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锁链被沐珞扯动着发出巨大的哗哗声,而眼前的茕兽却在步步逼近。眼看着茕兽到了跟前也未必能挣脱开这一条铁锁链,沐珞便迅速地环顾四周,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抵御的武器,只是疾速地搜寻了几下之后,沐珞悲催地发现根本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抓在手上的东西,唯一能称作武器而且能被她拿在手上的,就只有墙壁上那唯一的一根火把,但是那火把在茕兽后方的石壁上,她必须要能绕过那茕兽去到那石壁下,她才能有机会去那一根火把,不待沐珞思量多一下,那茕兽张口吼了一嗓子之后便猛地冲了上来,尖锐的爪子以及发白坚硬的獠牙寒光凛凛。
越云瑾抵达沐珞所在的屋子的时候已是空无一人,偌大的屋子里面半点儿活人的气息也没有,一股细细密密的无措之感渐渐涌上了心头,沐珞若是落在了沈碧颜手里会如何,他是知道的,此番他约见君无心,本就是为了引楚珩出来,虽然如今目的达到了,但是偏偏顾此失彼害得沐珞落了单,让沈碧颜钻了空子,这也确实是他考虑不周的地方,只是沈碧颜下手的速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快。不待越云瑾思虑多久,身后便蓦地响起了一道惊喜的声音:
“云瑾,是你吗?”沈碧颜去而复返,本是为了带走君无心屋子里面热着的茶盏,不料却因此而撞见了前来寻沐珞的越云瑾,欣喜之意不言于表。只是那一份欢欣之意没有维持多久,她便猛地意识到了如今自己的容貌不如从前,便不由得动手将自己的脸稍微遮掩了一些,好让越云瑾不会将她脸上那一块仍旧是挂着腐烂的肉的伤口看得那么清楚。
不同于沈碧颜的惊喜欢欣之意,背对着她的越云瑾并未转过身子,清越的眉头在听见她的声音之后便蹙了起来,一双浓墨般漆黑得化不开的清冷眼眸一片冷意,微微翕动了薄薄的绯色唇瓣,他问道:“沐珞如今在何处?”
不温不冷的七个字,却如同生生剜去了沈碧颜心头的一块好肉一般,美丽的杏眸刹那间闪过错愕,震惊,悲痛,最后化为了一片愤怒,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让她满脸的笑意都僵在了细碎的愤怒之中,眸中盈起点点泪水,她的唇角却扯出来一抹自嘲的笑意,
“你果然还是为了司空珞而来,我当真还以为你对我有一点点情意,看来,你真是无情无义。”
没有对沈碧颜的控诉做出任何回应之举,越云瑾仍旧是背对着她,漆黑如浓墨一般的眉眼浸满了凉意,声音不疾不徐地重复着那一句话,他问:“沐珞如今在何处?”
“司空珞司空珞司空珞,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找司空珞?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受那个妖女的蛊惑?她当真有那么好吗?她不过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她这厢勾引你,那厢便和君无心勾搭成奸,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眼看着越云瑾完完全全无视了自己,沈碧颜既悲痛又不甘,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是她的,所以在她的认知里面,世间上最好的东西也都应当是她的,这里面当然包括越云瑾。可是自从司空珞出现之后,她的整个世界都变了,不仅失去了美貌,还失去了最爱的男子,其实一开始她对于越云瑾的爱意并不如现在这么浓烈,只是习惯了自己和他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她也一直认为越云瑾是这个世间上能配得起她的男子,可是一路上和他相处了之后,她被他所吸引住,放下了一切的身段和面子,只是为了能讨他的欢心,甚至不惜教唆沈白崖去逼婚,乃至如今为了能够嫁给他,而迫于和楚珩交好,对于楚珩,她心里面是极其厌恶的,先不说他的家世背景远不如越云瑾,就连外在武功这些都是不能相比的,二人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但是楚珩爱她爱得很紧,而沈白崖也需要他的在旁协助,为了恢复美貌,她便只能纡尊降贵假意接受他的心意,她做的这一切,统统就是为了能够和越云瑾永远在一起,可是越云瑾的眼里,却只有司空珞,她不甘心,她很不甘心。
“我只问最后一次,沐珞如今在何处?”听见沈碧颜辱骂沐珞的那些话,越云瑾陡然转过了身子,一张绝美恍若梨花般纤尘不染的面容此时已经覆上了一层寒霜,漆黑如点墨般的眼眸如一片冰渊,他神情冷漠地望着眼前的沈碧颜,清冷的声音微微透出了几分不耐之意。
看见越云瑾如此执着于对沐珞名字的称呼,沈碧颜怒极反笑,一脸讥讽地望着他,“你执意要叫她沐珞,不就是在自欺欺人吗?她始终都是魇狱门里面出来的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你以为我不除去她,这天下间,能容得下她吗?”语毕,沈碧颜笑得一脸癫狂。
意识到了沈碧颜疯疯癫癫说的那些话是不可能会有一丝半点关于沐珞行踪的,越云瑾漆黑如浓墨的眉眼浮过一丝沉色,尔后便越过了沈碧颜径直往屋外走去。
茕兽锋利的獠牙陷入皮肉之中的刹那,沐珞感觉手臂上的痛楚一下子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层层的冷汗自她额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淌,她单薄的身子被压在了石壁的角落,根本无力反抗一头比她还要高大的猛兽的攻击。而茕兽在尝到了血腥之味之后,神情似乎更为振奋,死死咬着沐珞手臂的獠牙又再度加大了力道,依稀可见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之后,那茕兽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一般,踉踉跄跄地退了开来,血肉模糊的右手随着那獠牙的抽出之后,沐珞这个人也如同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单薄的身子跌落在了地上,长长的睫毛无力而又虚弱地扑闪着,她努力想要抬起眼眸去看此时茕兽下一步会有什么举动,可是巨大的痛楚笼罩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在一瞬之间感觉到了被生生咬断骨头会有多痛苦的感受,不是说她有女主光环吗?为什么她都快要葬身兽腹了还没有外挂出来救她,长长的睫毛扑腾着想要抬起来,就像是沐珞费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般,她始终无法再度看清楚茕兽在哪里。
沐珞最后一缕意识消失之际,依稀看见了身着一袭玄色衣裳的君无心出现在了暗室的石门前,只是那一眼没看多久,她便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再无意识。
茕兽倒在距离沐珞五步之遥的地方,正蜷缩着身子痛苦地呜咽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眸翻涌一团黑色的云气,全身的皮毛倒竖着,仿佛是在忍耐着极为剧烈的苦楚一般,四肢抽动着显得格外僵硬,如同有两股力量在它体内撕扯着,让它感觉痛苦不堪。抬眼看见了君无心的身影,那茕兽血红色的眼眸有一瞬间恢复了清明,却在下一刻变得黑煞无比,嘶吼着站起来,它如同望着一个猎物一般朝君无心的方向挪动,尖锐的獠牙上遍布的血迹显得尤为刺眼。望着一步一步逼近自己的茕兽,君无心冷傲的眉眼浮起一丝挣扎,手中虽握着的长剑,却迟迟下不去手,素来漠然的面容染上了层层哀伤之色,他始终一动不动地任由茕兽一步一步靠近。最终,那浑身布满了黑煞之气的茕兽对着君无心举起了锋利的爪子,却在将要落下之际,映照着他容颜的血红色眼眸再次凝聚起了清明之气,仿佛是被什么记忆拉扯着,茕兽嘶吼着倒退,模样极为痛苦。
“阿茕,你回来吧。”望着蜷缩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茕兽,君无心转动手中的长剑,咬牙狠心砍下了茕兽脑袋上的两只角,黑煞的云气自那两只角的掉落而渐渐消弭,汩汩的红色鲜血自那被破开的角流了出来,君无心紧紧地抱着一息尚存的茕兽,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了它的脸上,世间上没有两全之法,即便是让他找到了嗜血花,茕兽恢复意识也只是一时的。失去了那两只角,茕兽身上的血咒才能彻底解开,但是相对的,它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古书记载,一只茕兽能活上百甚至上千年,但是阿茕却因为他的无能,仅仅是活了须臾数十年。
那通身的黑煞之气仿佛被洗涤过了一般,茕兽渐渐露出了湛蓝色的皮毛,一双血红色的眼眸也褪去了嗜血之气,望着紧紧将它搂在怀中的君无心,它发出了痛苦的呜咽之声,看着倒在那墙角边被它咬得手臂血肉模糊的沐珞,它的眼中翻涌起了内疚的泪水,像儿时做错了事情一般,大大的爪子在君无心的衣袍上来回摩挲着,想要求得他的原谅。
“她不会怪你的,她知道你无心伤害她。”修长如玉的长指轻轻地抚着茕兽脑袋上的毛发,君无心素来冷若寒霜般的面容难得透出了几分温柔之色,他轻轻地安慰着它,声音却透出了几分干涩。听见了君无心的话,茕兽眼中覆满了点点星光,它大大的爪子扯着他的衣袍,仿佛是在安慰他不要难过与它的生离死别一般,尚存的一息缓缓变得虚无,君无心感受到了茕兽在他的怀中渐渐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凉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