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就是这个翠烟最可疑。因为贤妃帮她修改过身份,调查还费了一番工夫。还是在侍寝前一晚,她才知道翠烟的所有事情。
没有自己的人,在宫中就等于瞎子一抹黑。卓纤儿沉吟着,然后迅速做了决定。
“翠烟,既然你能到我宫里,也算是有缘。你的弟弟,我会继续派人照顾。至于你刚才说的,我需要人帮助……”卓纤儿笑了笑,眼中带着考验的神色,“你倒是说说,我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虹绽和卓纤儿都看到,翠烟明显松了一口气。她说了那么多,其实最在意的,还是她那个弟弟。如果卓纤儿对她的话稍有怀疑,或者她的话有一点水分,她和弟弟,恐怕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卓纤儿这么说,代表她至少是暂时相信了自己,以后,就要看她个人表现了。
思及此,翠烟再次跪下,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娘娘,您左手臂内侧的守宫砂,恐怕现在还在吧。”
卓纤儿翻开衣袖看了一下,朱红色的守宫砂,确实还显眼地点在白皙的皮肤上。这一点,让卓纤儿头痛不已。
东方锦对此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的办法只是让卓纤儿尽量小心,不要让人看到。
尚武墨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会被她催眠,自然不会看到,即使看到了也不会记得。那么,就剩下别人了。特别是,下人和其他妃嫔。
卓纤儿试着用浓厚的脂粉遮掩,却无法遮盖过去。她只能穿一些厚重一点的衣服,对外,打算称自己体寒,受不得凉。
翠烟知道,自己的作用,要从今天开始检验了。她思考了一阵,谨慎地说道:“娘娘,妃嫔侍寝后,太后娘娘要召见。到时候,如果发现您的守宫砂……”
这一点,卓纤儿也想到了。她也想好了应对措施,只不过,要受一点皮肉之苦——用滚茶烫伤那一块皮肤。包扎起来,太后即便检查,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翠烟知道卓纤儿肯定有自己的办法,不过,她的方法应该是最有效,也是最方便的。
“娘娘,奴婢有办法可以消掉守宫砂。”翠烟这时才透露出自己的秘密。
虹绽有点沉不住气,急忙问道:“什么办法?不会是……”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来,胆怯地望了望卓纤儿。
卓纤儿额头布满黑线,不由得瞪了虹绽一眼。
想到哪儿去了?找个人“那啥”一下弄掉?她若早有此意,何必另外找人?尚武墨不就能办到?
翠烟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娘娘,奴婢正好知道,有一种药,可以敷在守宫砂处,半个时辰之后,守宫砂就会消失。在看到虹绽疑问的眼神后,翠烟赶紧补充,“不过,两个时辰之后,会再显出来。”
“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虹绽还是不太放心。翠烟一开始的隐瞒,让虹绽对她很难产生信任。
翠烟摇摇头:“不会的!这药……在一些大宅门里头,是一些善妒的主母,对付那些有异心的丫头们使用的。”
卓纤儿想了想,也能理解。丫头们用上之后,守宫砂既然没了,就代表此女已不是完璧,家中男主人自然不会捡别人“用”过的东西。只不过,这可怜的丫头,说不定会被暴怒的男主人打死,或者被阴险的主母发卖。
卓纤儿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好像也处理过一个采女。似乎就是因为在侍寝前,发现她的守宫砂不见了。结果内务府认定此采女与人私通,被乱棍打死,扔到了乱葬岗。
当时她也没怎么过问,只是简单吩咐了句,查清楚后按规矩办。照翠烟这么说来,说不定,当初那个采女就是被这种东西给冤了的。
深宫大院,到处都有看不见的龌龊之处,肮脏之人。
沉吟了片刻,卓纤儿开口:“我相信你,明儿去太后那里,你就跟着来吧!”
翠烟再次叩首:“谢娘娘!奴婢这就去配药。”说完就退了出去。
“娘娘,您真的相信她么?”虹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有点害怕现在的卓纤儿,总觉得她和从前好像差别太大了——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卓纤儿笑了笑道:“这也是一个考验。如果她连这个考验都通不过,那么此人也没什么用处。”
虹绽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明白了卓纤儿的意思,笑着低头:“娘娘英明!”卓纤儿继续拨弄着护甲,不再出声。
英明?所有的英明,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
翠烟退下之后,卓纤儿挺直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娘娘!”虹绽端上一碟点心,“这是小厨房特意为娘娘准备的点心,估计娘娘会回来用早膳。”
卓纤儿一看,几个做得很精致的核桃酥。经虹绽这么一提醒,卓纤儿才发现自己真是饿了。
从昨天晚上起,她就没怎么吃东西。昨晚是紧张,担心东方锦的方法不管用。虽说也吃了点心,可惜时间不够,也没吃多少。到了尚武墨的寝殿,又不可能吃东西。
清晨尚武墨上朝后,她就起身回来了,肚子里早已是空空如也。
卓纤儿连着吃了两个核桃酥,喝了一杯热茶,才终于不那么饿了。缓过这一阵之后,卓纤儿看到虹绽望着她,欲言又止。
“今儿是皇上寝殿那边的宫女给我梳得发髻,我不太喜欢,你再为我重梳一个吧。”卓纤儿进入内殿,坐在梳妆台前。
虹绽一愣,正要叫紫玉一同进去伺候,却听到卓纤儿的声音悠悠传来:“很简单,你一个人过来就行了。”虹绽咬了咬牙,跟着卓纤儿进入了内殿。
平常卓纤儿梳妆,一向是虹绽和紫玉打理,如有重要场合,需要穿复杂些的礼服,才再加上翠烟。
今天卓纤儿把她单独叫进去,想来不单单是为了重梳一个发髻吧。
虹绽进去时,卓纤儿已经自行拆散了发髻。乌黑的发丝如瀑布一般垂下,散发着青色光泽。
虹绽轻轻走到卓纤儿身后,拿起象牙梳子,为卓纤儿梳头。一缕缕秀发在手中滑动,卓纤儿透过妆台前的镜子望着虹绽。
“好了,现在没有外人,有什么想说的,说吧!”听到这句话,虹绽手上的动作稍微停滞了一下,接着又继续,挑出一缕头发,开始为卓纤儿挽发。
“奴婢不敢!”虹绽却好像并不想说的样子,只是全神贯注为卓纤儿梳头。
卓纤儿轻声道:“不敢?”话里,却多了几分威慑,“既然如此,为何刚才你眼中似有怨怼之意?”
虹绽猛地抬头,正对上镜中卓纤儿的眼睛。卓纤儿说话虽然严厉,神态却依旧平静,仿佛不过是在跟她讨论梳什么发型比较合适。
见到卓纤儿这个表情,虹绽却是脸色煞白。虽说她知道卓纤儿就是她认识的心儿,但潜意识里,她又觉得不是心儿。因为心儿不会有这样的眼神——让她感到畏惧,仿佛任何秘密都无法瞒得住。
卓纤儿也不催她,静静地等着虹绽回话。
虹绽垂下眼眸,抿了抿嘴,一言不发,迅速为卓纤儿梳了个单螺髻。额前点了花钿,发髻上插一只碧玉簪,看起来既素雅,又不失大方。
梳好之后,虹绽才后退一步,直直地跪了下来。卓纤儿转过身,平静地望着她。
“娘娘,奴婢,有些不明白?”
“讲!”卓纤儿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却让虹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也许,这就是只有上位者才会有的威压。
“奴婢知道,娘娘做什么,自有娘娘的道理,奴婢不该私下揣测。可是,翠烟的事,恕奴婢斗胆,娘娘这么放任此人,可曾想到,万一被她出卖的后果?即便翠烟因为她弟弟的缘故,不会轻易反水,但侍寝之事,关系重大,娘娘您又凭什么认定她没有告诉别人?”虹绽越说越激动,声音都不禁高了几分。
卓纤儿听着,眼底却浮出一丝暖流。虹绽,到底还是在为她着想的。看来,自己寄居的这个小宫女心儿,真是个人缘不错的人呢。
外有东方锦这样实力神秘的师兄,内有虹绽这样的知己,倒是自己,前世今生,竟然没有人这样为她着急,为她拼命,甚至不惜得罪她。
这么想着,卓纤儿都有些痴了。过了好一阵,才发现,虹绽已经说完,正低着头,等她发话。
卓纤儿笑了笑,虹绽的忠心没有问题,只不过,考虑问题还是浅了些。这也就难怪,她在宫中一直没有出头。
“虹绽,你说的这些,其实都不是问题。翠烟的身份,从她进入月华宫第一天,就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至于我侍寝的事,即使没有她弟弟的事,她也不会说出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卓纤儿转向了虹绽,轻声问道。
虹绽抬起头,一脸困惑。
“你可知,翠烟是如何到我身边的?”卓纤儿再次提示,虹绽眼珠一转,心下立刻明白过来。
翠烟本是贤妃身边的宫女,贤妃被打入冷宫,身边的宫女岂有好下场?可翠烟却悄无声息地将自己隐藏了起来,还借这次新封美人的机会,从浣衣局来到这里。
如果说是靠贿赂,她一个宫女,能有多少钱去贿赂?何况,她还要养活弟弟。只能说明,她或者她背后的人,手段高明。
虹绽的脸色变了又变:“可是,娘娘,这么一来,翠烟她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阴谋?卓纤儿嘴角嚼着一丝微笑,那是肯定的。不过,这和她不相干。等到虹绽稍微冷静了一点,卓纤儿才摇摇头,继续开口道:“翠烟没什么背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能说她努力再加上还有一些运气。”
虹绽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今晚,她才明白了一个道理:该让她知道的,自然会告诉她。不告诉她,自然有不告诉她的理由。总之,卓纤儿不会害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