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后的深夜带着一丝凄凉,这股凄凉驻扎进承欢的心底,令她觉得寒冷不已。
盐君手握冷冽剑倚靠在营帐内的木柱之上,他的眼皮微微下垂,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
幽幽的密林之中突然想起一阵埙音,那人吹的乃是《臧桃》,这习音律承欢再熟悉不过,她微微站起身子欲要朝外走去。
如同木桩人一般的盐君飞速来到她的面前,拦下她的去路。
“你要去哪儿?”他的神色之中夹杂着一丝担忧,这埙音来的莫名其妙,叫人无法安心。
“我得出去一趟,有人找我。”承欢咧开嘴对着盐君笑了笑,这世间能用埙将《臧桃》这首曲子吹的这般惟妙惟肖的人。
只有西辞。
“何人寻你?”盐君将剑抵在她的身前,寻根问底。
许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会这般小心翼翼。
忽而,少女敛去脸上的笑意,回头望了望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晚秋,呆滞道:“是一个对晚秋而言很重要的人,我该去给他一个交代。”
“一个...很重要的人...”他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再回神之时,少女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林中的地面坑坑洼洼满是泥泞,少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不远处的黑衣男子走去。
男子焉地回过身子,将盖过头顶的黑色斗篷给拆了下来,他面色凝重,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模样。
树叶上的雨滴悄悄滑落到地,时不时地掉落在两人的头顶。
少女疾步向前走去,停在男子的面前,有些迟疑地开口:“看样子你已经知道了......”
她有些愧疚地垂头,脚尖不停地蹭着泥泞的土地,一双雪白的靴子瞬间染满污泥。
黑衣男子脸色一沉,低声道:“暗卫打听到,这伙黑衣人是从养心殿中出来的,我不放心,便一路追随他们至此。”
“没想到...公主对你的妒心,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原来西辞还不知道晚秋受伤之事,少女心中一涩。
她慢吞吞地抬起脑袋,干笑了两声,自我宽慰:“长得美的人受人嫉妒很正常,贺兰诺嫉妒我,萧薇竹也嫉妒我,那就证明我比她们都优秀,都美啊。”
“天性洒脱是件好事,可这真的太危险了,听我一句,放下心中的仇恨吧。”黑衣男子有些激动地劝阻少女。
谁知少女只是浅浅一笑,叹道:“回不去了,贺兰雅已经彻彻底底地关注到我了,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靠近她,一点一点吞噬她。”
血海尸山、白骨露野,那荒凉的场景,无异于将她的心硬生生地撕碎。
她穿越到那样的场景,没有疯,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既然你意已决,那西辞也不好再劝些什么,暮雪暗卫已经到了最后的考核,待他们通过考核,便是承欢你的死士!”
承欢的心拔凉拔凉的,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就必须让无数无辜的人替她送命,这就是赤炎大陆的游戏规则。
她无力打破游戏规则,就只能服从规则。
“西辞,对不起啊。”她垂下头,出声之前,却又欲言又止。
西辞淡淡地笑了笑,忙不迭地问道:“何事让你如此愧疚?不妨说来听听。”
晚秋受伤的事情纵使她不说,西辞也能想方设法打听到,虽然西辞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主子,可她却一直将西辞当做自己的朋友,朋友之间是不该有隐瞒的。
想到此处,她忍住满心的愧疚,将晚秋之事告诉了西辞。
“晚秋今夜受伤了,为了替我挡剑。”
西辞浑身一怵,沉默片刻后低吟道:“你是主子,她替你挡刀、挡剑都是应该的,欢儿无需愧疚。”
随即他又补充道:“即便是我,也会和晚秋做一样的选择。”
承欢的心中一阵感触,令她羞愧的是自己曾怀疑过忠心耿耿的晚秋,哪怕是现在,她依旧没有完全信任晚秋。
不知因何,她总觉得这是一场戏,演了一场苦肉计。
她犹豫了半晌,缓缓开口:“大殿献计之时,刑部尚书张飞的女儿张烟罗有和我一样的计策,我怀疑是有人出卖了我。”
“你怀疑出卖你的人是谁?”西辞眉头一紧,不安地望着承欢。
承欢摇了摇头,将心中的猜忌与西辞分享。
“那天晚上我和晚秋、还有茶春一起商讨计策,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想的办法。”
“期间晚秋与茶春都出去了一趟,但论了解,晚秋更了解与我,我与盐君之间的事情,茶春根本不知!”
“还有就是川北治水,茶春并未非要跟着我来,倒是晚秋,很奇怪。”
“她不会骑马,而且身子娇弱,可还是不顾一切地要随我去川北。”
“所以...我怀疑......”
西辞抢先一步开口:“你怀疑出卖你的人是晚秋对吗?”
晚秋脸色煞白的画面浮现在承欢的脑海,承欢虽心中愧疚难忍,却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如果你怀疑出卖你的人是晚秋,那就把她交给我,我将她带回兰城,其他事情待你从川北回来再议。”
“这么做,怕是会伤了晚秋的心吧......”承欢有些犹豫地说道。
“川北一路本就危机重重,天灾难避人祸可躲,若是晚秋便是出卖你的人,这一路怕是你难以安生。”
西辞的眉头越蹙越紧,一个无力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如果晚秋真的是出卖承欢的人,他该如何抉择。
一刹后,他坚定地说道:“若是你心有不安,那我便将她......”
承欢奋力地摇了摇头,沉声拒绝:“先留着她吧,是狐是虎我早晚会知道,这一路上有寒盐君在,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你先回兰城吧,派人替我盯着茶春。”见他的眸子之中闪现一抹杀意,承欢立刻催促他离开。
纵然晚秋真的是细作,怕是她也狠不下心杀之。
“若是有需要,立马派人通知我,我会不远千里赶来替你除掉她!”他眼中的那抹杀意愈来越浓,似要夺眶而出一般。
“西辞你...为什么......”
现在的西辞看上去有些恐怖,他拼命地隐忍着自己胸腔中的怒火,似已经将晚秋恨之入骨一般。
“昔日的旧途,我无法眼睁睁看着欢儿你重来一遍,如果是她,那便让她死于我的剑下吧。”
缘因他而起,自由他而灭。
他重新将兜风覆盖在身上,消失在浓夜之中。
空气中弥漫的怫郁久久不曾散去,承欢望着面前的一片黑暗,忍不住感慨:“他心中藏着的故事...到底是什么......”