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要比郭嘉想象中还要黑暗。

他摸黑往里面走，走了很长时间，长到郭嘉怀疑是不是已经迷路了，如果不是一条直线的话。能听到到处都在回荡郭嘉的足音。原本负责照明的烛火，都被人为打灭。所幸之前郭嘉一直处于相仿的黑暗时期，眼睛可以较快的适应。当然，他第一反应是想要使用自己唯一的能力引起光亮，作为照明。

他发光的能力也就只能照明。

可是，在陌生的战场上，这么做等于自找死路。

郭嘉不想成为夜晚的路灯，被飞蛾团团围住。他不是路灯，任何一只飞蛾都会轻而易举地杀了他。敌人，假使有敌人的话，光亮等于告诉她们——自己在这里，快点干掉自己。

“咚。”

郭嘉停住了脚，他感觉踢中了什么东西。趁着黑摸下去，是略带弹性的柱形。郭嘉眯住眼仔细打量，当他终于眼前到底是什么时，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后跌坐。一名灰袍人倚靠在墙壁上，头软软地垂在一旁，明显已经没了呼吸。郭嘉刚才踢中的，正是她僵直摆放的腿。

能看到，一道被利器砍伤的伤口横在女性尸体的胸口，几乎一分两段的力道让人怀疑是不是已经被砍断成两截。郭嘉俯下身，仔细打量尸体的脸。不是金发姐妹的一个，她们没有死在这场虐杀的战役。那似乎更像是中东方面的来客，脑袋上还缠着头巾。她闭着眼，似乎随时都能睁开，露出尖牙咬向郭嘉的脖颈。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郭嘉强行改变自己的妄想，他站起身。紧接着，他肆无忌惮地大声喊了出来。

“我是郭嘉，我不是敌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要救你们！”

声音接触到墙壁，反射到郭嘉的耳朵里，让他感觉到疼痛，脑袋深处都在嗡嗡响。郭嘉踉跄地走了几步，张开嘴勉强缓解自作自受的痛苦。不会失聪了吧，郭嘉担心地想。

但他的所作所为没有浪费。

在墙壁的某个角落，出现了一处缺口，透漏出光亮。

“是你？”

金发姐姐露出了苍白的脸。她对郭嘉勾了勾手，郭嘉没有任何犹豫便走进缺口。随着金发姐姐操作机关，原本的缺口流畅地合拢。

不过，没有人知道的是。

另一人影也悄悄地来到了这里，在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唯一能看清的是。

那是一抹最为浓重的红色。

……

缺口后是一间密室，与看管郭嘉的密室不同，他见到更像是一间小型的地下室，里面摆放着各种杂物和一些图纸，包括一大排的书架。四周摆放着蜡烛，勉强照亮了空间。金发姐姐的单手松开机关的把手，喘息地盯着郭嘉，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里。

“你们这里果然是被首领……”郭嘉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突兀地伸出了短刃，直接指到了郭嘉的喉结。皮肤上溢出圆润的血滴，沿着刃锋向下一缕。郭嘉只能做出投降的姿态，连话都不敢说。

“你为什么知道这里？”金发姐姐对着郭嘉声色俱厉。郭嘉详细地察看她的神色，果然，正如想象，她的状态很不好，连撑着刀刃的手都虚弱得似乎很快就会放下，不过更有可能在之前就划破郭嘉的喉咙。

“说！”金发姐姐的手被吼声连带上颤抖，刃往前顶了顶。郭嘉不敢再沉默，被错手杀死的话就太搞笑了。

“是烛台和靠在墙边的尸体告诉我的。”

郭嘉坦白道。

“哈？”

“因为烛台的熄灭一看就知道是人为的，再加上尸体……很容易能得到结论。”

“尸体？她能告诉你什么？”

“……她的眼睛是闭着的。人一旦胸部受到重伤，不可能坐在地上的，更多是躺在地面，保持血液尽可能的不会溢出体外。但是她确实作者的。那么，从她的伤势来看，应该是挣扎到这里就死了吧。可是她的眼睛却是闭着的，两种线索都说明是她的同伴帮了她，而且还是在死后。虽然也有可能同伴早就走了，不过考虑到外面都是首领的人，你们是不可能伤痕累累地盲目地跑到街上，所以我就赌了赌。换个说话，也可以说是投石问路。”

郭嘉尽可能将思维解释清楚。他并不擅长理性的逻辑分析，实际上一直以来，他都是跟自己的直觉相结合，或者说是灵光一闪。所以听到他的解释，往往并不能因此直接导向结果。但对于郭嘉而言，思考到这种程度就够了。现实不会出现太多的可能性，只要把常理上的选项加以排除就好。

“你们对我而言不是敌人，我对你们来说也是。所以我打了个赌，赌你们也不会因此杀了我。”

喊叫和用光照明没什么区别，非要说的话——光亮传递不了信息，而语言可以。

“是吗……果然你不是普通人呢。”金发姐姐移开刀刃，然后径直地扑到郭嘉怀里。郭嘉惊愕地望着她的后背，一道狰狞且巨大的伤口斜着划过光滑的背脊，即便要害处勉强避开了，而且也稍微做了包扎，看起来依旧骇人。郭嘉很难想象，为什么有人能在这种伤势下还能继续活动，甚至可以威胁来客。

郭嘉轻柔地抱住她，将她平躺在地面。

“……你的妹妹呢？”郭嘉张望周围，没有多余的人。她咬着牙摇摇头，能感受到她动作的呆滞，进而理解她重伤的痛苦。

“我不知道，这里只有我，还有长老大人。”金发姐姐说。

“长老大人？”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向墙角。墙角上有一张金色的床，用白色的纱掩盖了一层又一层，里面似乎隐约有人影。金发姐姐挣扎站起来，郭嘉扶着她艰难地走到床边。她迟疑地伸出手，猛地拉开纱帘。

郭嘉失礼地倒吸一口气。

现在失礼不失礼也无所谓了。

曾有一面之缘的长老大人，现在仰脸望向他们两个，苍老的皱纹纠成了一团。老人的腹部，露出悚然的三个伤痕，都能从看到后面的墙。

她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很长时间。

“……好恐怖的贯穿性伤口。”

郭嘉喃喃地说。

金发姐姐摇摇头，她摆脱郭嘉的搀扶，坐在床边：“长老大人是最先受伤的，她被血色蜥蜴的牙贯穿，第一时间便去世了。郭嘉……你为什么回来了？”

“我？”郭嘉苦笑，他不想解释得太麻烦，“莉莉。”

“原来如此……现在想来，是我们错了。要是我们不想利用莉莉的能力，也许……”金发姐姐喃喃的说。果然如此吗？郭嘉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口风。莉莉真的参与了暗杀战斗层高层的行动……并且还成功了。郭嘉想起重伤的甘罗，他把少年安置在了丁绘的家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首领肯定不会想到甘罗就藏在他眼皮底下。

如果狐狸把这方面的情报跟郭嘉沟通一下的话，郭嘉能更肯定。毕竟根据旅团所言，旅团和据点是处于被雇佣和雇佣的关系，那么就不可能那么牢靠。以旅团的傲慢，估计他们根本不会跟首领汇报这方面的失误。

尤其在首领的其他棋子都被狐狸的暴走干掉。

“果然，你们与首领之间的关系很深。是被背叛了吧。”郭嘉肯定地说，金发姐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想过真相会从一个无能力者嘴中说出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没错。这是处女军高层才知道的事实。如果没有首领的支持，我们也维持不下去。原本我们仅仅是志同道合的受害者，像告状一样告到了首领那边。可是……我记得很清楚……是首领让我们组成组织，并且提议加入宗教的元素……谁能想到。”

“首领从一开始就抱定把你们当做弃子。你们应该感到奇怪，一个主张集权的人可能允许像你们这样的组织一直存在吗？”

不是说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家吗？

不是首领背叛了她们，而是一开始她们就注定会被背叛……咦？等等。郭嘉感觉抓到了什么线索，可惜想法只是灵光一闪，郭嘉还没有真切地抓住。

“所以……还是对不起。”金发姐姐黯然地说道。

“不。”郭嘉肯定地回答，他没有想要安慰金发姐姐，因为郭嘉感觉金发姐姐真的活不长了，他只是肯定地告诉她，“据点正在崩坏，它早已经不是曾经的它了。如果不能从根本上加以改正的话，那么一切都毫无意义。”

“从根本上改正？”

“嗯。我们必须革命。”也许知道她已经命不久矣，郭嘉非常放松，连最心底的盘算都说了出来，“我们会想办法杀了首领，接管这个据点，改掉平原的名字，让它回到原本的轨迹上。”

“你不会，你和你的同伴都会死在这里。”

另一个声音突兀地传了过来。那声音充满了诅咒，让人毛骨悚然。郭嘉紧张地望向声音的来源，下意识地挡在了金发姐姐面前。

“你们这些旧时代的亡灵，注定将被新事物都淘汰。”

原本缺口的缝隙吱嘎作响，郭嘉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后才恍然大悟抱住了金发姐姐，两个人滚到床下。缺口的墙壁猛地爆炸，大量地砖块势大力沉地砸向大厅，郭嘉不敢抬头，他尽可能和她躲在死角。

爆炸仅有一会。郭嘉抬起头，大厅内烟雾缭绕，到处都是灰尘。两个人咳嗽地看向缺口，那已经被炸成了一个大洞。红色制服的身影晃了出来。国家看得仔细，那是亲卫队四卫的‘林’，森林的标识在肩膀上很清楚。

不知为何，郭嘉确实想笑。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无敌的强者，一种是愚蠢的白痴。F区里不存在前者。

“没想到，你来这里是为了偷香窃玉？”‘林’冷笑。

光轮嘴的话，郭嘉不可能输。

“你的同伴呢？怎么就剩你一个孤苦伶仃地来追我这个无能力者？”

‘林’不再说话，挑衅倒是蛮有用的。郭嘉苦笑着站起身，看来他注定要死在这里，没办法，这个世界对无能力者就是这么残酷。

“扶我起来。”金发姐姐站都站不稳，却还是把刀刃摆在胸前，“郭嘉，能最后见你一面真好。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你……”

“这里由我挡着，你想办法绕回去。”

“这个鬼地方没有其他出口吗？”

以金发姐姐目前的身体状态，很难想象她能挡住敌人所长时间，即便是仅存的一卫。怎么办？要继续赌一下吗？

必须在这里杀掉敌人。郭嘉下定了决心，他悄然对金发姐姐耳语。

“我有一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