫。

“这就是没有招式的后果，死吧！”

线头形成了针尖，从两边刺向了狐狸的太阳穴。无论他放不放手，他都死定了。约瑟夫已经看到这个年轻人被戳得千疮百孔的模样。

支援型最大的好处，就是长期的消耗战，这一点无论是强化型还是奥义型都没有办法做到，时间越长便越占据优势。如果没有办法能够突破支援型的攻击网，就只能坠入深渊，没有第二选择。

没有意外，没有乱入，时间也不能停止。无论在丝线面前的人是谁，夏雨雪、子鼠丑牛、妖姬亦或是兰斯洛特，无论是谁都不能改变结局。因为彼此都是人，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最强的狙击手在睡觉的时候，也会不堪一击。二战中王牌的蛙人，也不过被海军的巡逻员轻易从后面摘了脑袋，那时死者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有人接近。

无论是谁，死定了。

不过——略微有些不一样的地方，需要对结局做点调整。

“谁说我没有招式的！”

狐狸瞬间松开剑柄，约瑟夫用来拖拽的力量没有了抗衡，剑锋刹那间划向他的面门，约瑟夫堪堪躲了过去。

“竟然放开武器……”

“还没完！”

狐狸上前一步，越过那些丝线造成的距离，抢先贴近了约瑟夫的身体。

“混蛋，你……”

“躺下吧。”

狐狸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密道带来的风声、依稀传来的脚步声、来自约瑟夫的大喊……一切都听不到了……就像入道一般，可这又和之前有所不同。长剑脱离了狐狸的手，狐狸的身上还没有黑暗火焰的幻象，可是他分明进入另一个世界。

在崭新的世界里，他仿佛在独自练习，重温过去的记忆。夏雨雪就站在他的面前，还记得吗？那是狐狸最重要的一天，离别之日。他亲吻了她。但这个记忆并不重要，至少在现在不重要，要往前，往前看。他倒在地上，她骑在他身上。对，是这个。可是啊，为什么他会倒在地上。空手道……不，不对，不会是空手道那么简单的东西。那是招式。

记忆中夏雨雪撂倒狐狸的镜头不断地反复，并且变得越发的缓慢。狐狸的动作也开始向夏雨雪一样移动，轻巧地伸出手，避让开来自对方的一切攻击，找到支点。哪怕是微小的支点。

那个时候，狐狸伸出手想要勾向夏雨雪的脖颈。而现在，约瑟夫怒吼着，两只手像是两枚炮弹，挥向狐狸的腹部，不止如此，其他丝线正在飞快地回防，从后面刺向狐狸。这次，狐狸的确没有了闪躲的空间。

他也不需要闪躲了。

夏雨雪是这么做的……

狐狸他是这么做的……

记忆与现实、夏雨雪的身影与现实中狐狸的动作相互重叠，狐狸轻巧地捏住约瑟夫的腕子，身体向外一撤，利用对方的冲力，扭转身体，然后……往下！

在约瑟夫看来，他来不及做多余的动作，只能挥动拳头。可下一秒，他的意识便倒在了地上。重重的撞击让他忍不住呻吟，第一次使其产生恐惧。

这是招数？这家伙会招数？不可能，明明之前还稚嫩得一塌糊涂，如果有底牌的话，不可能留到现在……莫非……难道说，是他在短短的交手中，自己学会的吗？！

天啊，那他，究竟要有多么深不可测的天赋和资质啊。

约瑟夫的意识仅仅到此为止，他的耳边传来咔嚓的声音，视野也随之一歪。狐狸在摔倒他的同时，两只手摁住约瑟夫的脑袋，轻易扭动。质量加惯性的作用力使得人体脆弱的脖颈顿时歪向了另一面。

狐狸回过头，在身后弓起的丝线软弱无力地伏在地上。他知道，是他获得了胜利。从真正彼此实力相仿、没有任何取巧的战斗中，通过自身的智慧、运气、经验、判断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败者的代价，是彻底地安息。

平原据点，亲卫队队长约瑟夫，自此身亡。

“终于结束了吗？”

狐狸回过头，说话的人站在他身后，是郭嘉。郭嘉闲闲地倚靠在破损的墙壁上，明明只是离开了很短的时间，整个人却有了不同的变化。重新回到遍地死尸的空间里，他的表情变得很轻快，眼神也意外地透彻。

像是杀过人一样。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狐狸抛弃了，就算郭嘉想要杀，他又能杀得了谁？

“你还没死呢。”

“暂时是死不了。”

“那就是追你的人死了？干得还不错。”

“我倒是希望你不要随随便便把人放进来啊。”郭嘉叹了口气，走到狐狸身边，狐狸站起身，这是狐狸才注意到，郭嘉的手里拖拽着一具死尸。不是别人，正是四卫中追击的最后一卫。

“怎么做到的？”

“驱虎吞狼。”郭嘉没有多说，狐狸也没有多问。狐狸更好奇的是，郭嘉想要拿这些尸体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在你坐在他上面的时候，我还真不知道你这种爱好呢。”

“去死。”

这边说着话，郭嘉把四卫和约瑟夫的尸体摆好。

“带上他们，要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郭嘉沉声说。狐狸凝视着他，还是感觉这个人变得很不对劲。虽然神色还是行动上都没有其他问题，狐狸不知为何，好似郭嘉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你没有事吧。里面发生了什么？”

郭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姑且这么说道：

“有些时候，世界的改变仅仅是一瞬间。”

……

把时间调回郭嘉还在密室的时候。

“喂喂！没事吧。”郭嘉慌张地扶起金发姐姐，她的脸色像鬼一样苍白，郭嘉甚至认为这个女人已经活不成了，但她还是喘息着坐起身。

她的身体软弱无力，手上的长刃也掉落在地上，发出铛的响声。

“我还不能死，我还有妹妹。那边有伤药，帮我拿一下。”

“……好。马上来。”郭嘉顺着她说的方向，从倒塌的柜台里找到了几个白色的小瓶子，估计就是伤药。他紧急地往手掌里撒上粉末，然后回到金发姐姐的身边，先是犹豫了些许，不过最终还是用力揭开了她后背的衣服。也许是她太虚弱了，竟然没有发出惨叫亦或是昏迷过去，像是郭嘉揭开的是别人的衣服、牵动的是别人的伤口一样。

血肉模糊。

郭嘉不忍直视，可是他还是努力把蜡烛点起一根充作照明，之前密室原有的光亮大多被爆炸中被吹灭了，然后郭嘉转到她的后背，把伤药小心翼翼地涂抹到伤口处。

“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坚强……是你的信仰吗？”郭嘉说完话就后悔了，这样就像在嘲讽她一样。可是金发姐姐柔柔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这样。我们实际上都是没有信仰的人，只不过我们需要信仰而已。宗教、集团、组织，都是如此，原来我信仰属于我的组织，现在我信仰……是我的妹妹。”

“你的妹妹还活着？之前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我的确不知道，不过算是姐妹之间的直觉吧，她和我不同，她逃出了这场浩劫。”金发姐姐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她能平稳地活下去，继续逃下去，逃离这里。”

郭嘉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也许依旧是虚弱的原因，她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

“为什么？”

郭嘉的语气深沉，透着一股从深渊处传来的风，充满了纯黑色的压抑。烛光映照在虽不算英俊也另有韵味的面孔上，竟然诡异地让人觉得阴冷。黑暗遮掩住一半的面容，只留下郭嘉的瞳孔在闪烁不定。他重复又问了一遍，似乎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意义深重。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