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大汉非但未领这个天大的情面,反面有些不豫之色,两人互施眼色,便朝洪潇拢来。
左边的汉子嘴角微哂,道:“古军,这小子莫非是来卧底的,先干掉他再回报主人……”
右方叫古军的汉子冷冷地道:“不行,主人有命,还是抓住这小子让主人亲自发落。”
说着,右腕轻抖,电快地往洪潇臂上抓来。
洪潇见这汉子的手法怪异,和中原的擒拿手法殊归二途,顿时迷惑不已,他不愿在他们面前显示自己会武,只觉手臂一紧,有如一道钢箍般五指扣住了他手臂上。
他微微愠怒,道:“两位这是什么意思?”古军抓着他冷冷地道:“少罗嗦,见主人去。”
洪潇暗暗忖道:“我以为真能脱离江湖,哪知会半途遇上这种事,这两人已不可理喻,只有见到他们主人再说吧!”
他这时尘念已息,当真不愿沾惹上江湖是非,可是哪知他既然踏入江湖,江湖决不会容他回头的。
洪潇任由两人挟持朝前走去,转到这混浊的湖水后面,便见一个高高的土丘横斜而立,上面青黄一片,只有稀疏的枯草。
他越过了土丘,只见一行二十余骑俱倒在地上躲避狂吹而来的风沙,在那些骑士中间,搭起了一个高高的蓬帐,布帘低垂,不知里面住着是什么人?蓬幕外面站着两个黑衣汉子,斜配弯刀有如木偶,显得甚是猛威,见他们三人走来理都不理。
古军趋上前去在两人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阵,便见守卫的汉子进去通报,不多时就出来了。
古军朝里面一指,沉声道“进去!”
洪潇冷冷一笑,掀帘走了进去,才进去他便一愣,只见一个面罩黑色纱巾的女子独坐在里面。
她有一双明丽又冷酷的眸子,那双星眸含着一层忧郁之色,洪潇虽然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但那双眸子却勾起他脑海中的一丝回忆……
他可清晰地看到那女子的眼眶里含有一抹未干的泪水,恍如刚才哭过一般,他无法思索出这女子的来历,因为除了一双忧郁的眼睛外,他仅能看到那垂肩的满头乌发。
那女子骤见一个蓬发褴褛的汉子进来,似是极感意外,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往洪潇的身上一扫,冷涩地道:“你是谁?”
洪潇轻声道:“我只是个过路人……”
那女子不容他有说下去的机会,突然冷喝道:“你不要想瞒我,看得出你的武功不错,告诉我你是谁,否则当心要你的命。”
洪潇急得出了冷汗,他不是畏惧对方的威胁,而是惊叹这女子敏锐的目光,他觉得这女子绝非寻常之辈,让人有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他讪讪笑道:“姑娘请息怒,在下路过此处绝无他意。”
突然,那少女的目光凝聚在洪潇的脸上,连眨都没眨一下,她突然发现那熟悉的轮廓,那弯弯的浓眉、薄薄的嘴唇、炯炯有神的眼睛,极酷似深藏在她心底的那个人影,她突然扬声大笑……
洪潇不敢和她目光相接,急忙低下头去。
那女子倏地扯下了蒙面巾,道:“你看看我是谁?”
洪潇全身惊震,讶道:“龙依莎,是你!”
当他由于吃惊而呼叫出龙依莎的名字时,他内心后悔极了,他发现自己仍然脱离不了江湖,他的形藏终于又暴露了。
龙依莎骤然证实了自己的猜疑,身上一阵颤抖,突然跌坐在靠椅上,两眼惶惑地望着他,一串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
洪潇心里突然激动起来,龙依莎昔日对他的情意霎时泛上了心头,他想缓和一下双方的情绪,道:“姑娘,我很后悔,我们似乎是不该再遇到的……”
龙依莎颤栗地道:“命运的安排,谁又能违抗?”那种绝望的语气凄怆的声音,缭绕在洪潇的脑际历久不散,使他觉得自己心灵上的负担无比沉重……
他暗自慨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龙依莎自第一眼遇见洪潇的时候,她的心便属于这个年轻人了,她早把全部的感情通通投注在他身上,但换回来的却是无穷的失望,在那些早已消逝的岁月里,有爱,有恨,有醇厚的恋情,有冷酷的分手……她想得太多太远,纷杂的思绪,像浪潮拍岸,激起澎湃的浪花,一次……又一次……她陷入极端的痛苦里。
她忽然有一股莫名的冲动,难以抑止自己的情感,使她又想要占有他,她突然扑进洪潇的怀里,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惟恐她又将失去了那追寻已久的梦。
她星眸轻阖,喃喃自语:“洪潇我的爱,告诉我这不是梦……”
洪潇的心弦震颤,他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个单晴瑶,他的爱早已完全献给了单晴瑶,哪怕是一丝一毫都不容别人破坏,这才是真正的爱。
他冷漠地推开她的娇躯,道:“姑娘,请你冷静一点,这是不可能的……”
龙依莎满腔的爱火骤然被浇上冷水,她想不到洪潇当真是铁石心肠,竟这般淡漠对待自己,她霍然被推开、燃烧着的爱意全都化为妒恨。
她凄厉冷笑,陡然撩起衣襟,在那白脂如玉的大腿上赫然露出片片的疤痕。
她恨恨地道:“叶洪潇,这些伤痕代表我的决心,只要一日得不到你,我一日不会罢休……我宁愿你即刻死去,纵然只能得到一个尸体,也不让你落在单晴瑶的手里。”
最狠毒莫如妇人心,何况是因爱生恨,龙依莎眸中流露出一层煞然寒意,嘴角泛现一道冷酷的弧线。
叶洪潇黯然叹道:“爱是不能勉强,姑娘,你这样做只会毁了你自己,你冷静地想一下,我们何不……”
“住嘴!”
龙依莎泪珠迸溅,冷喝道:“你以为我现在才毁了吗?叶洪潇,我告诉你,龙依莎早已毁在你的手里了,我为了报复你带给我的打击。我已经……唉!”
她哽咽的说不下去,一声长叹,竟然轻泣了起来,那失身换技的事,又复盘绕在她的脑海里。
叶洪潇不知道她所指为何,他忽然觉得龙依莎痴情得有些可怜,他知道自己并没有任何方法可以使这个芳心寂寞的女子改变心意,只好轻叹道:“姑娘,你歇着吧!我要走了。”
龙依莎目申闪过狠毒之色,她冷哼道:“我知道留不住你的,我虽然留不住你的心,但总可留下你的人,从今天起你不准离开我一步。”
叶洪潇一怔,脸上闪过一丝不豫之色,道:“这是不可能的……”
龙依莎扬起粉拳,咬牙切齿地道:“可能!这就是力量。”
洪潇摇头道:“我知道你现在是赤红帮的帮主,有足够的力量对付我,可是我有两条腿,谁也留不住我。”
龙依莎哈哈大笑,厉声道:“只要你肯伴随我,我随时可以解散赤红帮。”
“姑娘!”叶洪潇坚绝地道:“你不需要这样牺牲。”
龙依莎目中凶光陡炽,怒喝道:“你还是想走?”叶洪潇神光回逼,凄然颔首一笑,笑意含有几分苦涩,使龙依莎看得一愕。
她的心骤然抽痛,叱道:“好,叶洪潇,算我认识你了!”
语声甫落,她的手掌忽然挥起,掌影微闪,迅捷如电地袭向叶洪潇的胸前。
来掌飘忽,毒辣无比地指向他“锁心”大穴。
叶洪潇脸色骤然大变,在指掌刚刚触及衣衫之际,飘身跃起,似一片飞絮,轻灵地退了开去。
他痛苦地笑道:“姑娘,请不要逼我动手,我已不愿再涉身江湖是非了。”
龙依莎脸色大变,吐气开声,片片掌影洒出,凌厉诡奇地逼向叶洪潇。
叶洪潇长衫飘起,身形回空旋了一个大弧,落在莲幕里的另一端,双目神光湛然,目注龙依莎扑来的身形。
他急急喝道:“姑娘!”
龙依莎厉声笑道:“你动手呀,你怎么不敢杀了我呢?”
她身形如急矢般跃来,带起片片掌影,沉猛急劲射了过来,一股阴寒的掌风直袭而至。
叶洪潇伤心慨叹,忖道:“我该么么办呢?难道我真的离不开江湖……”
这时那股阴寒的掌风气劲旋激侵体而来,时间已不容许他再遐思,一种求生的本能,使得他急翻右掌迎了过去!
“砰!”
龙依莎身子一震,倏然倒翻了出去,轰然声中,那个蓬幕哗啦地撕扯下一大片来,强风急袭而至。
龙依莎脸色苍自,目中凶光陡然大炽,她轻理额前紊乱的发丝,强忍住泫然欲滴的泪水。
叶洪潇长吁一口气,懊悔泛过脑海,他脸上有一种悲戚的神情,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在这一刹那,他骤然悟解“江湖子弟江湖老!”这句话的真义,他要想脱离江湖的苦海,殊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顿足一声长嘘,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呢?你不能放过我吗?”龙依莎脸上浮现出落寞悲伤的笑容,但是那丝笑意突然像片落叶般的褪落,变得寒冷,好似一块冰石。
她冷哼一声,怒道:“不能,我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施出什么样的手段,我都不能放过你,因为我的心早已给了你。”
龙依莎轻拭眼角的泪水,又道:“自从你在大漠失踪的消息传出后,我就决心要到大漠来。我曾发过誓,不管在任何困难之下也要找到你的尸骨,哪怕翻遍了整个大漠,我都不会放弃你!”
叶洪潇感动的道:“你太痴情了!”
“痴情女子负心汉,你给我的是什么?”
叶洪潇一愕,呐呐说不出话来。
突然,自幕外传来一阵密密的蹄声,这些蹄声来时迅速,到了这里嘎然而止,接着幕外传来吵杂的人声,恍似帐外的骑士正告诉来人蓬幕里刚才发生的事情……
龙依莎凝神聆听了一阵,冷冷地道:“我的人都回来了,叶洪潇,我虽然恨你但更爱你,可是却有人日夜咒咀你……你以为能逍遥地脱离江湖吗?告诉你,现在你的仇家就在这里!”
他在江湖上得罪过的人不少,一时想不出来有哪一个仇家放不过他,他脑里疾快地转动着,但还是想不出是谁?
龙依莎低笑道:“你再想想,有谁会这样的恨你?”
语声来逝,蓬外的细碎足声已清晰可闻,龙依莎脸色微变,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奇特,使人捉摸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但闻蓬幕外的步声逝止,话音已自响起,道:“帮主!”
龙依莎轻声道:“是启明远回来了吗?请进来!”
那布帘启开,只见钻进一个神俊异常的秀逸青年,他双目神光有如朗星,斜瞥了叶洪潇一眼,脸上丝毫没有讶异之色,恍如早已知悉里面发生的事情。
叶洪潇骤然见到这样一个俊美青年进来,心里剧烈一震,他脑海念转,顿时苦思起来……
那少年道:“圣女,这人是谁?”
龙依莎沉思片刻,道:“你一定要问吗?”
那少年犹豫了一阵,嗫嚅道:“帮主不说,在下自然不敢再问。”
这少年嘴里说得十分淡漠,但目光却有些不放心似的直盯叶洪潇,冷寒的目光使得叶洪潇心头惊颤,在那目光里,他突然发觉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龙依莎突然扬声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